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慧娘見她總是忍不住瞟向那盤芙蓉糕,拿起絹帕輕輕捂嘴笑了笑,拉著雲荇的手將她引向屏風後的桌幾旁,親自為她倒了一杯茶,將芙蓉糕往她麵前推了推,“妹妹想必舟車勞頓,腹中饑餓。眼瞧著這筵席還要會子才能開始,不如先吃兩塊糕點略微果腹。”

    雲荇心中大喜,心道:“這位姐姐真是個妙人兒呀。”麵上卻羞怯的覷了一眼慧娘,“這……會不會有些不合禮數。”

    “不妨事,隻我們姐妹在此,”她摸了摸高家小娘子的頭,“我幼妹也愛吃這芙蓉糕,你陪她用一些罷。”

    雲荇見此,笑著“嗯”了一聲,不客氣地伸手便拿。

    她剛將芙蓉糕放入口中,這時聽得下人匆匆而來報,“夫人,王家五郎與六郎前來問安。”

    雲荇懊惱地咽下口中的食物,微微伸頭看向屏風外側。

    慧娘笑著輕按她的肩膀,低聲安撫:“哥哥們如今均已行冠禮,他們算外男,咱們不必出去,你且安心用你的。”

    雲荇這才踏下心來,忙喝了一口茶順了順,瞟了一眼屏風後麵與兩位夫人見禮的王家五郎與六郎。

    蕭夫人有意無意睃了一眼雲荇,專心打量起哥哥所出的兩名嫡子。五郎去歲已與那禮部侍郎家的大娘子成親,看上去穩重老成。六郎的長相則更像哥哥。

    他身著一身寶藍色圓領窄袖袍衫,配以蹀躞帶,顯得整個人豐神俊朗白淨如玉。

    蕭夫人滿意的頷首,話語也多了起來。

    “你們母親最近可好?”

    王家六郎拱手迴道:“迴姑母的話,母親近日略微有恙,故而今日無法前來為姑母祝壽,命侄兒代為向兩位姑母問好。”

    “好孩子,你母親的心意我明了,待過幾日我親自去府中探望她。這裏無事,你們且去前廳尋你們父親與姑丈,今日來的客人較多,是個引薦與結交的絕佳機會,莫要錯過了。”高夫人熱心的催促著。

    五郎六郎紛紛稱是,躬身作揖後,相繼退出了內堂。

    蕭夫人將心中的盤算與高夫人耳語,後者笑著點了點頭,轉頭看了看依舊專心在吃東西的雲荇,握住蕭夫人的手,無限憂慮的問道:“姐姐,貴妃娘娘入宮以後,你可日夜思念她?”

    蕭夫人歎了一口氣,“如何不是這樣呢,尤其她剛進宮時,我整夜無法安睡。娘娘去了那終日提心吊膽度日的金玉之地,人前看似風光無限,其背後骨肉分離的心酸,又有誰知?”

    高夫人忍不住望向慧娘,看著此時仔細為小女兒擦拭嘴角的大女兒如此的乖巧懂事。她忍不住帶著懇求的語氣與蕭夫人耳語道:“姐姐,你有所不知,相爺動了想讓慧娘入宮做那繼後的念頭,我斷不會允許的。慧娘中意謝家三郎,你看有何辦法能促成此事?”

    蕭夫人聽到此消息時,難掩眼中的震驚,“消息可確鑿?”

    高夫人落寞地搖了搖頭,“尚未確定,但我總覺得事情拖下去恐夜長夢多。”

    蕭夫人手拿絹帕輕觸嘴角,強擠出一絲笑意。

    “入宮做繼後也是好的,都是自家姐妹,貴妃娘娘必會支持慧娘。”

    高夫人深吸了一口氣,終究不敢將她所探得的謀逆之事道出,畢竟此事並未存有真憑實據,而且她也不得不顧慮她兒女們的前程及性命之憂。

    她帶著愧疚安撫著蕭夫人,“娘娘如今身為貴妃,好容易熬出了頭,隻差一步便能封後,我怎能同意讓慧娘做這惡人。姐姐你放心,我自有主張,必不能同意慧娘入宮。”

    蕭夫人心生一計。

    “妹妹,不如你過幾日去探望嫂嫂時,將打算與謝家結親一事說與哥哥嫂嫂聽,詢問他二人的意見。哥哥與那謝家雖談不上熟絡,但對他應是有所了解。若他覺得此事可行,背後鼓動那謝家譴使官媒來高家提親,對相爺也是個施壓不是。”

    高夫人聽了臉色稍霽,緩緩地頷首。

    雲荇半盤子芙蓉糕下肚後,心滿意足的接過小丫鬟遞過來的銀碗,不忘以袖遮擋漱了口,又在那銅盆內汲了汲手。待丫鬟重新上茶後,她才思索著要與這位表姐談論什麽話題。

    她猛然想起,碧桃提過這位表姐歆慕謝景玨。她想了想充滿探究地問道:“姐姐,我前幾日被太後召入宮中,聽聞姨丈要為姐姐說親,可是那位謝使君?”

