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臻華迴憶了一下,有模有樣地朝李氏和婧娘抱拳一禮。

    “你當自己是鐵打的嗎?這可不是什麽小傷風發熱,你的腦袋上破了個洞,流了有一碗血,你知不知道!不好好在床上呆著,出來瞎轉悠什麽?嫌一個窟窿不夠美,看到鬧事的來了,迫不及待湊過來好再填個窟窿對稱是嗎?”婧娘水蔥一樣的手指在王臻華胸口一點,咬牙斥道。

    其間少不了當著禿驢罵和尚,可惜陳家母子臉皮一個賽一個厚,點心就茶吃得開心,眼皮子都沒撩一下,把婧娘氣得虛火上竄,捂著胸口直咳嗽。

    陳母捏著條精致的水綠絲帕,擦掉嘴角上的點心屑,“瞧瞧這身子骨差的,我家東齊肯納為妾都是你的造化!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真不知道有什麽好拿喬的。”

    王臻華顧不上收拾這個嘴賤的女人,忙上前給婧娘拍後背順氣,小聲道,“你身子弱,犯不著跟小人動氣傷身。這兒就交給我吧,親事絕不會成,該給的教訓我也一分不會拉下。”

    婧娘咳得頰生紅暈,眼前直冒金星,顧不上想一向沉默寡言的弟弟怎麽突然挺身而出有擔當了,隻緊緊攥住王臻華的手,勉強囑托道,“讓秋棗跟著你,別跟他們傻拚力氣……”

    秋棗是個黑塔一樣的粗壯使女,一向貼身伏侍婧娘。

    因婧娘體弱,怕她累了乏了乃至暈倒了,一般的使女扶起來不夠穩當,李氏才特意尋了這麽一個體格結實、規矩護主的使女。

    婧娘怕王臻華再像昨天一樣,實心眼兒地衝上去跟人打架,所以才留下力氣大的秋棗給王臻華助拳。王臻華並不拒絕她的好意,“也好,讓冬草陪你迴去。”

    “千萬小心,就算忍一時之氣也無妨,咱們來日方長。”婧娘生怕唯一的弟弟出事。

    “你放心。”王臻華輕拍婧娘的手背,以示安慰。

    冬草很有眼色地上前替了王臻華,穩穩扶好婧娘,靜立兩息,看王臻華沒別的吩咐,才扶著婧娘準備離開。一直在旁邊坐立難安揉帕子的李氏怯怯開口,“臻華,要不你也迴去吧,你頭上的傷大夫吩咐了要靜養。”

    王臻華愣了一下。

    剛才王臻華一進門,還留意過李氏的動靜,但在婧娘氣場全開之下,就連陳家母子也僅因其討嫌程度才獲得她幾分關注。要不是李氏才吭了一聲,王臻華都差點忘了這號人了!

    “冬草年紀小,兒不放心,大娘迴去怎麽喝藥調養,還是要您在跟前坐鎮主持。”王臻華想了一想,還是托辭把李氏遣走。下麵的話,並不適合李氏聽到。

    “可是……”李氏左右為難,一兒一女都需要照顧。

    “安排妥了大娘,你再迴來陪我,好不好?”王臻華善解人意道。

    “好吧。”李氏勉為其難點了頭。

    王臻華給冬草使了個眼色,讓她盡力拖住李氏,別讓李氏迴來添亂。冬草會意,輕輕一點頭,就和李氏一左一右扶著婧娘迴去。

    三人剛走了一半,就被陳東齊攔住,一副婧娘是他囊中之物的自信模樣,眼神放肆,還不忘擺出深情款款的情聖架勢,“婧娘,就算你家境敗落、病體纏綿,我也絕不會拋棄你!待我和你弟弟談好了,咱們就成親,我一定會好好待你……”

    陳東齊無恥又自以為是的表白,讓婧娘氣得臉發白,“我呸,做你的春秋大夢!我就算當一輩子姑子,也不會嫁給你這種人!”

    王臻華眼看婧娘被氣得手都發抖,腿都直發顫了,忙揮手示意冬草扶走婧娘。

    婧娘剛發了通火,還要再罵,結果一停下來就四肢發軟、頭暈目眩,沒等她反應過來,就稀裏糊塗被冬草和李氏架走了。

    李氏三人先後離開,屋裏隻剩下王臻華和陳家母子。

    王臻華坐在上首,額頭上綁著白色的繃帶,手上托著秋棗剛奉上的熱茶,垂著眼簾,慢條斯理地品著茶,一種讓人坐立難安的氣氛慢慢籠罩了整間屋子。

    陳母不安地挪了挪肥厚的屁股,椅子不堪重負,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這一聲像是石子投進池塘,那種讓人窒息的氣氛像是一下子消失了。陳母顧不上尷尬,連忙掏出帕子擦了擦鼻尖上的汗,“大侄子,咱們兩家的親事是早就定下的,但誰成想親家公早早就走了,留下你們一家子孤兒寡母的,唉,你們的日子艱難我也知道。”

