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戴詩佳洗完澡出來,他注意到她又是頭發吹得半乾,但實在沒心情念她,上前急問:「佳,你老實告訴我,昨天跟你爸吵什麽?」


    「晚上告訴你,好嗎?我得出門了,真的要遲到了。」戴詩佳用哄小孩的語氣說著,她捧捧他臉,見他手中拿著自己的手機,道謝想拿過,卻被扣住。


    「我……」徐光磊耙梳了下頭發,誠實道:「我剛不小心看到你爸傳來的簡訊,你們昨天吵架的內容……跟我有關?」跟伯父見麵的事一直沒向她提起過,然而如果事情演變成父女衝突、家庭革命,他不能讓她獨自麵對。


    戴詩佳看著他一會,搖搖頭道:「阿磊,我們吵架的內容從來都隻跟他對我的期望有關。但,是的,你的名字出現過。」「小佳……」她將事情簡化了。


    他的擔心神情她看在眼裏,戴詩佳環抱住他的腰,安撫道:「晚上再說好嗎?我爸就是那麽不講理,可是反對交往對象也不是第一次了……嘿嘿,你是不是以為我在說我前男友?……唔好啦,不鬧了,別瞪我。阿任交往的對象他從沒一個滿意的,無論說什麽都聽不進去。」


    「所以伯父跟阿任脫離父子關係了?」她貼在胸前撒嬌,徐光磊語氣也不自覺軟了幾分。這年頭還有以斷絕親子關係為要脅手段,簡直不可思議。


    「……我爸到底寫了什麽?」把昨晚吵架的氣話特地打在簡訊裏,是想來個白紙黑字申明所言並非氣話?戴詩佳擰擰眉,她或許沒像老弟那般我行我素,但不代表老爸可以把她當成傀儡。「阿磊……如果我希望你跟我迴家一趟,當麵跟爸爸說我們是認真交往的,你願意嗎?」


    徐光磊才張口,她又說道:「先不要迴答我。」戴詩佳分不清這是對男友的保護,還是對自己的:如果徐光磊拒絕跟她迴家見家長,她可能會很受傷、非常受傷。「我爸他……很不能忍受有人挑戰他的權威,當事情無法如他預期,說出來的話通常不會太好聽,就算別人誠心誠意,他也不一定領情,還有可能被掃地出門——」


    「我願意。」


    那語氣像婚約起誓。戴詩佳頓了頓,想抬頭,他大掌將她壓迴胸前。


    「好了,現在,」他揉著她頭發,因她一番話而放下心中大石般,接下來該解決第二重要事件,「你要自己進去把頭發吹乾還是讓我來?」


    「我自己來就好……」


    她逃走了。給龜毛男友吹頭發,三分鍾可以解決的事可能變成十五分鍾,那麽她真的真的就要大遲到了。


    而徐光磊也就順著她,默許她胡亂吹整後頭發仍可能未全乾,也默許重要話題被延後討論。他有理由多信任她一些的,畢竟,昨晚她離家之後到自己身邊來了,他不會假裝不懂那衝動背後蘊含的心意。


    半掩的浴室門內,她敷衍地吹頭,撥沒兩下就關機卷線。徐光磊失笑,睜隻眼閉隻眼送她出門。


    離開徐光磊家的戴詩佳往捷運站方向跑去,暫將昨晚與老爸吵架以來的紊亂思緒壓下,在下樓的手扶梯上,她快快傳了訊息,表示人已在趕來的路上。


    今天,她人生中第一批從小帶到大的劍道學生參加升段考試,數年的苦練與堅持,終於捱到了能升段的年齡:打從她正式開始帶學生就下定決心,到了這一天她必定要排除萬難到他們身邊遞茶送水、加油打氣,見證學生們領初段證書的瞬間。


    她跟學生們說好的:初段隻有一次,從段外進到真正的劍道世界,這門檻也隻有這一次。她所教的學生肯定一次就能考過,所以她絕對不會錯過,因為對她自己來說也是一個裏程碑。


    人都已經到了考場外了,都已經與館長和其他老師們通過電話,準備到便利商店搬一箱水進來了,公用手機卻在這時響起。休假與假日都需隨身攜帶公務用手機,這是身為所長特助職責所在,她甚至簽過一份二十四小時隨叫隨到的同意書,聲明自願放棄相關的勞工權益:雖然所長從未在非辦公時間找過她。


