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病也不是不能治療。


    但,藥能起作用的情況,隻有五成。


    倘若藥不能起作用,那就隻能等死了。


    大夫匆匆說完,留下一包藥就走了。


    “煎藥,服用三天,能好就好,好不了就沒辦法了。”


    大夫臨走前,勸他們,若是能下地,趕緊走,不然等戰事起來,就更麻煩了。


    送走大夫,小寶珠打濕帕子,放在霍達額頭上。


    “叔叔你不要亂動哦。”


    她要去煎藥。


    雖然她沒有親自做過,但是她看華老太太煎過藥,照葫蘆畫瓢,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哎,你——”


    霍達剛想說什麽,小寶珠就咚咚地跑下樓去了。


    等她再迴來,已經是一個時辰後了。


    她手裏端著一碗已經不燙了的湯藥,掌心裏還攥著一顆梅子。


    “叔叔,不怕苦哦,吃完藥就沒事了。”


    霍達拚著全身的力氣,撐著坐起來。


    他頭暈眼花,剛從小寶珠手裏接過藥,就看到她手背上一道紅色印子。


    “你手怎麽了?”他問。


    “不小心燙了一下。”小寶珠笑得燦爛,好像一點也不疼似的,“快點喝藥。”


    盯著小寶珠手背上的傷痕,霍達心裏莫名有些堵。


    她現在應該在家裏,被她的親人們圍著,過她小公主的生活。


    而不是現在麵臨著危險,還要給自己煎藥。


    他仰頭,把藥喝了個幹淨。


    小寶珠又趕緊給他遞上梅子。


    酸酸甜甜的梅子一入口,藥的酸苦味就衝淡了許多。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一碗藥喝下去,他真的覺得好受了不少。


    “剛才他說打仗的事,是怎麽迴事?”


    小寶珠很聰明,來的路上,她已經聽明白是怎麽迴事了。


    她告訴霍達,要起戰爭了。


    一聽這,霍達的眉心頓時擰了個結。


    看來他來的真不是時候。


    這仗要是真打起來,最慘的還是老百姓。


    要是在邊線能抵擋得住,打不進來還好,要是被人突破了防線,敵人打了進來,那到時候可就麻煩了。


    敵人,是不拿他們的命當命的。


    “咱們下午就走。”霍達決定了。


    他錢還沒拿到手,不能就這樣死在這裏。


    “可是你還沒有帶我去找娘親呢!”小寶珠著急道。


    “我就是要帶你去找娘親,你……”


    霍達還沒說完,就停住了。


    這樣也好。


    戰亂起來,是容易丟掉一個人的時候。


    他的目的,不就是丟掉小寶珠嗎。


    等他下午好一些,他就把她留在這。


    到時候是死是活,他可就不管了,他是拿錢辦事的。


    小寶珠緊追著問:“娘親不在這,那她在哪?”


    霍達用被子蒙上頭,“明天我帶你去找。”


    下午。


    霍達一覺醒來,覺得自己嘴唇都要裂開了。


    一種難以形容的幹枯,占據了他的五髒六腑。


    那藥沒有起任何作用,他更嚴重了。


    真該死……


    他勉強撐著身子,爬起來。


    他得走,他不能在這個地方耗時間。


    小寶珠此刻正趴在床尾,睡得格外香。


    霍達剛要走,想了想,又迴去拿起了她的荷包。


    多少也是一筆錢,不能放過。


    看看小寶珠酣睡的臉,他把心一狠。


    這不能怪他。


    他隻是拿錢辦事,要害死小寶珠的是萬薔薇,不是他。


    霍達跌跌撞撞,向門口走去。


    他以為,自己多少都能撐到馬車上。


    不料,他剛出了門口,就倒了下去,眼前直冒金星,兩眼一黑,暈倒了過去。


    等他再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去,一盞油燈,亮在他身旁。


    小寶珠用一隻小勺子,一勺一勺地將藥喂進他嘴裏。


    見他醒了,小寶珠很激動,“你終於醒了!”


    “我沒力氣,拖不動你,隻能這樣喂你吃藥,叔叔,你快迴床上吧。”


    她的大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


    她生來就是如此善良。


    霍達突然就覺得,自己簡直畜生不如。


    算了,他告訴自己,帶上她,換個地方再扔了她吧。


    眼下戰爭就要起來了,他就當這輩子行善積德一迴,不把她扔在這。


    “跟我走。”他舔著幹涸的嘴唇。


    “去哪?”小寶珠的大眼睛忽閃忽閃。


    “先走了再說。”


    隻要能上了馬車,就等於有一半的活路了。


    “叔叔。”小寶珠拽住了他,“我們的馬車沒了。”


    “沒了?!”


    小寶珠點點頭。


    不光他們的馬車,現在街頭巷尾,隻要能看見的馬車,都沒了。


    誰都想活。


    在這種時候,就很難講道德了。


    “完了……”


    霍達眼前一陣頭暈眼花。


    他現在病著,又沒有馬車,他該怎麽才能離開?


    霍達心裏糟透了。


    原以為,他這麽做是賺大錢的。


    沒想到,把自己也給搭上了。


    他手掌撐著地麵,頹廢地坐在地上。


    他有什麽錯呢?


    他隻不過是想多吃幾頓飽飯罷了。


    要是說這個世界上存在報應一說,他也還沒扔掉她啊,怎麽就有報應了呢?


    “叔叔不怕,你會好起來的。”小寶珠踮起腳,摸摸他的頭。


    每次她沮喪的時候,爹爹都是這樣摸自己腦袋的。


    霍達拍掉她的手,強撐著身子,迴到床上。


    小寶珠連忙端著剩下的半碗藥,過來讓他喝。


    一天一夜沒吃東西,霍達有些餓。


    “沒吃的嗎?”


    “我去廚房找。”


    小寶珠說完,就連忙跑了下去。


    霍達又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半夜,他醒了過來。


    小寶珠端著半碗粥,“叔叔,我找到吃的了。”


    “就這?”


    霍達蹙眉。


    碗裏隻有薄薄的一層米粒,絕大多數都是水。


    就算他要飯的時候,吃的都未必比這個差。


    “隻有這個了。”小寶珠說。


    她年紀太小,還不會做飯。


    而且,客棧廚房裏,能吃的東西,已經全部被人帶走了。


    就這一點點清水粥,還是她好不容易從一個鍋底找來的。


    她也很餓,但她忍住了,一口也沒吃。


    她覺得,現在霍達病了,更需要吃點東西,補充能量。


    “算了。”霍達伸手,奪過那碗粥。


    現在不是尋常時候,能有的吃就不錯了,他也別挑三揀四了。


    隻是那碗粥實在太少,他兩口就喝了個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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