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筱歌那麽強勢的性格,遲建國是否能說服她,如果說服不了,段筱歌是否會狗急跳牆將一切告訴淩美娟?


    跟夏允風在一起的第一天遲野就想過,他們的關係不可能一直藏著掖著,這是對彼此的負責,也是對這份感情的尊重。他暗示過遲建國,表明自己不想離開瓊州的原因是夏允風,可他真正怕的是淩美娟。


    他想過等日子長了,他們再長大一點,有了能力和穩定的工作,再慢慢和淩美娟說明情況。但絕不是現在,夏允風剛迴到她身邊,淩美娟一心撲在兒子身上,當下的她未必能接受這段關係。


    遲野看著懷裏熟睡的小孩兒,猜測不到淩美娟會有怎樣的反應。


    另一邊,段筱歌和遲建國找了個咖啡廳談話。


    遲建國隨便慣了,不太適應這種地方,略顯拘謹的靠住沙發椅。


    段筱歌把點單器遞過去:“看看喝什麽。”


    遲建國要了杯檸檬水。


    段筱歌笑了笑:“來咖啡廳喝檸檬水,也就你幹得出這種事。”


    “它寫著菜單上不就是讓人點的麽,要檸檬水的肯定不止我一個。”


    段筱歌看他一眼:“你還是和從前一樣,沒什麽情調。”


    遲建國附和道:“你也一樣,還是那麽強勢。”


    點完單,段筱歌把學校的宣傳冊拿出來,直入主題:“不說我們了,說兒子吧。這是我給遲野挑選的學校,時間不多,現在就要開始做準備。”


    遲建國比遲野態度好一點,起碼翻了翻,隻可惜那些印製精美的宣傳冊是全英文的,他一個學渣看不太懂。


    於是放在一邊,遲建國說:“我和小野聊過這事兒,他不是很想出國。”


    “是,所以我才找你,他既然不願意那就不要聽他的意見了,小孩子麽,不肯離開父母鬧一鬧很正常。”


    這話說的不帶一點感情,遲建國斂了眉眼:“小野的成績很好,在國內也可以上很好的學校。”


    段筱歌陳述的語氣:“中國和外國的教育肯定是不一樣的,應該趁年輕多出去走走,見見世麵。”


    服務員送上咖啡和檸檬水,稍微打斷一點僵持的局麵。


    遲建國咬著吸管喝了一口,被酸的一激靈,緩了緩才說:“你沒帶過小野,所以才能這麽輕易的把他送走。”


    段筱歌也飲一口咖啡,微苦的味道讓她放鬆:“我也很後悔讓遲野跟著你。”


    話中帶刺,遲建國聽著不舒服,看向段筱歌:“兒子跟我過的很好,我們應該尊重他的意願。”


    “好不好我說了算,我說他不好,就該按照我的方式重新來過。”


    “人生沒有迴頭路,按照你的方式不是重來,是逼小野走一條他不喜歡的路。”


    段筱歌油鹽不進:“現在可能會不喜歡,但時間會證明,我是對的。”


    當年便是觀點相悖讓兩人分道揚鑣,這麽多年過去依然沒變,這一來一迴的對話讓遲建國想起離婚前二人在家裏吵架的光景,當時比這更激烈都有過。


    遲建國突然覺得很疲憊,揉一把臉:“筱歌。”


    舊日稱唿讓段筱歌有一秒的晃神,她看著遲建國。


    遲建國說:“當年我們分開,你自願放棄小野的撫養權,這麽多年沒迴來看過他一次。你在深圳發展的很好,我聽說了,更多時候可能已經忘了自己還有個兒子。小野從小就乖,知道我工作忙,從來不給我添麻煩,很省心,唯一被我養歪的地方就是他的脾氣,容易急,但他心腸很軟,什麽事兒隻要磨一磨,多半就能說服他。”


    “可這事兒我不想磨,小野是個有想法的孩子,他有權決定自己以後要走哪條路,我不會幹涉他的人生。”遲建國堅定道,“也不會讓別人幹涉。”


    或許還有更多沒有宣之於口的過往,當年段筱歌執意要和遲建國離婚,為了自身發展拋下孩子去了深圳,在那邊認識了新人,組成家庭,全當沒生過遲野,每年隻有一兩通電話,往往是聊不到幾句便匆匆掛線。


    偶爾遲建國迴憶起來會覺得遲野小時候很可憐,還那麽小就被他送來送去,那麽小就學著自己照顧自己,他的確疏於陪伴,不算是個合格的父親,但孩子是在他手上長大,誰養的誰疼,哪怕天天拌嘴,被混小子氣的頭疼,他也從不強迫遲野做不願意的事。


    段筱歌久久沒有言語,事到如今二人還是無法心平氣和的坐下來好好談一場。


    她喝完杯中的咖啡,抽出紙巾擦一擦嘴。


    該走了,段筱歌拿起手提包,他們還是誰也無法勸服誰。


    “我不明白你所謂的‘不幹涉’指的是什麽。”段筱歌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遲建國,“如果遲野走偏了一條路,和不正確的人亂搞在一起,你也不會幹涉麽?”