    手機來電顯示為李助理。


    進到事務所後她主要是為所長工作,但大部分的時間裏這位李助理是她實質的直屬上司。戴詩佳找了一處較安靜的角落,按下通話鍵。


    「tro?」電話裏李助理敘述著事情的發生,一個所長親自出馬的台商撤資案,訴訟管轄權在美國,她曾幫忙整理文件但此案主平時由林助理擔任副手。戴詩佳不知道關於對手律師即將聲請臨時禁令的消息所長是怎麽知道的,她上一次參與討論時案子尚在排期審理。李助理一時聯絡不上林助理,所長希望她能立刻到事務所商量對策,必要時還須立刻出發前往美國。


    「我知道你有記錄的習慣,之前的文件中也可能有有用的內容,所長說記得你提過對方律師的慣用手段和經手案件的共通點,可是你的筆記加密後我看不懂。」電話那頭李助理翻閱紙張,應是在她的座位後找到了檔案夾。「總之,麻煩你進來事務所一趟。」


    遠處,她看見館長從考場出來,往一旁的便利商店卡去。直到他又走近了些,兩人對上視線。


    「戴律師?」


    「……我知道了。」


    眼前,館長正用一種疑惑眼神看著她。戴詩佳朝他點頭的同時結束了通話。現在迴想起來,那大概是她第一次強烈地不喜歡法律工作。


    不喜歡,仍需盡職。


    被所內一些律師所影響,她在事務所裏放了一套西裝。和李助理通完話的二十分鍾後,她已換下運動服,西裝筆挺地坐在辦公桌前整理資料,又過不久,李助理加人一起討論。


    從她平時做的筆記與手冊中竟然真能歸納出對手律師的慣有伎倆,李助理列了幾個方案出來,他們一起向所長報告時已過四點,而林助理聽到留言趕到時也差不多是這個時間。於是作為所長助理中最資淺的、最與本案無關的一個,戴詩佳在所長允許下從會議中早退。


    她立刻趕迴考場,考試已經結束了,打給館長和另一位老師都沒接,打給幾位她有號碼的學生也同樣沒迴應,可能是移動中不方便,也可能慶功的地點是館長最愛的卡拉0k。先前學生們有提議結束後去慶功,但地點一直沒定下來,她聯絡不上任何人,隻有作罷。


    社會人士為工作缺席其它事務,這是負責的表現,早上跟館長說自己必須立刻去事務所而他叫她別擔心時,話裏的意思是這樣的。然而戴詩佳自覺已經錯失了很重要的東西。


    她不是因為喜歡法律工作、發自內心投入事業才因一通電話就飛奔進事務所,當李助理問起是不是打斷她的周末計劃,她甚至沒提今天的劍道升級考試對她來說別具意義。反觀林助理,雖是未能立即趕來,但解釋是從高雄的聚會趕迴來的,所長及李助理都能理解,道團隊的用意在於相互支援。


    比起二話不說直接衝迴事務所,難道沒有更聰明、能兼顧兩方的作法?也許先告訴李助理幾個可能有關連的案子,也許至少先進會場幫家文他們打氣、跟他們練十分鍾的劍道型、甚至默想片刻也好……可她什麽努力也沒做,如接到指令的機器人,停止思考,執行任務。


    ——你分不清楚什麽才最重要。


    初戀情人說得沒有錯,她的倔強與固執原來隻存在於設定好的框架裏,一旦跨出,她便啟動乖乖牌模式,選安全的路來走。


    她討厭這樣的自己。很討厭、很討厭。


    戴詩佳在相約的陽光公園陸橋上,仰頭是橙黃夕陽,低頭是一片波斯菊花海,撫麵的微風也用最溫柔的力度在安慰她似。


    等待變成一種折磨,她好想好想快點見到徐光磊。


    她想告訴他自己今天有多討厭自己,有多後悔有多懊惱,有多想用麵部攻擊把自己k0了!可最後的最後,她又很厚臉皮地希望他會說,「沒關係,隻要努力改變,一切都會好起來。」用他最溫柔的聲音、最溫暖的擁抱來包容她、支持她。


    很厚臉皮她知道,可是她真的真的需要徐光磊在她身邊,給她勇氣。


    餘暉灑在頰上,她傾身向前,倚在橋上的欄杆,閉眼感受那下沉中的熱度,那是今晨太陽升起時她所感受過的,前所未有的熾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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