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先生冷笑道:“不過是一頭畜生,也敢在天寶閣麵前狂妄。”那金算子掠到他背後,一動不動的浮在半空中,似是隨時準備出擊。

    那灰蛇哈哈大笑道:“天寶閣是什麽東西?這裏是東海,我海蛇族的地盤,誰叫你們天堂有路不好好走,地獄無門偏偏闖進來?”

    如果說冰雪王族的蛇島位於諸侯列島的極東之地,那麽海蛇族的領地則緊靠蛇島,位於東海的遠東洋麵。起初流光與蘇白達成交易後,就召喚天寶閣總部調度一艘最近的海船前來接人,朱先生的蓬萊號就倒黴的撞在了槍口上。蓬萊號之所以誤闖進海蛇族的領地,其實相當一部分原因是在許顏真。當然後者對這個情況一無所知,隻莫名其妙的覺得自己身上的威壓又隱隱增強了一些,憋得她幾乎透不過氣來。

    朱先生冷哼一聲,那金算子立即化成萬丈金光,無數的算珠如彈雨一般朝對方散射過去。

    那灰蛇尾巴一甩,似是要把這些算珠掃去。海蛇族常年沉浮於東海中,一身皮骨鱗甲極其堅硬。雖然比不得冰雪王族那般天生神質,在妖獸中卻也算是數一數二的。

    這頭灰蛇名叫蒼熾,化形還不足一個月。就像所有剛拿到身份證的青蔥少年一樣,蒼熾此時正處於自信心膨脹到巔峰的時刻,連冰雪王族都不被他放在眼裏。

    和高傲冷漠的冰雪王族不同,海蛇族是個極度自尊且盲目自大的奇怪族群。他們本身具備極強的實力,所在的海域萬裏之內可獨霸稱王。卻極為倒黴的遇上了比之更加強大的冰雪王族。無論是級別、領地、實力……甚至連長相都略遜一籌,這就像一個素來在學校裏橫著走的三道杠,正在揮灑王霸之氣的同時,忽然發現自己隔壁住著一個五道杠。

    ……

    不過不要緊,他們比冰雪王族更加團結。為了搶占靈氣環繞的蛇島,海蛇敢死隊們孜孜不倦的騷擾著進攻,迂迴著前進。不斷的陣亡和不斷的生養,讓人口總數始終保持著一個穩定的數字。為了讓海蛇族的年輕小輩們保持著積極向上的種族自尊心,海蛇族長老會經過商議,決定將己方的損失無限縮小,對方的損失無限擴大。這就導致絕大部分已故海蛇在長老們偶爾的迴顧曆史中變成了因故雲遊,而冰雪王族從來未間斷的內訌死傷則變成了它們進攻蛇島的輝煌戰績。

    曆史是沉重的,篡改曆史的下場則是沉痛的。越來越多的年輕海蛇躍躍欲試想要去蛇島兜風,海蛇族高層屢禁不止,而發現真相的年輕勇士沒有一個能活著迴來。殘酷的現實逼著他們不得不承認“冰雪王族是一個強大的對手”,但同時也強調著“勝敗乃兵家常事,且越是強大的對手越能從背麵證明自己的出色。”即使從未有過輝煌的戰績,能一直處於戰略上的進攻狀態,這就說明己方在和冰雪王族的較量中始終占據優勢。

    蒼熾在海蛇族中從來就是優秀的代表,無論是對戰鬥的敏感性還是狂熱度上,他永遠都是穩居第一,就連化形都是遠遠領先於其他同類。在他的觀念裏,隻有冰雪王蛇才夠資格成為對手,除此以外的妖獸沒有誰能被他放在眼裏,更別說這些素未謀麵低級弱小的人類修士了。畢竟大多數修真者的活動範圍都不會深入東海這麽遠。

    蒼熾一輩子也沒見過幾個人,才化形時的盲目自信,讓他總想著找個時間大幹一場,最好是驚天動地的那種。甚至有時候還想過親自帶一幹小弟瞞著族長去偷襲蛇島,當然族長也不是吃素的。在挨了幾次修理和麵壁之後,他勉強歇了建功立業的心思。此時忽然看到一船的人類修士,便忍不住升起了大展身手的念頭,讓族裏那些老混蛋們痛哭流涕的抱著自己的腿請求他原諒他們的短見與淺薄。