    慧娘睜大了眼睛望向雲荇,麵色不自然的潮紅起來,她惶然低頭下去,輕咬朱唇,“妹妹你……也知道了,我有意謝郎一說。”

    雲荇幹笑兩聲,不自然的喝了一口茶。心裏想著若謝景玨成為她姐夫,心中竟然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慧娘緊握著手中的絹帕,鼓起勇氣看向雲荇,“是的,我傾慕他許久了。”

    她抬眼望向窗外那四月芳菲之景,不禁迴想起那日大雪紛飛之時,初見謝景玨的場景。

    “那日,我陪母親去大相佛寺禮佛,路遇太後娘娘近衛的騎行隊飛馳而過,高府的馬車也需停在一旁讓路。這時一名賣炭翁推車不慎被近衛的馬鞭抽倒,謝郎君握住了近衛接踵而至的鞭子。那名老翁車中的銀碳潑灑在他的袍衫之上,他也並未生出厭惡之心,反而扶起老翁幫他把車拉起。”

    雲荇定定望向慧娘,震驚地看著她情深四溢的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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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慧娘綿軟的聲音再次響起。

    “高門世家的郎君,均高傲不可一世,根本不會去管那人間疾苦。去載,我求了阿娘多次才獲準坐在車中。在那禦道之上,等待謝郎君瓊林宴後去往雁塔提名的小娘子不計其數。那是我第二次見到他,他身著緋色狀元公服騎馬而來,是那樣的耀眼奪目。我甚至嫉妒那些可以站在街頭向他拋花的小娘子們,其實,我手中也拿有親手所種的芍藥,我卻終究沒有勇氣……”說到此,慧娘忍不住落寞的低下了頭。

    雲荇忍不住伸手拉拉慧娘的袖子,“姐姐,你既愛慕他,那麽有沒有考慮試探他一番。如果不嚐試,怎能知道結果如何?”

    “身為女子,姻緣向來不由己,我又怎能做出那越矩之事。”慧娘一雙星眸黯淡了下去,喃喃道:“月淺燈深,夢裏雲歸何處尋。”

    雲荇長歎了一聲,心中暗忖,慧姐姐樣貌談吐堪配他謝景玨,又對他一往情深,也不失為一樁好姻緣。隻是,她為何會心中鬱鬱。

    她正琢磨間,聽到高府管家來請,稱筵席已備好,請女眷們移步正堂側廳就坐。

    雲荇一路恍恍惚惚跟在眾人之後,跟隨母親四處與那些夫人娘子迴禮寒暄。

    入座後,一向愛美食的她,麵對滿桌珍饈竟然提不起興趣。也不知是那半盤子芙蓉糕的緣故,還是慧娘愛慕謝景玨的一番話,讓她心中衍生出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紛亂思緒。若日後她及笄了,就如長姐與慧娘這般被強製安排,那恐怕她的話本子也寫不成了,一切皆不再掌握的感覺讓她心中煩躁。

    她借口出恭,起身走出了正堂側廳,想尋那僻靜之地透透氣。

    相府的園子比蕭家大了一倍不止,那園中的湖心島上亭台樓閣間竟然設有飛橋履道。

    雲荇順著爬滿薔薇花的卵石小路向湖心亭走去,順手摘下一朵薔薇花,下意識放在鼻間輕嗅。她想到慧娘說將花拋向謝景玨的那番話時,瞬間如電擊般將花扔在了湖內。

    她沿著湖邊小路走至湖心亭內,倚欄望向湖中錦鯉,出神凝思著。

    這時,飛橋上的二人對話聲傳了下來。

    “六郎,聽說你要議親了,我怎能斷你仕途。那徐尚書不日就要後補閣老,你明歲即將參加科考,入仕還能獲取到徐家的助益。看著你飛黃騰達,我也心安了。”

    “東離,我不許你這樣妄自菲薄。咱們說好要一起相守下去,難道你忘了三年之約了麽,沒有那徐尚書王尚書張尚書,咱們依舊可以高中,依舊可以在一起。我琅琊王氏又不是朝中無人。”

    “不,不一樣,我家早已敗落,隻是守著侯府的空架子而已。”

    “不,我與你咱們之間不談家世門第。”

    雲荇咬著絹帕瑟縮的後退,生怕樓上的兩個男人看到她的身影。她靠在亭間的柱子上,慢慢蹲了下去,閉起眼睛輕輕拂了拂胸口心中腹誹,別人的秘密果然都不是好聽的,蕭雲荇,從此這聽八卦的心你可收了吧。

    “你是誰?”耳邊傳來一聲質問。

    她心一沉,假裝闔目安睡,不為所動。內心卻猶如擂鼓般狂跳不止。

    “其實,你假睡的模樣,破綻許多。”

    王六郎打開了折扇閑適地站在她身旁,他看向這附近美景,並未有離開之意。

    雲荇微微睜開一隻眼,眼見這閻王竟然賴在此地,隻得假裝剛剛睡醒。

    “你誰阿,擾人清夢了你知道嗎?”

    不等王六郎迴話,她伸了伸懶腰,拍了拍衣裙上的浮土微微道了一個萬福,“這位郎君,妾不識得你,光天化日之下,男女授受不親。”說罷轉身,打算疾步離去。

    “站住,雲荇表妹何必離開的那樣決絕,像是我要吃了你一樣。”王六郎一臉戲謔將她喚住。

    雲荇咬牙,深吸了一口氣轉身瞪著王六郎,“你剛才明知故問是何居心?說罷,你想怎的?”

    “你剛才聽到了多少?”王六郎充滿探究的雙眼睃巡著她。

    見此,雲荇反而生出了無畏之心。

    她心中一動,仰臉說道:“我可以幫你將徐尚書家議親的事情光明正大的推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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