    “多謝伯母體諒。”王臻華放下茶杯。

    “婧娘自小是嬸子看著長大的,我對她的疼愛是不下於對我家東齊的。”陳母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婧娘失了父親庇護,日後嫁進我們陳家做宗婦,別說她兩個厲害妯娌了,就說宗族裏的各路雜七雜八的族親,隻怕也壓製不住。婧娘又是這樣一副矜貴的體格兒,到時候每天從早上睜開眼一直忙到午時敲梆子才能歇,這樣日日操勞,隻怕年歲不保……”

    王臻華一臉被觸動的樣子,深深自責道,“都怪我學藝不精,若我能早日讀書有成,參加科舉,頂門立戶,做大娘的依靠,她日後在婆家也能少些壓力。”

    陳母煞有介事地跟著歎氣,“唉,也是婧娘沒能投個好胎,若她能托生在你後頭,等你長大成人金榜題名,她有個當官兒的哥哥當依靠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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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臻華耷拉著嘴角坐在椅子上,天塌了一樣愁眉不展。

    陳母拿帕子掩了掩唇角。剛才嚇人的氣勢一定是她的錯覺,這王家小官人果然隻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孩子。這不,稍微一嚇唬,不就立刻慌了手腳任人擺布了嗎?

    “嬸子倒是有個主意。”陳母賣起了關子。

    “什麽主意?”王臻華驚喜地抬起頭,迫不及待問道。

    “在宗婦的位子上一日,就得操一日的心。”陳母先鋪墊了一句,看王臻華一臉讚同,才慢慢拋出後麵的話,“但如果不做宗婦,嫁給我兒當二房,有老太太和我在後院給她撐腰,東齊這個夫主跟她青梅竹馬,也不怕被冷落遭下人怠慢。她在陳家半點心不用操,好吃的好玩的緊著她先用,跟在娘家當小娘子的時候一樣自在,這樣難道不是四角俱全?”

    王臻華信賴地邊聽邊點頭,但聽完後,卻緩緩皺起眉,“可是二房……說出去太難聽了。”

    陳母一副過來人的模樣說道,“你年紀還小,不懂在後院名頭最不重要,握在手裏的實惠才是最實在的。你仔細想想,是想讓婧娘當個體麵的正妻宗婦,幾年後累死在後院,淒淒慘慘連個後都留不下,還是當個逍遙自在的得寵二房,滋滋潤潤,子孫滿堂,壽終正寢?”

    王臻華蒼白稚嫩的臉上明顯地閃現過掙紮的表情。

    陳東齊適時添了一把火,信誓旦旦道,“不管婧娘是嫁給我當正妻,還是做二房,我跟婧娘青梅竹馬的情分都做不得假。我把話放在這裏,有我在一日,就誓要保她一日周全!”

    王臻華咬了咬牙,狠狠一捶桌子,下了決心,“姐夫這樣情深意重,我當弟弟的,怎好隻為顏麵好看,就枉顧大娘一生幸福?”

    陳家母子迅速地交換了一個得逞的笑容。

    陳母勉強壓下翹起來的嘴角,追問道,“你的意思是?”

    “誠如伯母所言,二房雖不好聽,但於大娘而言,卻是一條兩全其美的路,我也深以為然。”王臻華利落起身,弓下腰,深深一拜,“日後大娘在陳家,還要伯母多多照應。”

    “好說好說。”陳母高興地嘴角都合不攏了。

    王臻華欣賞了一會兒陳家母子小人得誌的表情,才故作為難道,“隻是這樣的話,當初交換的庚帖就作廢了。當年家父與伯父交換的庚帖,是以明媒正娶為前提的。”

    陳母歡歡喜喜從袖子裏取出婧娘的庚帖,遞了過來,“還要請大侄子再出一份嫁二房的文書,今個兒就是黃道吉日,待會兒我就去官府一並登記了。”

    紅色的庚帖上,確實寫著婧娘的姓名、生辰八字、籍貫、祖宗三代等。

    確是婧娘的庚帖無誤!庚帖到手,計劃算是成了一半,王臻華低頭將它攏到袖裏。

    “伯母莫急,還有世兄的庚帖,你也一並拿迴去吧。”王臻華朝秋棗吩咐道,“秋棗,你去書房把八珍格左數第三、上數第二的格子裏的木匣給我取來。”

    “好的,官人。”秋棗利落一福,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別忘了紙筆,我大侄子還得出一份文書呢!”陳母遠遠地朝秋棗喊了一聲,秋棗也不知是聽沒聽見,身子一個停頓都不打,就消失在長廊拐角。

    當著晚輩被下人落麵子,陳母臉色不太好看。

    礙於事兒才辦了一半,陳母不好立刻翻臉,隻好不陰不陽地說了一句,“你家當主子的也太和氣了,一個使女派頭比主子都大,很該再教一教規矩!”

    王臻華寬容一笑,沒有迴嘴。

    與陳母正相反,王臻華反倒覺得,王家使女的業務素質非常高,等此間事了,很該發一迴獎金,犒勞一下這個聰明又識眼色的使女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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