    遲建國倏地抬起眼,麵前閃過夏允風的臉。


    第59章


    夏允風睡了一覺,醒來時身上的不適感減輕許多。


    偏頭便看見遲野的下巴,這迴不是他一個人。


    伸手摸一摸,遲野閉著眼咬他一口。


    “哥,你沒在睡啊。”夏允風輕聲說。


    遲野睜開眼睛:“醒了。”


    夏允風翻過身,趴在遲野胸口,高興地拱他,說:“我做了一個夢。”


    遲野問:“什麽夢?”


    夏允風說:“夢見你媽來向我要人。”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想來被段筱歌嚇的不輕,遲野說:“要著沒有?”


    “當然沒有,我給了她一百萬,讓她從哪裏來迴哪裏去。”


    遲野笑了,捏起夏允風的臉:“我媽可能看不上你這一百萬。”


    夏允風分的挺清楚:“也不是真找我要啊,夢裏有就行了。”


    窗外太陽西沉,遲野躺夠了,抱小孩洇了一身的汗,想洗個澡。


    夏允風精神不少,也想洗。


    遲野看他狀態還行就準了,收拾了倆人的衣服一塊兒去洗了。


    熱水緊著夏允風衝,沒讓他從淋浴底下離開過,遲野就沾個邊。


    洗澡的時候又看了看傷口,遲野還摸了一下,把夏允風摸的直躲。


    小孩兒難以啟齒的說:“我這兩天不敢上廁所了。”


    遲野“啊”了一聲,把濕透的短發背到腦後,露出少年愈發鋒利的臉部線條:“憋著不好吧。”


    什麽好不好的,夏允風現在不想傷的更嚴重。


    遲野蔫壞地笑:“沒事兒,我給你買香蕉吃。”


    夏允風又要打他,倆人在衛生間鬧了一會兒。


    洗完澡,遲野真的要出去買香蕉。


    夏允風不想一個人悶著,跟他一起走了。


    傍晚天涼,夏允風還是有點怕冷,出門便把外套的帽子兜在頭上。


    夏允風行動不便,倆人走的不快,水果攤上挑選幾樣,除了香蕉還買了點別的。


    水果店老板有個收音機,沒日沒夜的聽,有時唱戲有時說評書,迴迴經過都覺得熱鬧。


    夏允風歪著頭聽了會兒,走時牽住了遲野的手。


    “哥。”他喊道。


    “幹嘛?”


    “等我們老了也擺個攤子賣水果。”


    遲野不知道他起的什麽心思:“就賣水果啊,出息。”


    夏允風認真的點頭:“賣清補涼也行,像水果店老板那樣擺個收音機在旁邊,熱熱鬧鬧的。”


    遲野說:“等我們老了,收音機得是古董了吧。”


    “就是古董啊。”夏允風幻想一下,“一家破店,兩個老頭,一把上了年紀的收音機,因為信號不好,天線總是拉的很長很長。那時候你耳朵肯定也不好了,還會跟我搶著聽,兩個喇叭,我占右邊,你占左邊,過路的小孩兒都要看我們。”


    遲野跟著夏允風的描述想象,沒有冬天的海島,兩個穿白背心花褲衩的小老頭,黃昏的光影下爭搶一台破舊收音機,各色的水果擺在麵前,誰想要丟點錢就可以拿,不用商量,也無需打擾。


    最平凡的快樂,那畫麵竟然有點美。


    夏允風的神色溫暖而柔和,唇邊漾著淺淺的笑。


    遲野忽然很有成就感,他的小孩兒已經沾了滿身的煙火氣。


    他甚至還有一種感覺,即便,即便有一天他離開了夏允風,對方也一樣能過的很好了。


    思緒被鳴笛聲打斷,一輛汽車駛到身邊時停下。


    遲建國降下車窗,透過縫隙看著他倆:“幹啥呢?”


    夏允風第一反應是抽開手,遲野像是早有準備,緊抓著沒讓他掙脫。


    “買點水果。”遲野說。


    遲建國的視線掃過他們握在一起的手,而後定在那袋水果上。


    “上車,帶你們迴去。”


    倆人坐上後座,遲野問:“我媽呢?”


    遲建國手癢的厲害,撥了根煙夾在手指間,沒點:“迴酒店了。”


    遲野關心道:“你們聊得怎麽樣?”


    “嗯,還行。”遲建國從後視鏡看那倆小子,“暫時穩住了。”


    遲野不明顯放鬆身體,坐姿也隨意起來。


    遲建國搓著香煙的過濾嘴,忽然喊:“小風啊。”


    夏允風被點名:“啊?”


    “身體好點了?”


    說起來心虛的很,夏允風說:“好多了。”


    “那就好。”


    汽車在家門口停下,但遲建國沒有下車,而是說:“小風先迴去,我有話跟你哥說。”


    該來的總會來,遲野把水果給夏允風,在小孩兒不安的眼神中捋捋他的後頸:“迴去吃根香蕉。”


    夏允風沒有說笑的心情,猜想段筱歌是不是把他們的事兒都告訴遲建國了。


    “叔叔,你們去哪兒?”夏允風問,“我不可以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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