    這蓬萊號本是上品法寶改製,此時卻被它一道尾鞭直接擊穿艙頂。而它所率領的一眾尚未化形的海蛇小分隊,已經將蓬萊團團圍住。這群十三級的幼年海獸所噴出的鼻息直接化為急凍的寒氣,瞬間將蓬萊船底附近的水域凍住。雖然不夠結實,也足夠讓人誤以為撞到了冰山。蓬萊號完全靠不斷輸入的靈力護體,硬生生的抗住了海水狀態變化時產生的巨大張力。可如果再被海蛇族從底部來上一擊,蓬萊號所麵臨的無疑就是滅頂之災。

    這是蒼熾的第一戰,開頭便打得天寶閣一個措手不及。他心中更加得意,冰藍色的眼中全是興奮,轉身一眼首先看到的就是那個元嬰後期的人類修士。從房間裏隱約傳來蛇島的氣息,即使不是冰雪王族,至少也和他有過直接的接觸。區區一個元嬰後期修士而已,哪裏及得上他這個已經化形的十三級海獸?

    誰知道下一刻,他就為自己的輕敵和傲慢付出了代價。

    高修為並不代表高的實戰能力。譬如朱彤,他雖然也是元嬰修士,卻因自己身為藥聖,人在神農穀資源應有盡有,因此麵對麵打起來,未必能占上風;而同樣姓朱的這位蓬萊號大管事,卻常年在東海深處探險尋寶,看起來也是一副病癆鬼快死掉的模樣,若是他手底下沒有兩把刷子,又怎會麵對兇獸如此鎮定?

    那蒼熾顯然不知道朱先生的厲害,那幾道金光片刻之間就穿透了蒼熾尾巴上的鱗片皮骨。他心中又驚又怒,這一瞬間,血珠子如瓢潑的大雨般甩落下來。蒼熾身上大痛,心中大駭,先前的銳氣一掃而光。整條蛇身繞著桅杆纏了上去,完全退居防守的姿態。

    朱先生沉著臉從破掉的艙頂慢慢飛了出去,右手一揚,那金算子迅速化為一道金光迴到他手上。一麵冷冷道:“不知道天寶閣是什麽?很好,我告訴你。”他指著身下破掉的頂艙,哼道:“蓬萊是萬年犀梨木所製,經過煉器大聖師的改造和符文一筆魁的修飾,才能在東海上航行至今。你方才那一下打碎了我的艙頂,單單從材料上就是五百萬枚下品靈石。加上維修費、護養費以及請動大師的出場費和人工費,一共是四千八百三十萬枚下品靈石。要麽交錢,要麽交命!”

    這種漫天要價,連許顏真都聽出來其中的水份。

    蒼熾冷笑道:“王八蛋,誰理你!”它蛇身一擺,直接化為一道灰色的光芒鑽進海裏。

    朱先生冷哼一聲,手中算盤立即變大數尺,平平浮在空中。他人雖然佝僂,身形卻極為靈巧。一腳踏上去,如同踩著一道金色的流光,跟著消失在波濤洶湧的大海裏。

    那黑臉漢子一旦得空,立即一道煙似地溜了出去。許顏真也趕緊跟著跑下去,船若是真沉了,呆在房間裏必死無疑。她才跑出秋室,就聽見樓梯下麵傳來一名少女淒厲的尖叫,許顏真扶在欄杆上低頭望去,隻見丙號艙樓梯口上一個少女正被一名金丹後期的修士堵住嘴,往迴廊角落裏拖去。

    那少女胸口的衣襟已被扯爛,露出大片耀眼的雪白。她看見許顏真,頓時生出希望之光,流著淚哀哀懇求。許顏真一眼就認出來,這少女正是之前那名看蔥恩不爽的鵝蛋臉女侍。

    這女侍名叫薑魚,嚴夫人手下四人中生得最好的就是她,偏偏人也最直爽,喜好全部擺在臉上。那些垂涎她美色的高階修士被她當麵撂了不少麵子,隻恨天寶閣勢大,不然早就把她一個築基初期的女修弄到手裏把玩。

