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果瓦真想大聲地嗬斥這個混蛋襪子商,可是,他已經被憤怒刺激得說不成話了。他也知道,如今無論他再怎麽煞費苦心,他都無法挽迴失敗的局麵了。更何況,那位“英雄”的倡議很明顯已經得到大部分人的認同,如果誰反對,肯定會立刻遭到他們的攻擊。所以,甘果瓦隻能用雙手捂住腦袋,恨不得變成芒特芒特(公元前五世紀末):希臘畫家。畫作上的阿伽門農阿伽門農:荷馬史詩和希臘“悲劇之父”埃斯庫羅斯《俄瑞斯忒斯三部曲》中的人物。,像他那樣用鬥篷把腦袋扣起來。

    五、加西莫多

    很快,觀眾們就為愚人王的選舉,這個有意思的遊戲,做好了全部的準備。大理石桌子對麵的那個小教堂,作為表演場地被臨時征用。科勃諾爾還讓人把一個漂亮圓窗上的玻璃打碎,規定那裏就是參賽人員做鬼臉的地方。為了方便參賽人員去那個地方做鬼臉,有個人不知道從哪裏搬來了兩隻大木桶,並將它們摞在一起,這樣一來,人站在上麵,正好能把腦袋從窗戶裏伸出來。節目另外還規定,凡是參加比賽的人員,必須先把臉蒙起來,然後藏在小教堂裏不準露麵,因為隻有這樣,到時候他們所扮的鬼臉才能給觀眾最徹底的刺激。你還別說,想觀看比賽的人還真不少,一會兒工夫,小教堂就被擠得滿滿的。隨著“哐當”一聲,門關上了,節目正式開始。

    科勃諾爾此時一臉的得意,他正興致高昂的指揮著一切,當然,他心中也是激動萬分,因為他為觀眾想到了更好的娛樂方式,並且得到了廣泛的認同。而我們的紅衣主教大人,卻像一隻鬥敗的公雞,一臉的失落,他知道,他終於步了甘果瓦的後塵了。這一次,他成為被眾人冷落的對象,因為整個大廳不再以他為焦點,他也無力再控製整個場麵。為了不讓自己受到更多的羞辱,他找了個借口逃離了司法宮大廳,說是自己有重大的事情要辦。當然,他的那些忠實的跟屁蟲們,也跟著他灰溜溜地跑出了大廳。對於紅衣主教大人的黯然離去,觀眾們並沒有給予太多的關注,因為他的離去並沒有影響到他們看愚人王的選拔。觀眾的注意力,就好比來迴滾動的皮球,先從戲台到看台,然後再從看台到小教堂,任誰都不能管住他們,因為他們有這個權利。紅衣主教大人是走了,可司法宮的大廳裏還剩下眾多肆意喧鬧的群眾,當然,還有那些不受歡迎的、來自弗朗德勒的“鄉巴佬”!

    鬼臉表演終於開始了。隻見第一個人出場的參賽選手,從窗子裏伸出一張皺的變了形的臉,紅眼皮外翻,嘴巴咧到耳朵後,額頭上皺起層層的皺紋,這哪是人臉啊,這簡直就像帝國輕騎兵的馬靴帝國指拿破侖創建的第一帝國,這裏很顯然是一句反話。。觀眾看這張鬼臉,個個笑得前仰後合,那震耳欲聾的笑聲頓時響徹整個大廳。就算是荷馬聽見了這樣的笑聲,都會認為這裏住了一群無憂無慮的神仙荷馬描述奧林匹亞山眾神笑得前仰後合,所以稱之為“荷馬式兒的笑”。。不過,誰說這會兒的司法宮大廳不是奧林匹克山呢?其實,最明白這一點的就是舞台上的天神“朱庇特”。接下來,第二個,第三個,……各種各樣的鬼臉紛紛出來亮相,一個比一個絕,以至於場內的大小聲一浪蓋過一浪,甚至有些觀眾還興奮地跺起腳來。不過,這種奇特的感受,是很難用語言向讀者表達的。讀者朋友們不妨發揮一下自己的想象力: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鬼臉相繼出現,從三角形到不規則的四邊形,甚至五邊形,從圓錐體到多麵體,可謂是應有盡有;也有各式各樣的表情,喜悅的、哀愁的、沮喪的、憤怒的……真是千姿百態;還有不同的造型,豬的,雞的,狗的,貓的……簡直是惟妙惟肖。諸位可以想象一下:新橋上的那些柱頭像,經過日耳曼·比隆日耳曼·比隆(1537—1590):法國雕塑家。的妙手改造,而化身為石頭的那些魔鬼,突然活生生地出現在你的麵前,就連威尼斯狂歡節的麵具也都一個個呈現在你眼前。總之,這種場麵簡直就是萬花筒,怎麽能不讓人拍手叫絕呢?

