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文軒知道大姐一直都是一個自尊自強的人,畢竟年輕的時候也上過學,受過教育,雖然隻是上了幾年私塾,但在那個年代已經極為難得。


    他的兩個弟弟就在郊區鄉村,如今郊區鄉村的生活如何,嶽文軒的心裏很清楚。


    自從他穿越過來之後,一直都沒有中斷對大姐的資助,就算有了他這麽多的幫助,大姐的最大能力也隻是給他帶來三個大南瓜,可見如今鄉村的生活困難到了什麽地步。


    嶽文軒走到門口,掂了掂籃子裏的大南瓜,心中一股暖流湧動,嘴上卻埋怨道:


    “這三個大南瓜差不多都有二十斤了,能頂得上一個人一個月的口糧。你可真舍得,家裏這麽困難,還要給我帶東西。


    你是我大姐,我這個當兄弟的孝敬一下大姐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等你走的時候,我給你準備點東西帶上,你可不許拒絕。”


    “我還指著你給的東西救命呢,怎麽會拒絕?你大姐都是五十多歲的人了,臉皮早就磨練的比城牆還厚。”


    嘴上這麽說著,大姐的眼角卻有些濕潤,她用手抹了抹眼角說道:


    “打開春之後,地裏有了野菜,日子就不難過了。最難熬的就是今年的春天,要不是有你讓二弟帶的東西,我們一家子能不能都熬過來,還不一定。


    今年冬天的日子就好多了,雖說大秋的糧食沒分多少,但夏天裏曬了些幹菜,怎麽也比去年冬天強上很多。


    就是攢的那些東西都拿不出手,不是幹菜就是紅薯幹,我估計丹苓也看不上,也就沒給你裝。”


    大姐雖然嘴上說的很大氣,一點都不和兄弟見外,但她心裏還是覺得給大弟添了太多的麻煩,有點過意不去。


    這麽遠的路,難得來一趟,也隻能帶三個大南瓜,東西太普通,實在是有點拿不出手。可家裏實在是沒有更好的東西了,也不知道弟妹會不會嫌棄。


    雖然聽說這個新弟妹的性格挺好,但她畢竟沒有見過,也不知道性格到底怎麽樣。


    嶽文軒對於大姐的性格還是了解的,做出一副高興的樣子說道:


    “那你下次來的時候多給我帶點幹野菜,幹薺菜有沒有?包餃子最好吃了,我一直都喜歡這一口,可惜城裏沒有,也沒地方去買。”


    “那你不托人說上一聲,我要是知道你喜歡吃幹薺菜,這次就給你背一袋子來,家裏多的是。”大姐有些懊惱的說道。


    “下次帶來也一樣,反正冬天也沒什麽農活,年前年後你再來一趟,多在我這邊住上一段時間。


    前些年我工作忙,咱們姐倆都有多少年沒坐在一起好好說話了,現在我已經是離休的閑人,這一次務必要留大姐多住些日子。”


    大姐歎了口氣,“大冬天的,家裏也沒什麽活,我倒是願意留下來陪陪你,但現在的日子太難了,我沒帶口糧來,怎麽能在你這裏常住?”


    如果是前兩年的好日子,大姐還真願意多在大弟這裏住上一段時間,隻要她把自己的口糧帶來,不管住多長時間,心裏都有底氣。


    她知道城裏的供應也一減再減,每月的那點糧食都不夠自己吃,她哪裏好意思一直在兄弟這裏白吃白住。


    嶽文軒知道大姐擔心的是什麽,語氣認真的說道:“如果是因為糧食的問題,大姐你不用擔心,既然我敢留你,那就有你的一口飯吃。


    不瞞你說,最近這一半年我攢下了不少的糧食,隻不過不能讓人知道,免得被人抓了小辮子。


    你應該也聽說了我釣魚的本事很厲害,家裏也不能一直吃魚,所以也和別人調劑了一些糧食和副食品,都被我藏起來了。


    你要是不放心,擔心我說大話哄你,下次我去湖邊釣魚,帶你們兩個一起去,正好也讓你們兩個見識見識。


    香桂這麽年輕,腦子肯定活泛,說不定還能跟我學上一手釣魚的絕活。


    要是真能跟我學上兩手,迴村之後一樣可以去河邊釣魚,多少也是一點進項。”


    嶽文軒這樣一說,曾香桂的眼神頓時亮了,“大舅,釣魚的技術好學嗎?我能學會嗎?”