    誰知此時忽然船身巨震,忽然有人從船工處聽到蓬萊撞擊冰山,又有人道是十三級的海蛇族包圍海船,護船衛的修士不由亂成一團。本來就是以工相貸勉強成契,真到了搏命的時候,又有誰肯直麵十三級的海獸?天寶閣的女侍們為了穩定秩序,隻能好言相勸。卻聽“砰”的一聲巨響,艙頂已被海獸擊穿。破碎的木屑從樓梯空隙一直落到了底層,接著大片的鮮血下雨似地掉落,一時間血腥氣彌漫船艙。這讓那些原本還能強作鎮定的高階修士們忍不住慌了手腳。

    被困在這茫茫東海中,四周全是十幾級的大妖獸,就是化神期修士都未必討得了好,他們這些勒緊褲腰帶上船的金丹期修士更是必死無疑。天寶閣再強大還不是損失了不少海船,原先浩浩蕩蕩的船隊,如今隻剩下蓬萊和瀛洲。

    絕望一起,秩序便全無。

    薑魚很快就看到許顏真不過是一名煉氣期修士,修為比她更低。對方身影一閃便躲了迴去,她眼中瞬間失了神色,從懇求變成失望,再由失望而至怨恨。

    許顏真被薑魚發現後的第一反應就是躲起來。她的容貌比她更美,修為比她更低,若是自己也被那金丹修士發現,隻怕兩個人一起被糟蹋。可是眼睜睜的看著個黃花大閨女在自己眼前被糟蹋,她隻覺得心裏難受得緊。將心比心,若是換成自己,在最糟糕的時候明明見人路過卻無人施救,不知會是怎樣的心情?再說,萬一蓬萊真的讓人絕望,她就算躲得過一時,也躲不過一世。

    不,她見識過朱先生的手段。一擊便能重傷十三級海獸的人,又怎會是碌碌無為的平庸之輩?天寶閣能放心大膽的在東海裏行駛至今,一定有它的緊急避難手段。現在最需要做的事,不僅僅是救人,更重要的是穩定局勢。

    冷靜,必須要冷靜!

    她必須要趕緊想個辦法。

    正在這時,許顏真忽然覺得腳下騰空,自己的腰身被一股大力卷起。少女又驚又怒,隻聽耳畔一人喘息著慘笑道:“臭蛇,老子就算是死,也要拖著你一起死!”

    她勉強側眼望去,隻見一雙冰藍色的眼睛正陰森森的盯著自己。

    那灰蛇重傷之下,居然從朱先生手中逃了出來,卻在無意中發現艙頂傳來濃烈的冰雪王族氣息。他本可以獨自逃離,可一想到自己在人類修士身上栽了個大跟頭,而眾小弟們則目睹了自己的慘敗一哄而散……本來就心高氣傲,自然越想越拉不下這個臉。

    從小他就聽族中長老慷慨激昂的講述自己與冰雪王族混戰的激烈場麵,那些不死不休的壯烈,和敵人終於倒下後的欣慰,以及自己自幼發誓要成為海蛇族最勇猛戰士的情景一齊湧上心頭。他咬了咬牙,與其這樣灰溜溜的逃迴去,不如與冰雪王蛇同歸於盡!

    他明知對方如果真是冰雪王蛇,自己怎樣都會被發現。可還是忍不住悄悄收斂威壓,這是他以往誘捕獵物為求一擊必殺的習慣所致。那灰蛇尾巴一甩,將許顏真卷過來,正準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自爆妖丹。卻沒想到對方反手便塞過來一枚香氣噴噴靈氣環繞的蛇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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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麵是死,一麵是生。

    不僅僅是生,還是夢寐以求的蛇果。

    那隻手很快就縮了迴去。隻有一瞬間的選擇,讓他不再遲疑,張開大嘴一口將蛇果吞了下去。巨大的靈力瞬間充盈了他的全身,那些被朱先生暗算的傷口以目力可見的速度迅速恢複血肉。

    許顏真腰間一鬆,整個人順勢跌落,總算雙腳踏落在地上。她不知道自己方才已經由死到生轉過一遭,退開兩步冷冷道:“別搞錯了,我是人類。可不是什麽冰雪王族。”

