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黑暗中醒來,王臻華深感幸運的是,原主的記憶雖然零散瑣碎,但總比兩眼一抹黑,在這個禮教森嚴的古代被人識破馬腳,當惡鬼附身強。

    可王臻華咂摸了半天,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兒!

    原主孝敬寡母、友愛姐妹、讀書刻苦,雖然沉默寡言,卻實在是個知孝悌、懂禮儀的好孩子。王臻華再次閉上眼,翻了翻記憶碎片,終於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原主是個男孩啊!

    她左手往胸前一蓋,掌下一馬平川。

    王臻華的心瞬間涼了大半。

    不,不要緊。王臻華哆嗦地安慰自己,原主才十一歲還是十二歲來著?二次性征還沒發育,一馬平川才是對的,真要摸出胸來,她該懷疑垃圾食品入侵古代了。

    她戰戰兢兢把手伸進被子裏,往襠下摸了一把——平的,沒多出什麽不該有的物件!

    吊到嗓子眼兒的一顆心終於踏踏實實落迴肚子裏,王臻華長籲出一口氣,四仰八叉,沒骨頭一樣攤在床上。

    雖然每個月長達一周的大姨媽造訪都讓王臻華煩不勝煩,恨不得下輩子投胎當男人,但她顯然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是的,下輩子來了,她卻一點沒有女變男的心理準備。

    緩過勁後,王臻華才開始琢磨,原主自小被當男孩養到底是怎麽迴事?

    沒等王臻華琢磨出個四六來,門就被人“吱呀”一聲推開了。

    一個圓臉小娘子端著茶盤,推門而入,在看到王臻華醒來後,本來擠成一團的愁苦眉眼頓時舒展開來,“官人可算醒了,陳家又來上門鬧事了!”

    這圓臉小娘子,好像是叫冬草?

    王臻華眼巴巴地看著冬草,期待著更進一步的提示。

    被王臻華沉默而又信賴的小眼神期待半天,冬草無措地眨巴一下眼,試探著端起茶盤上八分滿的藥碗,小心翼翼地遞過去,“官人,你是疼得厲害想喝藥?”

    是好感度不夠高,才沒有開啟新資料片的劇情介紹嗎?

    王臻華若有所思地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一股說不出是苦、是麻、是甘、還是酸的怪味兒瞬間在舌尖炸開!舌苔上的怪味兒讓她恨不得剪掉舌頭,熱乎的液體一落到胃裏就開始造反,幾欲幹嘔的滋味讓她頭皮都直發麻!

    王臻華忙用舌抵上顎,拚命咽唾沫,鞋都顧不上穿,就連撲帶爬到屋中央的八角桌上,掀掉茶壺蓋兒,一股腦兒把滿滿一壺冷茶全灌到肚子裏。

    驚呆了的冬草這才找迴自己的舌頭,“官……官人,這兒有蜜餞。”

    王臻華虛脫一樣,滑坐在太師椅上,有氣無力地朝冬草揮揮手。這個時候,就不需要再來一種味道來添亂了,“有水嗎?再給我來一壺。”

    冬草點頭如搗蒜,嗖的一下跑沒影了。

    王臻華雙目無神地盯著天花板,胃裏翻江倒海,後腦勺綁著繃帶的傷處也在添亂,一跳一跳疼得厲害,但她一點動彈的念頭都沒有。

    這不知名中藥的威力果然非同一般!

    原主本來隻留下零碎記憶片段,但經此一刺激,原主的生平故事竟都串起來了。

    這家人是書香世家,其父王昱探花郎出身,文采斐然、能力出眾,從翰林院編修一路順風順水升到了江南刺史,官運亨通,家宅和睦,唯一不足的一點就是子嗣不豐。

    王家曆來都在子嗣上艱難,及至王昱,已經是數代單傳。

    而到了原主這一代,竟連單傳都希望渺茫。王昱有一妻二妾,誕下數女,卻都在繈褓中就夭折,連序齒都沒論。隻有正妻李氏誕下一女,病歪歪養到四歲。王昱已經對傳遞香火不抱希望,不想李氏竟老蚌含珠,十月之後,又生出一個閨女!

    王昱打發了接生婆,瞞下所有人,就將二娘子當兒子養!

    原主自落地就被王昱接到身邊親自教養,一哺一食,都不假手於人。外人隻當王昱中年才得子,不免小心翼翼,唯恐有差池,竟無人懷疑到真相。

    如今王昱過世,王家上下隻有原主知道自己的女兒身份。

    以前有王昱在前麵擋著,原主又一直沉默寡言,秘密才保存至今。現在闔家隻剩下寡弱婦孺,正是王家小官人頂門立戶的時候,哪容王臻華再藏著掖著……

    就算王臻華想低調處事,麻煩卻不會自動銷聲匿跡,反而欺軟怕硬,看一門孤寡專程欺上門來。

    好比冬草剛才提到的事,對於剛辦完喪事的王家來說,就是一樁不小的麻煩!

