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誌躺在草堆上,任憑一股熱氣在身體裏遊走,楊家沒有家傳的內功,這是逍遙門別支的化鵬功,一個遊方道士傳給楊誌父親的,是希望楊誌練習能去掉臉上的青斑;化鵬功入門簡單,隻要練習得法,形成唿吸自然,每日躺倒或睡覺的時候就可以自動吐納,與龜息功有幾分相似。

    楊誌的父親請教過當時還在禦拳館的天下第一高手周侗,周侗說化鵬功一旦突破瓶頸期,登堂入室,便可以與兵器合一,功力暴漲數倍。但是在逍遙門,除了創建化鵬功的那位前輩,從來就沒有第二個人練到那種境界,所以化鵬功才會成為逍遙門允許隨意外傳的功夫。

    但是眼下這股熱氣很舒服,楊誌躺在那裏,任憑熱氣象一隻小怪獸一樣,在自己身體裏滑動,體驗著各種各樣不同的感覺,一時竟然忘了時間,忘了身在獄中。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楊誌聽到髡叔的叫喊和鐵鏈聲,才從練功中緩過來。

    髡叔給楊誌的碗裏添上稀飯,遞給楊誌說:“中午來的時候,看你睡著,以為你太辛苦,喊了兩聲見你沒反應就算了,晚上還是這樣,可把我嚇壞了,以為你和你的那些同伴一樣,病又犯了。還好,看你神清目朗,應該是睡過頭了。”

    聽髡叔再次隨口說起死去的那些同伴,楊誌心裏有些難堪,作為現代人,楊誌認為自己應該為死去的戰友盡點心;第二天遇到蔡福來的時候,楊誌問了一聲,蔡福躊躇片刻說:“這些人都被丟到監獄後麵的冰窖裏了。當時你死而複活,我們怕是詐屍,慌裏慌張地把一個個屍體扔掉,你是因為髡叔,他搬你的時候認為你還有氣,和我叨嘮了半天,硬等到獄醫來確定你是活了過來。”

    楊誌躬身施禮說:“蔡大人,能不能讓我去地窖裏看看?”

    蔡福盯著楊誌說:“楊大俠,你恐怕是想把屍體撈上來吧?其實你何必呢,他們的家人怕沾責任,都說不要了。屍體在地窖裏不會壞,你撈上來又沒有地方能送去,要是屍體腐爛再引起瘟疫,那就是你我的罪過。”

    楊誌的嗓子噎了下,蔡福說得沒錯,自己還在獄中,那種想法是多餘的;楊誌想想不甘心地說:“蔡大人,算小人欠你一個人情,你讓我下去一趟,每個人帶點遺物上來,也算給他們家人一個交代,好歹都是在一個飯鍋裏吃過飯的同僚。”

    蔡福見楊誌是誠心實意,不似作偽,讚了句:“楊大俠是真漢子,我成全你,就讓髡叔和蔡慶陪你去。”

    蔡福還真是一個守信的人,過了兩天,蔡慶便帶著一個五十米長的繩索來,喊了髡叔和楊誌,一路來到後麵的冰窖;這是監獄的一個死角,人跡罕至,除了一株上百年的老槐樹,院子裏連野花都沒有一棵,菌類倒是遍地可見,陰森森的,有著一股死人的味道。蔡慶把繩子的一頭綁在老槐樹上說:“楊誌,我也不知道下麵有多深,放你下去後,要是夠不到底,你就自己攀上來;我讓髡叔在這裏守著繩子,給你兩個時辰的時間。”

    楊誌答應一聲,先把繩子從冰窖的井口放下去,看繩子放到最後變軟了,楊誌曉得冰窖沒有三十米深,就順著繩子滑了下去;就在進入冰窖的一霎那,楊誌忽然想到,髡叔會不會知道冰窖裏有古怪,特地讓自己來犯險。好在楊誌目前這副身軀確實是高手的身軀,不僅一路落地動作幹淨利落,而且對冰窖那種寒冷的環境似乎也能抵抗得住。

    冰窖裏其實沒有大量的冰,但是陰冷,地上和牆上都覆蓋著薄薄的冰層;地麵上堆滿了屍體,八名軍卒的屍體橫七豎八地疊在最上麵。楊誌翻過這些軍卒的臉,腦海中逐漸浮現出八人平日裏的一舉一動,雖然驕悍懶惰,但是依舊有袍澤之情,楊誌從每個人身上取了幾樣值得紀念的東西,撕了各自的衣服打成八個不同的小包。

    正當楊誌要攀上去的時候,牆角裏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你是誰?”

    楊誌嚇了一跳,心髒差點停止跳動,緩了緩才轉過身去尋找聲音的來源,在一個角落裏,看見一個人倚牆而坐,四肢全部被砍斷。楊誌小心翼翼地走過去,這是一個中年男人,麵目清秀,細眉鳳眼,衣服的材料不錯,身上已經結了不少冰霜;中年男人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說:“老天待我不薄,臨死的時候還能見到一個人。我是鄭州書生。”

    楊誌搖搖頭,沒聽說過;鄭州書生喘了口氣問:“兵部侍郎王寀知道嗎?”

    楊誌的記憶猛然舒醒,就在前幾個月,因為和林靈素鬥法,兵部侍郎王寀以妖孽謀反之罪被殺,其中有一條,就是王寀與人修行雙修之法;鄭州書生望著楊誌的表情說:“我就是那個人,其實不是什麽雙修,王寀自幼沒練過內功,我是利用自己的功力替他打通一道道經脈,結果被人汙蔑。我不是要你為我做什麽,而是有一個秘密不能帶到陰間去。”

    楊誌果斷地搖頭說:“我對秘密沒興趣。”

    楊誌不怕事,但是也不願惹事,說完掉頭就走,鄭州書生依舊一個字一個字說出秘密:“在王寀家老宅後麵的那棵銀杏樹下埋著一個鐵盒子。”

    話語說完,楊誌就聽到一記奇怪的聲音,迴頭一看,鄭州書生已經咬舌自盡,想必是鐵盒子的秘密一直支撐著他,在冰窖裏靠著飲冰生存,現在找到一個人說出去,已經是生無留念。楊誌一步躍到鄭州書生身旁,發現他確實死了,生機已斷,隻能喟歎一聲,帶著八個同僚的遺物順著繩子攀出冰窖。

    髡叔一把扶住楊誌,問道:“裏麵的人全部死了?”

    “都死了。”楊誌瞬間明白了髡叔問的是鄭州書生,故意裝作不知說:“我把八個人的遺物都帶上來了,可以請蔡節級通知他們家人,就當了了一樁心事。”

    “那就好,那就好。”髡叔五十多歲,嘟囔著老態龍鍾;但是楊誌此刻已然不敢輕視,能判斷自己複活,不動聲色中讓自己去一趟冰窖,髡叔絕不是簡單的人;殿前司獄的犯人都是來自軍伍,是因為自己穿越而來疏忽了。蔡福拿到東西,有一種明顯的如釋重負,誇獎了楊誌幾句,步伐輕快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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