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臻華一雙利目直直剜向陳東齊,臉黑得像能滴水,“她固然是我的親人,但我王家百年世家的名聲卻更容不得一點玷汙!”

    陳東齊氣勢一弱,訥訥地辯解了一句,“可剛才分明是你親口同意……”

    像是被這句話戳中了要害,王臻華無力地坍下肩,閉上眼,“是我不孝不悌,無能庇護於她。”

    聽到王臻華愧疚自責,陳東齊以為有了轉機,頓時眼睛一亮。

    “幸好陳家上下都對大娘青目有加,又有陳小官人親口發誓,一生護她周全……若非如此,我怎會舍得親手將大娘驅逐出家族?可是王家不需要一個與人為妾的女兒,一旦她踏出家門,就與王家再無關係!”王臻華痛苦地把臉埋在手心裏,“王家世代清名,不能毀於我手!”

    “那嫁妝呢?”陳母的嗓門尖得刺耳,“你爹從婧娘三歲起就給她攢的嫁妝呢?”

    “自然是鎖在庫裏蒙塵了。”王臻華悶悶道,“尋常人家的二房送嫁該是什麽樣子,我們王家就是什麽樣子!半點不會例外,省得平白惹人口舌。”

    陳母的臉青青白白變了半晌。

    要是婧娘當了二房,就一分錢嫁妝都帶不過來,而且一點娘家的便宜都沾不上,那誰稀罕捧一個病秧子進門當祖宗?

    她費盡心機說服王臻華,讓婧娘變妻為妾,豈不都成了白費力氣!

    陳母的臉色變來變去,終於定格成一種慈祥的表情,“嬸子是個粗人,剛才考慮得也不周到。婧娘這麽好的姑娘做二房,實在太委屈她了,我看,東齊還是娶婧娘當正妻才好。”

    “伯母剛才可不是這麽說的!”王臻華本來就臉色不好,陳母的出爾反爾更加火上澆油,“難道伯母是想讓大娘被後宅宗族耗盡心血,然後芳年早逝,好給新人騰位置嗎?”

    “嬸子不是這個意思。”陳母頭疼極了。

    若是一般人陳母還有把握侃暈他,但是這位小官人的脾氣陳母深有體會。這王家小官人一來記性好,二來脾氣倔認死理,可是一點都不好忽悠。

    陳母不由後悔,自己就是想弄個巧宗。

    既能有婧娘做橋梁,慢慢吞食王家家產,又不耽誤給兒子找個頂力的嶽家。畢竟婧娘雖然從娘胎出來就帶著弱症,但一路平安長大到了現在。真等婧娘死了,才把東齊的正妻之位騰出來,隻怕還要等個幾年,自家兒子可耽誤不起……

    可現在雞飛蛋打,兩頭不落好……陳母真是捶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我原以為,嬸子是真心為我家著想。”王臻華臉色更冷,眼神像淬毒的刀子一樣鋒利,“但現在看來,恐怕你是看我年幼,欺我家中無人,把我王家當猴耍了!”

    “王家沒有這樣落井下石的朋友。”王臻華霍地起身,一甩袖袍,“來人,送客!”

    “兩位,這邊請。”秋棗如幽靈一樣從角落裏飄出來,像一座黑塔一樣堵在陳家母子麵前,躬身做出請的姿勢。

    陳家母子都不是體格健壯的秋棗的對手,且兩人自恃身份,不肯掉架子跟下人推攘爭執。

    眼瞅著王臻華就要從後門離開,秋棗又一步不讓,陳家母子都急得半死。

    沒想到王臻華剛跨出門檻,就停了下來,“早年借據連同我的藥錢,合計八千九百兩。明日正午之前我要看到,否則我想江大人這樣耿直的清官,肯定很樂意為故人之子討一迴公道。”

    說罷,王臻華就不再理會,拂袖而去。

    等出了前院,王臻華站在假山下,靜靜吐出一口濁氣。

    今天這一番狐假虎威,連消帶打,想必能讓陳家安分一段時間。但今天成功的前提,一是陳家本身貪心不足,二是借王昱舊友的權勢壓人。

    如今王昱才過世沒多久,他的餘澤還能庇護王家一段時間。

    但等到時間慢慢過去,故交舊友的人情也慢慢變淡,若王家依舊如懵懂小兒一樣毫無自保之力,那王家麵臨的處境可要比今日艱難得多了。

    王臻華低頭看向這雙讀書人的手。

    舍棄一個普通女孩子該有的人生,隻為傳承百年書香世家,對原主而言是否合適姑且不論。

    但對於穿越而來的王臻華來說,卻能從中得到實實在在的好處。

    在現代過了二十多年自由生活的王臻華,絕對不可能接受一輩子困在後院,嫁個男人生個娃,跟婆婆妯娌小妾勾心鬥角過完一生。

    雖然女扮男裝一露餡兒就絕對是個大麻煩,但在這個禮教森嚴的時代,王臻華想要獨立自主的生活,一個男人的身份絕對是最便捷有效的解決途徑。

    繼承了原主的身體,還得到這樣大的一個便利,王臻華自然不能對王家就此撒手不管。可是想擔起這個重擔,庇護好這個大家族,就得獲得足夠的權勢。在這個時代,獲得權勢的絕佳途徑就是參加科舉。隻要成為天子門生,無須試用培訓,就直接上崗成為統治階級中的一員。

