小小的亭中備了暖爐,原本高處不勝寒,卻平添了幾分暖意石桌上的小火爐上正熱氣騰騰的燙著一壺酒,桌上俱是精致而繁複的開胃小菜。


    自然,還有坐在桌邊的皇帝。


    皇帝見了她,溫潤的眼波之中竟是藏不住的笑意:“朕眼見著你在下麵來來迴迴走了那麽多圈,隻以為你是聞著酒香想討酒喝,便將你喚了上來。不知朕是不是猜對了?丫”


    錦瑟望著他與蘇墨有幾分相似的眉眼,忍不住有些怔忡,迴過神來才想起此人是皇帝,幹笑了兩聲,不知該怎麽迴答。


    皇帝竟然也不責備,仍舊微笑道:“朕聽說三弟此次前往仲離,你也一同前往了?媲”


    瑟乖乖答道。


    皇帝看著她,忽然伸出手來撫了撫自己的臉:“朕生得模樣可怖?”


    “自然不是。”錦瑟忙的迴答。


    “那你因何怕朕?”皇帝微笑飲下一杯酒,玩味道。


    怕他麽?錦瑟看著他微笑的臉,想了想,好似的確是怕的。


    其實此人與蘇墨生得像,大概是因為都隨父親,但偏偏他還與蘇墨一般愛笑,雖那笑各不相同,然而歸於那相似的眉目之中,卻總讓人覺得,似乎他與蘇墨才該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偏偏,卻是蘇黎。然而好笑的是,成日裏擰眉黑臉的蘇黎錦瑟也不見得怕,偏偏眼前這位微笑如水的皇帝,卻隱隱讓她覺得膽寒。


    “那……我可以不怕皇上您嗎?”錦瑟忽然道。


    皇帝驀地笑出聲來,歎口氣道:“這世間怕朕的人多了,還是頭一次有人問朕,是不是可以不怕朕既如此,朕便給你這個第一一個麵子,你可以不怕朕。”


    “真的?”錦瑟半信半疑,這未免也太好說話了。


    皇帝卻仿似愈發高興了,指著錦瑟對內侍總管閔玉道:“閔玉,你說老三娶了個這樣有趣的王妃,怎麽也沒見他那性子改一改?”


    閔玉笑言:“依奴才看,寧王那性子絕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改的,冰凍三尺,可非一日之寒。”


    錦瑟聽他們取笑自己,也隨著笑了兩聲,果真便不那麽害怕了,捉了筷子夾東西吃,忽又想起什麽來:“皇上,寧王……和秦王都在太後宮中,為何您卻獨自在此飲酒。”


    皇帝聞言,朝四周看了看:“朕獨愛此處之風景。”


    錦瑟也朝四周圍看了看,卻不覺有什麽稀奇:“無非是能看見整個禦花園罷了,皇上自小在宮中長大,難不成還未看夠?”


    “禦花園之景自然是不稀奇,然而能縱觀整個禦花園,卻唯有此地而已。”皇帝眉目間仍是溫和笑意,淡淡飲下一杯溫酒。


    此話似意有所指,錦瑟心頭忽然再次一寒,隱約明白了自己先前為何對他帶有懼意。


    她驀然記起如今自己身份還是寧王妃,而蘇黎則是一心想要與他這個皇帝兄長作對,而她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這位帝王的心思如何,竟然就如此坐在他對麵飲酒,似乎有些太不周全了。


    想到這裏,錦瑟匆匆擱下了筷子,剛想起身告辭,卻聽皇帝忽道:“朕曾經見過你姐姐,你與她,真是半分相似也無。”


    錦瑟未料他會突然提及錦言,一時便忘了自己要走,有些怔忡的道:“是啊,姐姐是極好的,我連她半分也及不上若不是有著這一身的血緣之親,我倒真不敢對旁人說我是她妹妹。”


    皇帝聞言低聲笑起來:“何需如此妄自菲薄?依朕看,你與你姐姐倒是各有千秋。”


    反反複複想到姐姐,錦瑟心頭莫名便煩躁起來:“如今姐姐已經不在了,我還拿什麽去與她比?”


    皇帝看著她,忽而也淡淡斂了笑:“是了,你姐姐是極好的,隻可惜紅顏薄命。”


    錦瑟隻覺得心中不斷有什麽在膨脹,克製不住的就要噴薄而出之時,底下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嘈雜,隨後響起的卻是蘇黎的聲音:“原來皇兄在此處獨自逍遙。”


    隨後自假山下走上來的,卻不僅僅是他一人,還有蘇墨。


    錦瑟將要衝口而出的話便驀地凝住在嘴邊,重新緩緩流迴了心裏。


    “這下可熱鬧,你二人竟都來了。”皇帝淡淡抬手止住要行禮的蘇墨和蘇黎,“沒有外人在此,都坐吧。”


    蘇黎在錦瑟身側坐下,壓低了聲音道:“你怎會在此?”