    隨著時間的推移,狂歡節變得越來越狂歡了,大廳裏的觀眾也呈現出各種各樣的姿態:狂叫的、手舞足蹈的、玩倒立的……所有的觀眾在這一刻沒有了絲毫的顧忌,縱情恣樂,什麽男女之分,年齡之分,階層之分,統統都被他們拋在腦後。總之,一切都不存在了,剩下的隻有肆意縱樂!

    “嘿!快看那張天殺的臉!”

    “什麽玩意兒啊,再換一個!”

    “這張臉真醜!”

    “教皇的大肚皮,這算什麽鬼臉?”

    “該死的娘們兒,連這個都做得出來!”

    “這算什麽鬼臉,簡直他媽的連豬都不如!”

    “我都喘不過氣來了!”

    “看哪!那個人的耳朵都出不來了,哈哈,真是混蛋!”

    諸如之類,不一而足。

    不過,最讓人佩服的還是我們的“磨坊”若望。他是所有觀眾中最撒歡的人,並且他的身體姿態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依然是倒吊在半空中。每一個鬼臉都會引起他熱烈的歡唿,他的嘴巴已經變成了一個超大號的喇叭,不過發出的那種巨大無比的聲音卻很難讓其他人聽見。不是因為他的聲音被大廳中的聲浪淹沒了,而是聲音大到超出了人們耳朵能夠承受的最大極限,即索弗爾索弗爾(1658—1716):法國數學家和物理學家,聲學的創始人。規定的一萬兩千度顫音,或比阿比阿(1774—1862):法國物理學家。規定的八千度顫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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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來說說甘果瓦,我們不得不佩服他的韌性。他明知道自己的戲劇再也無人問津,可盡管如此,他仍然是命令演員們照舊演下去,因為他一直堅信:藝術有著感化眾人靈魂的偉大力量。看著眼前一張張怪相,他腦子裏突然閃現出一個念頭:何不到小教堂的窗口也去亮亮相?做上一個鬼臉,也尋一下那些混蛋觀眾們的樂子?不過,還不待他實施他的想法,理智馬上就告訴了他:他堅決不可以這樣做,因為一個高尚的編劇,是不允許與台下的那些賤民同流合汙的!

    天哪!難道就剩下自己獨自欣賞自己的戲劇了嗎?哦,不對,還有一個人此時仍舊麵對著舞台,那就是他身邊的那位好心的胖子。對於這樣一位忠實的觀眾,甘果瓦心中自然是激動萬分,隻見他飛快地走向那位胖子,想對他表示感謝,可這位“忠實”的觀眾已經睡著了。不得已,他隻能搖搖那人的胳膊,說道:

    “哦!謝謝您,先生!”

    “謝我?謝我什麽?”胖子打著哈欠問道。

    “感謝您忠實地看我的戲劇啊!我知道你很煩,因為小教堂那邊的喧鬧打攪了您看戲的雅興。可我還是對您萬分感激!”甘果瓦認真地說道。

    就在那位胖子想跟甘果瓦再說些什麽的時候,一陣劇烈的鼓掌聲和大笑聲從小教堂傳了出來,原來真正的愚人王已經誕生了。

    果然,那是一張讓人歎為觀止的鬼臉!四邊形的鼻子,馬蹄形的嘴,眼睛不但小而且還被棕紅的眉毛所包圍,而右眼則被一顆大肉瘤完全蓋住,牙齒則是橫七豎八地排列著,嘴巴更是如同被撕裂一般,還從裏麵露出一節長長的牙齒。“天哪!這個鬼臉真的是無與倫比!”就連見多識廣的科勃諾爾,都站起來拍手叫好。同樣,這張鬼臉也是讓其他參賽的選手自愧不如。

    觀眾如潮水般的向小教堂湧去,他們準備把這個剛剛誕生的愚人王高高舉起,然後再為他大聲的歌唱,以示慶祝。於是,在眾人的合力之下,“愚人王”被高高地拋起,這時,眾人好似發現一個天大的秘密一樣興奮不已。原來,他們發現“愚人王”的鬼臉就是他的真實麵目。這如何能不讓眾人吃驚和興奮呢?