    現在關鍵的問題有兩點。

    一是參加科舉時,搜身會不會被查出她的女兒身。

    據她所知,在古代參加科舉是要搜身的。每朝每代的搜身方法都不同,有像機場安檢一樣全身摸一遍的,有扒光了連幽門都掰開檢查的,有大家一起脫光洗澡更換統一製服的……如果這個時代是後兩種類型,那她就趁早打消入仕的念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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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王昱是個聰明人,當初給原主選擇了這條路,想來在這種事上露餡的可能性不大。

    二是畢業多年的她還能不能看得進去書,學會之乎者也的四書五經。

    這第二點尤其重要!

    要知道她當年棄文學理的一大原因,就是政治論述題從來隻能拿卷麵整潔和辛苦分,語文的閱讀理解和作文,學理也躲不了,她隻能苦苦掙紮在及格線上!

    而四書五經絕對是語文政治的升級噩夢版,光想想那可怕場景,她就要以頭搶地了……

    不過,據陳母所說,原主是個讀書的好苗子。王臻華既然繼承了原主的記憶,那原主對於經綸典籍的知識以及讀書的天分……她大概或許也能繼承?

    王臻華雙手合十,對天祈禱。

    一天後,吃喝拉撒都耗在書房的王臻華,終於無比絕望地認命了。

    原主的記憶她是有,但那都僅限於動態畫麵——有人物有劇情有場景的!而所有的四書五經,包括世界觀常識,隻要是從書本上得來的知識,她是一丁點記憶都沒有!

    “咚咚咚。”一陣輕輕的敲門聲傳來。

    “請進。”王臻華有氣無力道。

    門簾被掀開,李氏提著個食盒,獨自走了進來。

    李氏把食盒放在書桌的角落上,小心翼翼地覷著王臻華的臉色勸道,“臻華,你的傷還沒好全,娘知道你讀書用功,但你也不用這麽逼自己。”

    王臻華收拾了一下被虐得千瘡百孔的心,對李氏溫和道,“娘娘你放心,兒自有分寸。”

    其實王臻華的傷並不像婧娘說得那麽誇張,那天她雖然順著婧娘的話,把她的傷口誇大一番嚇唬陳家母子,但隻是後腦勺破個口子流點血,不至於就需要一直臥床休養了。

    雖然老天爺並沒把原主的知識讀取技能和過目不忘金手指賜給王臻華,但短短一天的古代生活讓她發現一個問題——這具身體的愈合能力似乎有點逆天了。

    僅一日夜過去,傷口就開始結疤愈合。

    而大夫預測的頭暈乏力、四肢發軟等等症狀,在王臻華身上一點都沒出現。以至於王臻華不得不托辭謝絕大夫的複診,昨晚換藥都不敢讓人代勞。

    王臻華一向是守法公民,來到古代也不準備打架生事,所以這技能對於她來說實在有些雞肋。

    “這是我親手熬的銀耳南瓜湯,補血又益氣,對身體最好了。”李氏從食盒裏端出羹湯,遞給王臻華,一臉期待看著她,“來,要不要嚐一嚐?”

    “好啊,多謝娘娘。”王臻華自然笑納。

    “昨兒個鄰家薑娘子來上門拜訪,知道婧娘跟陳家的親事告吹後,還挺熱心地說要給婧娘介紹人家呢……”李氏坐在王臻華身邊,絮絮說道。

    “爹爹的喪事剛辦完,大娘恐怕要等上一年才能說親了。”王臻華舀起一塊南瓜,輕輕一咬,入口香滑軟甜,讓她不禁眯了眯眼,李氏熬羹湯的手藝確實堪稱一絕。

    “婧娘年紀還小,等上一年也還來得及。”話雖這麽說,但李氏還是歎了口氣,喪父長女日後要尋門好親隻怕不容易,不過再發愁也是一年後該操心的事了,她將注意轉到兒子身上,“臻華,你以往讀書都由你爹爹教導,如今他過世了,你總不能就憑自學……”

    “娘娘這話倒是提醒我了。” 王臻華不由停下舀湯的手,慢慢露出一個笑容來,“我這樣閉門造車,既耽誤時間,又浪費精力,真是天字第一號的蠢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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