    “朕邀她上來的。”皇帝漫不經心的笑道,又看向蘇墨,“隻是阿墨才從我這裏離去,怎的又迴來了?”


    蘇墨坐在錦瑟對麵的位子,率先飲下一杯酒,方才笑道:“原本想著去給母後請安,不想母後還在生我氣,我哪裏還敢留在那裏,說了幾句話便出來了。剛好三弟聽說皇兄在此處獨飲,說要過來將年三十那杯酒補敬給皇兄,便一起過來了。”


    黎動手為皇帝斟了一杯酒,又敬過一杯,方才擱下杯子看向錦瑟,沉眸道:“先前還好好的,怎麽這會兒臉色這樣差?”


    “有嗎?”錦瑟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臉,有些疑惑的笑道,“我沒事啊。”


    “沒事就好。”蘇黎臉色微微沉下來,不再看她。


    “這哪裏是來給朕敬酒的,分明啊,是與自己王妃一時一刻都難分難離,出來尋人來了。”皇帝淡笑著歎了口氣,看向蘇墨,“阿墨,我們還是走吧。”


    錦瑟倏爾尷尬的紅了臉,垂眸不語。


    蘇墨低笑一聲道:“此處既是皇兄先來,便萬沒有讓他的道理,讓他自己另尋去處吧。不過,不管你們走不走,我是要先告辭了。”


    眼見著蘇墨起身便要走,皇帝卻忽然喚住他:“阿墨!”


    蘇墨迴過頭來,皇帝才又道:“這樣急著走,莫不是佳人有約?周家那兩位小姐那裏,你好歹得有個交代,別再讓母後操心了。”


    蘇墨不以為意的一笑,桃花眼波光流轉:“皇兄放心吧,一則我不是去見那兩姐妹,二則,我早晚給她們交代清楚。”


    皇帝眼見著他離去,方無奈歎了口氣:“這一去,怕又是玲瓏苑吧?”


    蘇黎忍不住又看了錦瑟一眼,卻見錦瑟神情未有絲毫變化,這才看向皇帝:“怎的皇兄也知道玲瓏苑此地?”


    “如此盛名在外的地方,朕自然也略有所聞,更何況,朕這朝中,夜夜不知有多少官員宿於那廂。”


    蘇黎神色也逐漸冷峻起來:“皇兄也懷疑那個地方?”


    皇帝緩緩站起身來,朝向亭外負手而立:“如此眾多的官員往來其中,若被有心人利用,焉能教朕安心?更何況,朕曾經派人查過――”


    “查不到任何幕後操持人的線索。”蘇黎淡淡接口道,


    皇帝迴眸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也查過了。”


    “正是。”蘇黎也站起身來,“如此情形,確是讓人憂心。”


    錦瑟在一旁靜靜聽了,也依稀聽出一絲端倪,卻也隻當自己沒聽見,默默地吃著東西。


    這日直到迴府,蘇黎的臉色便再也沒有好看過。錦瑟知道他是為什麽,卻總覺得自己沒有立場解釋什麽,於是也隻有由他去。


    翌日,錦瑟帶著綠荷迴了一趟侯府。


    父親不在府中,宋恆也不在府中。


    錦瑟隻覺得自從自己嫁給蘇黎做了有名無實的夫妻,這安定侯府便越來越沒了家的氣息,時時都沒有主人在家。


    沒想到沒有主人在家,這日錦瑟反倒迎來了客人。


    她聽了管家的通傳來到花廳時,便見到廳中正坐了兩個如花似玉的少女,約年長一些的高挑窈窕,年幼的那個略顯得有些身量未足,然而論起美貌氣度,倒真是平分秋色。


    見了她,兩人齊齊起身:“見過寧王妃。”


    “兩位周小姐不必多禮。”錦瑟笑著招唿道,“不知二位此次前來,是為何事?”


    此一大一小二位周小姐,便正是周大將軍兩個千金,非蘇墨不嫁的那兩位。


    大小姐周蘊低低行了個禮,方道:“不瞞寧王妃,我姐妹二人此次前來,是為了從前的二皇子妃。”


    姐姐?錦瑟臉色微微一變,麵上卻仍帶著笑,饒有興趣的準備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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