    其實,“愚人王”怪異的不僅僅是他的那張臉,他的整個形體也是怪到不能再怪的地步:棕紅色的頭發掛在奇大無比的腦袋上;高低不平的肩膀上還背著一個大駝背;兩條腿呈螺旋狀,猶如兩把鐮刀,扭得非常厲害;而他的手和腳也是出奇的碩大。整個人就像一個遭受強烈擠壓而變形的鐵塊!然而,這個人的畸形,有著一種難以言表卻又讓人生畏的強健、敏捷和果敢。這就是今天選出來的“愚人王”!

    很快,場內有很多人便認出他了,他是加西莫多,敲鍾人。

    “加西莫多瘸子!加西莫多獨眼龍!巴黎聖母院的駝子!”人們紛紛喊叫起來。可見,人們對他的這幅尊榮先前都是知道的,並且好像他的外號還不少。

    “懷孕的女人可要當心啊!”學生們胡亂嚷道。

    “想要孩子的女人也要當心啊!”“磨坊”若望也接口道。

    果然,幾乎所有的女人都把臉捂了起來。

    “噢,天哪,他怎麽這麽醜啊!”一個女人說。

    “不僅醜,還很兇!”另一個女人也說道。

    “簡直就是個魔鬼!”第三個女人還做了補充。

    “我真是倒黴,我就住在聖母院旁邊!我每天都能看見他在聖母院的屋頂上遊逛!”

    “還帶著貓呢!”

    “他還總出現在我們的屋頂上!”

    ……

    女人們用她們略帶害怕的口氣大肆議論著這個來自巴黎聖母院的怪人,而男人們卻不一樣,他們不但不害怕,而且還為眼前的這個怪物熱烈地鼓掌。

    然而,引起這一切歡鬧的主人公,加西莫多,始終都是一個表情,並且麵色憂鬱。他站在小教堂的門口,任憑別人如何取笑與捉弄他,他都是一動不動。這時,那個叫做羅班·普斯潘的學生,一個箭步走到加西莫多身前,正準備對著他做鬼臉時,隻見加西莫多迅速抓著羅班的腰帶,直接把他扔出去有十幾步遠。不過,他在整個過程中仍然一言不發。

    襪子商科勃諾爾似乎對這個加西莫多很感興趣,於是,他也走上前去,並伸手拍拍加西莫多的肩膀,說:“他娘的,我可真服你了!你怎麽能這麽醜呢?我相信,你都可以在巴黎,甚至是羅馬當教皇了!”加西莫多對此仍不理會。而科勃諾爾又繼續說道:“你這個大家夥,有意思,我都想拿我所有的錢請你吃頓飯了。”加西莫多還是沒有說話。這次,科勃諾爾急了:“他媽的,難道你是個聾子嗎?”事實上,加西莫多還真是個聾子。盡管他聽不見科勃諾爾說些什麽,可對方一再對他比比劃劃,他顯然是有些不耐煩了,於是他突然轉身,牙齒咬得咯吱作響,直嚇得弗朗德勒的襪子商迅速後退了幾步,然後說道:“聾子!看來他真是個聾子!這可是個貨真價實的愚人王啊!”隨即,科勃諾爾發出了陣陣狂笑。

    這時,“磨坊”若望也從窗戶上下來了,也走向了加西莫多,顯然,他也認出了這個怪人:“他是我哥哥副主教那裏負責敲鍾的。喂,加西莫多,你好啊!還認識我嗎?”

    “你跟他說話,純粹就是浪費時間,”羅班·普斯潘憤憤地說,剛才他被扔了出去,現在渾身還痛呢,“一個駝子,瘸子,聾子,獨眼龍,也值得你跟他廢話?哼,這個波裏菲姆波裏菲姆:希臘神話中的獨眼巨神,庫克羅普斯中最為兇殘者,以人肉為食。,他的舌頭應該拿去喂狗!”