    “官人,水來了!”冬草吃力地拎著個大銅茶壺,喘著粗氣挪進屋。王臻華眼看冬草頭重腳輕,晃晃悠悠,忙抬手去接,被冬草閃身躲過,“官人的手是拿筆考狀元的,哪能沾這種粗活。”

    “考狀元?”王臻華微微一愣,雙手平攤,看向掌心。

    這雙手雖因年歲不足而稍顯稚嫩,但指節修長、勁瘦蒼白,握筆的地方磨了一層薄薄的繭子,這顯然是一雙讀書人的手。

    窺斑見豹,原主在讀書上下的功夫顯然不小,可惜了……

    王臻華摸向後腦勺的傷處,因著那些人齷齪貪婪的欲望,那些所謂的至親好友故意在撕攘間將這樣一個懂事寡言的孩子打成重傷,致其殞命,心腸何其惡毒!

    冬草才倒了一杯水,就被王臻華端起來喝盡。

    原主也是叫王臻華。茶杯被輕巧地擲迴桌麵,滴溜溜打了個圈,正正好停在了茶壺邊。就衝著用過一個名字、同一個身體的緣分,王臻華也要替原主出一口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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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姓陳的,現在哪裏鬧事?”王臻華問道。

    “在前院的倒座裏。”冬草一個磕絆都不打,訓練有素地替王臻華整理好衣袍,披好披風,麻利地打起簾子,“官人莫急,安人和大娘子在前麵呢,他們還反不了天。”

    一路亭台樓閣,王臻華無暇細看,緊跟著冬草,不一會兒就來到前院。

    離得老遠,就有一個拿腔拿調、尖細刻薄的女聲傳來,“……好姐姐,我是個粗人,你可別嫌我說話難聽。要不是我家老祖宗實在相中婧娘的品格兒,就憑著婧娘這三災五病的身子和克父寡親的命格,別說二房了,就算白送來當妾,我都嫌晦氣……”

    “啪啦!”一聲瓷器摔碎的脆響,緊接著,那女人號喪一樣尖叫起來。

    然而,一個清脆動人、淩厲逼人的女聲毫不費力就蓋過了她!

    “當年要不是爹爹接濟,你們全家都還在土坑裏刨食呢!憑著你們,闔家連個正經識字的爺們兒都沒有,也敢來王家充高門講規矩!勞煩先把你滿身的土腥味洗洗,我家倒夜香的媽子都比你體麵!也是我家待客有道,換個人家,連主家都不用通報,門房就能把你一通棍棒打將出去!我原當陳老娘是個難得的明白人,可她能讓你這麽個棒槌四處倚門賣笑、丟人現眼,想來也明白不到哪裏去!”

    聽到大娘子罵得這麽痛快淋漓,冬草頓覺解氣極了,“那起子小人,就該罵得他們連親娘都不認得,看他們還敢怎麽狂!”

    王臻華卻皺起眉。

    當麵踩臉雖然當時痛快,但這些人臉比城牆還厚,指望他們能被罵得知道羞恥而收迴自己的卑劣主意,還不如指望七九燒紙時王昱能還陽給她們撐腰更靠譜一些。

    而且這些人器量狹窄,心眼比針尖還小,隻怕日後的報複會更加猖狂。

    再說了,這個世道原就對女人嚴苛很多,尤其未出嫁的小娘子,更是要守一籮筐的規矩。王臻婧一個年輕輕的小娘子在這種時候出頭,對她的名聲隻怕不好……

    想到這兒,王臻華不再猶豫,放重了腳步聲,臉上掛起了應酬的和煦笑容,推門而入,“不知遠客到來,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屋中坐著三女一男,同時迴過頭來。

    主座的綽約婦人在執帕垂淚,是為王家主母李氏。

    下首坐著個身姿荏弱的小娘子,一雙斜飛的鳳眼掃過來,端得淩厲漂亮,半點沒有閨閣弱質的氣相,正是剛才斥罵陳家無恥行徑的王家大娘王臻婧。

    對麵坐著一對母子。母親吊梢眉、細長眼、高顴骨,一臉精明刻薄相,兒子倒是唇紅齒白,堪比玉麵郎君,可惜眉眼放肆,眼珠子轉來轉去,總透著一股擋都擋不住的猥瑣之氣。

    這對陳家母子,本來應該是王家大娘子未來的婆婆和良人。

    昨天陳家硬要求王臻婧熱孝成親,王家不允,陳家人就大打出手,甚至故意將原主往王昱的棺材角兒上推,意圖讓王家唯一的“男丁”橫死,顯然是想借兒婿身份強奪家產。

    這門親事勢必要退!

    關鍵是怎麽個退法,才能既不傷小娘子的體麵,又給那幫寡廉鮮恥、忘恩負義的小人一個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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