    “這個還真不好說,得看你有沒有天賦。再就是得有時間多練,你要是每天忙忙碌碌的抽不出多少時間來,就算有點天賦,沒有長時間的鍛煉,恐怕也很難有什麽收獲。”


    嶽文軒總結了幾輩子的釣魚經驗,自然不吝嗇外傳,要是外甥女有點天賦,收獲肯定會有,但到底能有多大的收獲就不好說了。


    剛剛升起的希望,很快又暗淡了下去了,曾香桂說道:“大舅,我人有點笨,以前又從來都沒有釣過魚,就算你願意教我,我恐怕也學不會。”


    外甥女的變化太大,以前挺活潑的一個人,如今卻一身的鬱氣,顯然結婚後的生活應該很不容易。


    作為曾香桂的大舅,雖然嶽文軒很難改變什麽,但多給孩子一些開導,同時再給一些資助,他還是可以辦到的。


    他盡量用和藹的語氣問道:“香桂,結婚之後,和婆婆相處的怎麽樣?小齊對你好嗎?”


    曾香桂咬住嘴唇,一句話還沒說,兩行眼淚就流淌了下來。


    剛見麵的時候,外甥女應該是不想讓他擔心,雖然一臉的愁苦之色,但並沒有這麽悲傷。


    在這一刻,她的心房被嶽文軒打破,頓時沉浸在猶如海洋般浩瀚的悲傷裏,哭得難以自已。


    嶽文軒的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扭頭問大姐:“香桂這是出什麽事了嗎?”


    “我這次過來就是想讓你勸勸她。


    咱們家數你有文化,你又是當大領導的人,給人做思想工作肯定拿手。你好好開解開解香桂,她要是一直這樣下去,我這個當娘的肯定受不了。”


    想到這一年的遭遇,嶽文鳳也是滿眼的淚水,現在終於有了人可以傾訴,擦了擦眼淚,繼續說道:


    “都是我害了香桂,挑來挑去,怎麽就給她挑了這麽一個短命鬼,閉著眼找一個都比他強。


    香桂結婚還沒有三個月,她那個短命鬼男人就死了,香桂年紀輕輕的就守了寡!”


    “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怎麽也沒人告訴我一聲?”嶽文軒道。


    “那時候你剛剛出事沒多長時間,你自己癱瘓在床就夠難過的了,哪裏還能再把這種事情告訴你?”


    “小齊那孩子身體不是挺壯實嗎?我記得他應該是個車把式吧,怎麽好好的人沒了?”


    “人確實挺好,就是命不好。好好的給牲口添飼料,竟然被踢了一蹶子,正好踢在了他的心口上,還沒送到醫院,人就斷氣兒了。”


    嶽文軒也跟著歎了口氣,竟然會是這樣的意外,確實不常見。類似這樣的事情,他活了幾輩子也是頭一次聽說。


    “出了這樣的意外,誰都想不到,香桂還年輕,不能一直沉浸在悲傷之中,總要走出來,你的人生還很長,還是要往前看。”


    嶽文軒轉頭看向外甥女,耐心的勸解:“每個人的命運都不一樣,總有一些人的命運是坎坷的、不幸的,但不論遭遇怎樣的坎坷和不幸,都不能失去勇氣,更不能怨天尤人。


    失去了勇氣,就等於被命運所打敗。生活越坎坷就應該越堅強,因為隻有堅強才能走出困境。


    在人生的低穀,往往越是懦弱,就越悲苦。隻有不屈不撓的去奮鬥,才會迎來光明。


    在這個時候,更不能怨天尤人,隻有自強自立,才能走出悲痛,迎來幸福的生活。”


    嶽文軒找出一條手絹來遞給曾香桂,“你還年輕,今年也不過是十九歲,你的人生不過是剛剛開始。人的一生之中不隻有愛情和婚姻,還可以有工作有理想,你自己是怎麽想的,對未來有什麽計劃嗎?”