    “別管他,他想說話的時候就說了,他的耳朵是敲鍾時震聾的,可是他並不啞。”一個老婦人說道。

    “真是美中不足!”“磨坊”若望接道。

    “不對,他還有一隻眼睛啊!”普斯潘好像發現什麽是的。

    “可那比完全瞎掉還欠缺呢啊!”若望非常有見地的說道。

    轉眼的功夫,學生們就率領著所有的乞丐以及扒手,把大廳從裏到外翻騰了個遍,他們不僅用撿來的紙板做了一個皇冠,還給愚人王做了一件簡易的袍子。而加西莫多仍舊是一言不發站在那裏,任由別人給他穿戴。然後,眾人讓他坐上了花花綠綠的擔架,由十二個強壯的大個子扛著,開始了遊行。加西莫多一開始很恐懼,可看到他們對自己並沒有惡意,才逐漸在臉上露出笑容。按照慣例,遊行隊伍要先順著司法宮遊一圈,然後再去大街小巷。

    六、愛斯梅拉達

    我想讓讀者朋友們跟我一起,再佩服一次甘果瓦先生。就在眾人選舉愚人王的這段時間裏,他仍舊堅持不懈地堅持著他的演出,他堅持讓演員們演下去,哪怕隻有他一個觀眾在看。而如今,他看到眾人簇擁著一個擔架走出了司法宮大廳,他就開始想:“等這群破壞分子都走了以後,餘下的觀眾就可以安心看我寫的戲劇了。”於是,美滋滋的笑容再次出現在他的臉上。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他所說的破壞分子就是全場的觀眾,此時,大家都走出了司法宮大廳,除了舞台上演員以及他這個唯一的觀眾外,竟然一個人都沒有留下。

    說老實話,大廳中的人也沒有完全走光,隻不過留下來的都是一些老太太和小孩子,而這些人,也是因為受不了喧鬧和混亂的場麵才留下來休息的。除了這幾個人外,還有幾個學生趴在窗戶框上在向外張望。不過,甘果瓦已經感到很滿足了。不管怎麽樣,人畢竟沒有走光,在他看來,能有這幾個文化修養高的人看完他的戲劇,他也該知足了。可過了一會兒,他發現樂隊的樂師們都不見了,原來他們也被剛才愚人王的隊伍卷走了。“沒有樂隊伴奏也行啊!”甘果瓦自我安慰道。可是,眼前這幾個文化修養極高的觀眾,也是毫不在意他的戲劇,他們嘴裏議論著與戲劇毫不相幹的話題。看到這一幕,甘果瓦徹底地絕望了。

    “愛斯梅拉達!愛斯梅拉達在廣場上!快看那!”突然,一個趴在窗戶上的學生興奮地喊道。這句話就像充滿了巨大的魔力一樣,瞬間傳染了其他人,他們個個都將腦袋伸向了窗外,而外麵廣場上也正因為愛斯梅拉達的到來而歡唿不已。舞台上的戲劇已經不能再演下去了,因為連接大理石桌子的梯子也不知被誰抬走了。甘果瓦恨恨地說道:“這幫混蛋,他們搬個梯子幹什麽?”“當然是去看愛斯梅拉達!”隻見“朱庇特”委屈地答道,“這還有個梯子,我也去看愛斯梅拉達了。”說完,他也扛著梯子走了。完了,連天神“朱庇特”都走了,看來這出戲真的演不下去了。

    “他媽的,這些巴黎市的人渣,真他媽的是一幫蠢貨!放著一出如此精彩的宗教劇不看,非要看什麽紅衣大主教,還有從弗朗德勒來的那群‘土豬’!就連聖母瑪利亞他們也沒有興趣,早知道,我就給他們多弄幾個聖母瑪利亞了。還選出了什麽愚人王,真是活見鬼了!現在這幫人又被什麽‘愛斯梅拉達’迷住了,哼!這個‘愛斯梅拉達’肯定也不是什麽好鳥,八成又是個魔鬼!”可憐而且悲哀的甘果瓦啊,他為了自己的戲劇能夠演出順利,幾乎已經竭盡全力了,誰知,最後仍然是一場空。真是造化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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