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福能分辨出來,這是一種氣質,刑部尚書範致虛那種大人物吃飯就是這麽個範,楊誌這些年應該遇到不少事,修煉得有幾分火候。楊誌喝了大半鍋粥,雖然沒有飽的感覺,但是不用蔡福提醒,楊誌也不敢喝了,餓狠了的人有時候撐破肚皮,就是在毫無飽感時發生的。楊誌放下鍋筷,問道:“節級,到底現在什麽情況?”

    蔡福苦笑了笑,現在汴梁城的好事之徒給這條倒黴的小龍畫了像,供人獵奇,並且越畫越多,一時間滿城風雨;林靈素更是口口聲聲在朝堂上說,屠龍後會被老天報應,一大群林靈素的信徒擠在監獄門口,就等著看幸存下來的青麵獸真容,到底是何等妖邪的人物,敢為汴梁的百姓招來大禍。

    楊誌忍住心中的悲戚和無奈,迴了個理解的笑容,就是後世來人也曉得,在封建王朝,龍是帝王的象征,屠龍的另外一個含義就是造反。蔡福想了想,起身去看牢房外無人,迴頭低聲說道:“所有人畫的龍都是沒有腳的。”

    沒有腳,就是傳說中的無爪龍,楊誌聽了頓時一喜,朝廷禁忌,五爪龍代表帝王,沒有爪子的龍還不算龍,頂多是半龍半蛇之間,楊誌低聲謝道:“節級大恩,容楊某後報。”

    蔡福無所謂地說:“楊兄,我敬你是條好漢,後麵就看你自己造化了。”

    兩人正說著話,外麵獄卒一聲驚唿,響聲如雷,蔡福跑出去,不多一會跑迴來,麵色慌張地說:“大雨,大雨。”

    楊誌已經從高高的天窗看見,雷聲、雨聲轟鳴,雨水迸濺進牢房,很快匯流成行,土坯的黃土牆壁片刻功夫便被洇濕,一條條水流順著牆縫滲透進來,外麵是一場暴雨;楊誌明白自己的處境,可是沒有任何辦法,隻能安慰蔡福說:“命中注定的事,耽誤蔡節級時間了,節級還有其他事,忙去吧。”

    蔡福看看楊誌,扭頭走出楊誌的牢房,監獄裏真的是有很多事要做,殿前司獄關押著都是軍隊裏出身的犯人,桀驁不馴的人太多,對生死置之度外,就算是在監獄裏,一語不合也敢動手打人。每天監獄裏要是沒有幾場打鬥,蔡福和獄卒都會感覺不適應。

    楊誌沒想到,大雨如注,一口氣下了七天,中間一次停頓都沒有,楊誌躺在床板上,或是掙紮著起來蹣跚走動時,都能聽見走道和左右牢房裏的人議論,據說汴梁居民的房子盡遭淹沒,城外水高十餘丈;可是戶部侍郎唐恪到黃河邊視察,黃河並沒有決堤泛濫,雨水的水色也很清澈,沒有人知道這水是從哪裏來,汴梁到處都在傳說是龍在實施報仇。

    奇怪的是,楊誌在北宋的記憶並沒有隨著楊誌身體的轉好而清晰,總是停留在楊誌進入武學到吃怪蛇之間,也搜尋不到梁山的印象,不過想起王倫、林衝來了,王倫是一個喜歡打扮成讀書人的混混,有點神出鬼沒的樣子;林衝是應奉局下麵的一個同事,私交不錯。楊誌甩甩腦袋,似乎大腦中有一隻手不停地在拍散楊誌對記憶的凝聚和追蹤。

    一陣腳步聲傳來,牢門打開了,是清理馬桶的犯人;腳步聲如此均勻,很明顯,是個有功底子的好手,楊誌眯縫著眼,裝作漫無目的地打量,一個身材瘦長的背影映入眼簾。背影是如此的熟悉,楊誌隻感覺心中一刺,身上汗如雨下,楊誌的另一部分記憶想起來了;一座大殿,隻有自己一個人的大殿,唯一能見到的就是這個背影。

    犯人轉過身來,是一個大約五十多歲、慈眉善目的老人,和藹地問道:“你怎麽了?”

    楊誌張張嘴,神情疲憊地表示自己難受,老犯人裝作不解地望了望楊誌,才走到鐵欄門門口喊人,就在老犯人轉身的一霎那,楊誌瞥見老犯人眼中一閃而過的寒光。那寒光是如此的逼人,全不似老人這個年紀能有的眼神。

    門外的獄卒迅速衝了進來,不多一會,監獄的郎中和小牢頭蔡慶一起跑來,老犯人拎著馬桶走了,跟在獄卒身後走了;郎中給楊誌檢查了一番,郎中搖頭說:“還是中了邪,身體虛,脈象各方麵都很好,睡一覺以後再說。”

    楊誌讚同說:“我是感覺有些累,突然就渾身大汗,不過汗一出,感覺好多了。”

    蔡慶是個英俊漂亮的小夥子,一身黑製服都掩蓋不了小嫩肉的陽光,唏噓道:“楊誌,你千萬別嚇我,今天虧得有犯人來你房間,要不然還沒人知道,你要是還沒過堂就死了,陪葬的可不是一個兩個。”

    監獄裏,楊誌再英雄,也不過是個犯人,蔡慶是蔡福的弟弟,高高在上,說話也是無遮無攔;楊誌努力賠笑道:“有勞二位了,還有剛才那位犯人,對了,蔡大人,他叫什麽名字?”

    “他叫。”蔡慶臉色一變,瘋了般地衝出去,犀利的哨聲在整個牢房裏迴蕩,隨後就是蔡慶尖厲的叫聲:“有人混進牢房了。”

    郎中微笑道:“青麵獸果然名不虛傳,老朽和你一個姓,叫楊介。”

    “泗州楊一刀。”楊誌一聲驚唿,大宋公門第一仵作,不僅能從死人身上追尋線索,據說楊介一把手術刀可以與華佗比較,讓病人斷臂重生。楊介笑著搖搖頭說:“我是剛到監獄,正在看你的病曆,根據記錄,你是死了三個時辰以後突然醒的,連仵作都驗過屍了,清楚地做了死亡結論,沒想到你隻是休克假死。”

    楊誌不知道楊介的用意,隻能不迴答,楊介自顧自地說下去:“我剛才探過你的脈搏,沉穩有力,縱使沒有複原,和人動手應該沒問題;那個犯人不是來和你動手的,是來看你死活的,應該是見過你的人,甚至是你的熟人。”

    楊誌的臉色平靜如常,就象在聽一個別人的故事,楊介似乎剛剛意識到自己在和犯人談論案情,站起身來說:“職業病,楊英雄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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