    他知道一味的勸解沒多大的作用,還是得讓她自己想明白,這種心理上的創傷主要還是要依靠時間來醫治。


    曾香桂的一雙眼睛很迷茫,就像是一潭死水,激不起一點波瀾。


    她沉默了片刻,“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我已經死過一次了,肯定不會再這麽做,我不想連累的我爸和我娘也跟著傷心。


    但我同樣不想這麽快就找人嫁了,但又不願意總被人指指點點,這樣的日子真的是很難熬。”


    “香桂還尋短見了,沒出什麽事兒吧?”嶽文軒看向大姐。


    “找了根繩子吊房梁上了,幸虧我發現的早,倒是也沒出什麽事,就是被嚇了一跳。”


    大姐又是心疼又是氣呢,“也是個不省心的玩意兒。小齊死了之後,香桂竟然還想給他守寡,要不是她婆婆整天拿她撒氣,罵她克死了小齊,我想拽她迴家,她都不樂意。”


    看來香桂和小齊的感情還挺好,感情越深越難以忘記,難怪香桂一直都走不出來。


    嶽文鳳瞪了女兒一眼,接著說道:“她和小齊要是有個兒子,她想給小齊守寡,我也就由著她,畢竟有兒子就有盼頭。


    可小齊就是個沒福氣的,也沒給她留下個一兒半女,她要是留在婆家守寡,以後一個人可怎麽過?


    現在又不是舊社會,不要說倆人沒孩子,就算有個一兒半女,這麽年輕又有幾個願意留下守寡的?”


    “娘,我不是已經答應你迴娘家了,你還說這些幹嘛?”曾香桂不願意聽這些話。


    “我是你娘,別人不為你著想,可以什麽都不管。我要是也什麽都不管,不為你考慮,你以後可怎麽活?


    婆家你是待不了的,你那個婆婆就容不下你。就算能容下你,你一個沒兒沒女的年輕寡婦,以後的日子又該怎麽過?”


    曾香桂道:“我這不是已經迴娘家了,過去的事情咱就不提了,行嗎?隻要你別總張羅著把我嫁出去,多給我一點時間,我總歸會慢慢好起來。”


    “娘可以答應你最近一兩年不給你找對象,你都尋死覓活了,我哪裏還敢?”


    “娘,你可別冤枉我,我尋短見又不是因為你,隻是受不了那些人的風言風語。


    我又沒做錯什麽,沒有人願意當寡婦,你說那些人為什麽說話那麽難聽?”一想起村裏人說的那些戳心窩子的話,曾香桂就渾身冰冷。


    “我知道你不想聽到那些風言風語,所以才想著盡快給你找門好親事,把你嫁出去。


    等你有了新的家庭,也就沒人對你指指點點了。


    可你就是不理解我的苦心。我也沒想著馬上就把你嫁出去,可總得慢慢找不是,就算從現在開始打聽,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碰到合適的。”


    二婚的女兒想找一門好親事,實在是太難了,嶽文鳳簡直操碎了心。


    總算是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嶽文軒也就有了主意。


    “大姐,這樣吧,你讓香桂在我這裏多住一段時間,正好讓她換個環境散散心。


    正好在這段時間之內,我想辦法給她找找工作,就算找不到一個正式工崗位,暫時先找個臨時工崗位也是好的。


    換一個新環境,周圍都是一些不認識的人,香桂也就不用擔心有人對她指指點點了。”


    嶽文鳳帶女兒過來,主要是想讓孩子大舅開解開解她,另外也是想讓孩子換個環境,鬆緩一下心情。


    她從來都沒想過讓女兒在城裏找份工作,對她來說,這簡直就是奢望,她不想給兄弟添這麽大的麻煩。盡管她是嶽文軒的親姐姐,卻也沒有這麽大的臉。


    曾香桂也是一臉驚喜的看向大舅,咬著嘴唇,想說什麽又沒說出來。


    嶽文鳳說道:“城裏人想找一份工作都是天大的難題,香桂是農村戶口,想在城裏找工作就更難了。


    你能有這份心,大姐就已經很高興了,要是香桂的命好,真能碰上一份好工作,那當然好。


    要是沒這個機會,咱也別強求,要我說這本來就是異想天開的事,你也別太費心了。”


    “因為糧食供應不足的問題,最近這段時間,職工精簡抓得很嚴。


    想要找工作,各方麵的條件要求很高,工作確實不太好找。


    我盡量想想辦法,反正事情也不急於一時,說不定就成了呢。”嶽文軒隻是給了希望,並沒有打保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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