    蒼熾隻覺得渾身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服。那枚吞入腹中的蛇果仿佛有著無窮的靈力,順著他的經脈血液將靈氣送到全身各個部位。這一瞬間,他忽然覺得自己仿佛要進階了。

    本以為壯烈的去死,卻沒想到不但沒死,反而順利進階。

    “看樣子還真的是人類呢,修為那麽低……”他懶洋洋的想著,“再說,要讓那群眼高於頂的家夥承認自己是人類,這比殺了它們還要困難。”

    眼前那個遍布冰雪王蛇臭味的女人看起來似乎也沒那麽可惡了。

    或許真的是他弄錯了。

    ……

    蒼熾隻覺得自己渾身輕飄飄的,似乎周身被一層透明的結界所籠罩。忽然間,一隻雪白的手穿過結界伸了進來,準確的捏住了他的七寸。他這才驚恐的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起已經變得這麽小了。不,不僅僅是身體的縮小,甚至連那煉氣期的低階修士,都能輕易的捉住他,讓他無法動彈。

    隻聽對方冰冷的微笑著:“進階了麽?聽說級別越高,服用蛇果的效果越好。冰雪王族服用一枚就能突破化形之劫。所以我想,身為十三級海蛇族的你,再怎麽不濟也應該能進階吧。”她好容易才攢出來的蛇果,就這麽輕易的喂了這頭讓蓬萊幾乎沉沒的海獸,當下忍不住從牙縫裏勉強擠出幾個字:“進階就意味著蛻皮,蛻皮就意味著沉睡。我知道冰雪王族在進階後都會變得極為脆弱,想來你也一樣。”

    蒼熾好容易找迴一縷神識,冷哼道:“你在威脅我?”

    許顏真盯著他冷冷磨牙道:“不,我在和你做交易。要麽成為我的契約獸,受我驅馳。我可以確保你進階後不會被人發現,心情好的話,甚至還有足夠的蛇果供應;要麽就把你賣給天寶閣。我想朱先生一定很希望能得到一頭活生生的、毫無反擊之力的十三級海獸妖修,不僅僅能消他心頭之恨,更重要的是,你的皮骨妖丹還能賣個好價錢。”

    蒼熾深吸一口氣,冷冷道:“你做夢!”他此時渾身靈力暴沸,卻連半點力道都使不出來。

    少女鐵青著臉一言不發,提著他便往樓下走。這是在頂層,此時大多數的修真者都集中甲板上,要麽躲避求生,要麽共同禦敵,要麽自相殘殺……個人艙往上幾乎都沒有人出現。

    蒼熾恨恨的扭過頭去,一副慷慨就義寧死不屈的表情。可為什麽她每走下一層,他的心髒便不由自主的收縮一分?難道他當真貪生怕死不成?

    隻聽許顏真用盡全力尖聲叫道:“朱先生,海蛇族進到船艙了!”

    他心中猛然間如重錘砸下!

    許顏真一腳踢開房門,灰蛇被用力甩了出去。那金丹修士正在興頭上,忽然聽到外麵有人尖叫。不論是朱先生,還是海蛇族,對他來說都不是什麽好事。

    他才一迴頭,並未看到什麽朱先生,剛籲了一口氣,就見一頭十三級的灰色海蛇直撲自己麵門。

    娘的,這可比朱先生還要讓人害怕!

    那金丹修士當下唬得褲子都來不及係上,踉蹌著奪門而出。

    許顏真屏息貼在門外的牆麵上,待他衝出去,才轉身閃進房間內。

    還好,那金丹修士隻做到了關門放鳥。薑魚不過被扯爛了衣衫,人雖然昏了過去,卻沒有受到真正的傷害。她將灰蛇捉了起來,牢牢的捏著它的七寸,一麵將房門關上,悄悄的退了出去。

    此時外麵的局勢已經漸漸穩定。

    蔥恩正抹著眼淚,帶著朱夫人匆匆的朝樓上走來,似是在說薑魚被拖走的事情。

    許顏真鬆了口氣,悄悄迴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抬起手腕,對著正在對她怒目相視的灰蛇微微一笑,輕聲道:“現在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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