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的飛快,轉眼就到了清明節。


    從參加了太後壽宴,縣京城的顯貴人家都知道小慎的惡疾治好了,出乎意料地是,也許是年成久遠,或許是不畏太子勢力,人們似乎忘記了小慎是太子棄妃,雖然還未有說媒的登上門,但是,各府的遊春的,賞花的,聽戲的,還有各種結社團體的詩會、詞會,甚至結婚的,滿月的等等的請柬是紛至遝來,身份從采采到小慎,從來都沒有被這麽多人邀請過,我看著一桌子五顏六色的請柬覺得了眼暈。


    娘開心地撥拉著這些請柬。我知道娘的喜悅從何而來,從和太子退婚,作為小慎,我一直被藏在府裏的最深處,女兒的漸漸長大,卻不能在人前露麵,不能嫁給一個可心的人,甚至是不能出嫁,這種悲傷,非一個母親不能感受。而現在,女兒“病”好了,也有這麽多顯貴人家願意和女兒交好,最起碼,女兒有了最基本的社交活動,這樣,離嫁出去,可不是指日可待嗎?


    看得出來,娘對自己女兒的容貌,背景還是有很強地自信。


    和娘一起千挑萬選地,選出了幾家,這樣的話,清明前後四五天,我就什麽也都不用幹了。


    娘又喚管家和一眾婆子,去庫裏選料子,挑首飾,娘的內心深處,大約務必是要把我打扮地漂漂亮亮,好叫她的女兒光彩奪目地出現在縣京城眾人的麵前,叫眾人羨慕,沈小慎,依然是縣京城一等一的美女加才女。


    爹對這些請柬不置可否,他想的更深遠,他需要的是我再次成為準太子妃。


    從太子諄的監國能力,到皇子沐陽王謙的遠征戰績,以及薑太傅的各種陰謀,還有皇上是否換儲君形勢的曖昧不明,使得現在大雍朝堂變化莫測。如果薑太傅自己有野心的話,那麽他也僅限於明麵支持沐陽王,縱使其母薑貴妃得寵勢炎,沐陽王能被立儲情勢也是不容樂觀,;而太子監國這幾個月來,能力卓著,皇上不可能戰爭結束便重新立儲,而太子前丈人祁隆作為封疆大吏,軍事勢力和實力不可小覷,或者,沐陽王已經被淘汰出局,現在是太子和薑太傅堪堪打成平手。如此看來,當年舍棄小慎前途,把小訥送到皇子謙身邊,也許是一個大大的失算,而且小訥似乎也沒有給沈家傳遞迴來什麽有用的訊息。於是為了家族利益,扳迴目前的頹勢,當務之急就是重新讓太子接納小慎。


    也許是厭惡薑家,也許是沒爹臉皮那麽樣厚,娘和爹正好相反,一點也不想我能再次成為太子的妃,薑鷺閑這個側妃不是省油的燈,尤其她身後的薑家,更是不好惹。誰家願意把自己的女兒,往這個火坑裏推呢?


    所以,娘抓住了這個清明各種請柬邀約的機會,她想把我嫁出去,可憐天下為娘心。


    和娘在娘的屋裏議論著,哪家辭了,要去哪家,正在說話,忽然管家娘子又拿著一個帖子,慌慌張張跑進來,門檻高,管家娘子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娘坐在炕上,顰著眉,一臉不悅地看著這個一貫老成穩重的婆子,今天怎麽慌張成這個樣子。


    “夫,夫人,姑娘,太子府的人送來帖子了,說請姑娘初六一定去府上,說太子府上,上的春花開的正豔,叫姑娘一起去賞,賞花。”


    “等你爹來,商量商量,這可怎麽辦才好。”


    娘也一臉慌張地說道。


    商量什麽,去,一定要去。我微笑著想,這個帖子,是太子的意思,以薑鷺閑的名義發的。


    ……


    看著老奸巨猾的爹和急得快要哭出來的娘在一起翻來倒去分析,我真的想說一句,沒事的,是太子要見我,因為校場的初見,因為萬安殿的再見。因為我“像極”了太子熟悉的一個人,太子縱是再有城府,他也不會放過一個能給他帶來“熟悉”感覺的人,要知道,那天在萬安殿園子裏聽到他問我是不是想做花木蘭,一跺腳,一轉身,是采采有些小生氣時候經常做的動作,那天,我承認我是故意的。


    果然達到了效果。


    爹和娘也沒商量出什麽結果,不去自然是不敢的,去了,又怕薑鷺閑出什麽幺蛾子,我看娘糾結的呀,恨不得能替我去。


    一錯眼就到了初六,一大早,車馬就候在府上二道門外。爹和娘千叮嚀萬囑咐的。爹是要我好好把握這次機會,娘是怕我吃了虧,我自己……各種心境,五味雜陳,


    從那場東宮大火,我已經是兩年未踏進這裏了,宮牆柳,今春已然又發,亭亭陰陰,府裏的一山一木,一花一景,還是當年的模樣。正門的照壁後,還是那幅以《詩經?蒹葭》為意創作的巨幅畫。那幅畫,在我嫁進來之初就有。後來聽太子府上的丫鬟說,這是太子為了迎娶我而令畫師做的,為了迎合我的名字,采采。名字是當年出生時,我娘給我取的,就是取自《詩經?蒹葭》。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遊從之,宛在水中沚。


    兜兜轉轉,娘親給我取名時,怎能料到,這首詩,暗和了我的命運,一路波折,隻是為了接近我心中的他。我信命,“他”就在不遠處等我,我一定會接近他。


    曾經,我不信這是為我畫的,因為這幅畫裏,在茂盛的葦蕩中,還有一隻白鷺在翹首。我一直認為,這幅畫是為了迎娶薑鷺閑,為了諂媚薑太傅家而作。而今,迴首再看這幅畫,一隻白鷺,不過是浩蕩的蒹葭中的一點點綴,怎麽阻擋得住蒹葭的茂盛呢?


    下了轎子,進了二門,老遠就看見薑鷺閑率一眾仆婦立在堂下。我緩步走過去的時候,早有丫鬟將一個錦墊鋪在我麵前,這是說,我要給薑鷺閑行跪禮了。於情於禮,我必須,隻是,作為采采,沒有正妃給側妃行禮的,作為小慎,也是曾經皇上親賜的太子妃,你是庶出我是嫡,斷沒有給你跪下的理由。


    於是,我半沉下身子,給薑鷺閑福了一個萬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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