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寶鏡正麵就如同一般的妝鏡,背麵卻繪著幾道彎彎曲曲的曲線。許顏真心中一動,將自己手中的多羅幻鏡取出來。那多羅幻鏡帶給她的都是裸奔相關的悲慘記憶,比如說最早在賀蘭謙手下被迫當眾全裸,之後在林鏡這個變態手裏被羞辱,再後來在太一門遇見蘇白時被迫使用多羅幻鏡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即便林鏡對她一再強調過這枚寶鏡的價值,她從心底也頗有些排斥,極少會拿出來研究。此時兩相比照了一番,卻忍不住微微詫異。

    這寶鏡在做工造型上都與多羅幻鏡極其相似,但在細微處卻有著微妙的差異。比如在鏡子背麵的右下角,多羅幻境上繪製著一枝七瓣紫色蓮花,大體就是紫蓮仙子留下的標記。在煉器界許多大師級的牛人都喜歡在自己的得意之作上留下自己的名號,這並沒有什麽稀奇。但同一個人留下的標記往往都是有固定習慣,且極少會隨意變動。而在珍寶架上這枚寶鏡,其背麵繪製的紫色蓮花,朝向和位置卻與多羅幻鏡截然相反。

    這就有兩種可能,第一,紫蓮仙子因為某種緣故刻意為之。第二,這兩者之一是贗品。

    她手裏的多羅幻鏡是經過專家認證過的,即使林鏡本人再變態,也不至於在這上麵跟她開玩笑。

    許顏真沉思片刻,取了枚硯台放在麵前,將寶鏡對準那硯台。她正要往裏麵注入靈力,忽然聽到門外一聲慘叫。赫然是孫田。

    許顏真唬了一跳,立即站起來,走到門邊。她吃不準這是大殿的新花樣,還是孫田自己開門走出來了,也不敢吱聲。隻聽孫田厲聲道:“果然是你!”那聲音戛然而止。

    許顏真極有衝動想要衝出去,卻強行忍住了。

    搖光房內。

    吳天龍正一臉苦逼的問向青牙:“青牙爺爺,若是論起房中術,吳某自問不認第一,沒人敢認第二。可你讓我教你識字,這個實在有些大材小用了。”

    青牙呲牙道:“少廢話,這個真字怎麽寫?”

    吳天龍歎了口氣。蜈蚣天生克蛇,他雖然隻有七級,倒也不懼這個尚未化形的九級妖蛇。尤其對方看起來還不怎麽聰明的樣子。青牙從未出過蛇島,當然蛇島上也從未有過蜈蚣。它自然不曉得厲害,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大概便是如此了。吳天龍嘲笑它不識字在它心中總是一根刺,它一心想化形,可化形後該如何,它以前從未想過。此時卻不知不覺有了個模糊的念頭,總覺得應該做些準備,便顧不得羞恥,抓住他逼他教自己識字。

    吳天龍道:“你不過是頭妖,還沒化形呢,識字做什麽?”

    青牙瞪著他道:“你不也是頭妖,你識字做什麽?”

    吳天龍嘿道:“這你就不懂了。這字呢,是人搗鼓出來的。人與妖本是天敵,吳某識字這叫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摸著下巴,眯起桃花眼似是在迴味過往,嘖嘖道,“識字可是一門大學問,雖然挺費事,但是好處無窮。尤其是那些個水淋淋的大閨女小媳婦兒,見你寫得一手好字,或者會背兩首情詩給她聽,她立即對你服服帖帖。”

    青牙臉色微紅,咬牙道:“那你還不快點教?”

    吳天龍那桃花眼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哼道:“請教人是這個態度嗎?”他見那白蛇的尖牙又露出來,便故意拉長聲音,慢慢道,“這字嘛分為兩種,大篆和小篆。對了,還有隸體。我陷進這裏之前,似乎官方還是流行小篆的,不過也有人作隸體。總之一個‘真’字,光篆書的寫法就有數種,更遑論隸體。以你的程度,隻需要認得就行了,根本沒必要學會寫。再說,你有手嗎?沒手怎麽握筆?”

    青牙頓時大怒:“老子有尾巴!”

    吳天龍頓時譏笑起來。

    他二人在石室裏吵成一團,差點大打出手,倒把大殿的誘惑忘了個幹淨。青牙氣急敗壞,用尾巴死死勒住吳天龍的脖子,吳天龍則呲牙咧嘴的用力掰著青牙的下巴,忽然聽得一聲淒厲的慘叫,雙方同時停了下來。

    吳天龍遲疑道:“好像是孫胖子。”

    青牙怔了怔,忽然呸了一聲:“我管你是誰?就是孫瘦子,孫肥子你也逃不掉。受死吧!”它用力將他掀起,翻了個摔在地上。那白蛇的長尾收迴來時,卻不小心碰到背後的珍寶架,將珍寶架上一枚寶鏡打落。吳天龍大驚失色,連忙打了個滾將那寶鏡抱在懷裏,怒道:“你這臭蛇怎地如此不知好歹!我對你一再忍讓,你卻還這樣不講道理!”他話音未落,又被青牙一尾巴掃在臉上。

    青牙雙目噴火道:“老子也忍你很久了。”這孫子仗著他手足多,老是嘲笑它光禿禿的沒手沒腳,難道不知道老虎尾巴摸不得,傲嬌少年最是惹不起?

    吳天龍在大殿裏就挨了它尾巴好幾下,此時終於惱了,也無暇顧及寶鏡,轉身變作一頭巨大的紅頭蜈蚣,立著身子朝青牙撲將過來。

    ……

    待到漏壺漏到底時,許顏真推門走出房間,隻覺得一陣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她吃了一驚,隻見陶釋一鐵青著臉站在大殿中央,歡刀似是有些發愣。那鬥笠人還是一言不發。殷赫臉色越發慘白。而被他們圍著的是躺在血泊中的孫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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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牙與吳天龍一前一後從搖光房間裏走出,俱是鼻青臉腫,歡刀似是才迴過神來,訝然失笑道:“你怎麽進了他的房間?”

    吳天龍恨恨的瞪了一眼青牙,冷笑道:“我怎麽知道?”

    青牙則怒氣衝衝的瞪著許顏真。許顏真訕訕的往邊上站了站,裝作沒看見。陶釋一望了許顏真一眼,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許顏真隻管低著頭,臉上卻不露聲色。

    那鬥笠人忽然出聲道:“剛才你們有沒有聽到他的慘叫?”

    眾人皆點了點頭,吳天龍捂著紅腫的臉頰,嘶著氣咬牙道:“臭蛇,聽到沒,我說那是他你還不信!”

    青牙的下巴上老大一條口子,它說話都疼,當下尾巴一掃,直接將他絆倒。以它的蛇身,遠較吳天龍靈活得多。吳天龍吃了個悶虧,心中恨恨不已,卻不敢在大殿裏貿然動用靈力,他見許顏真出來,心中一動,便撒嬌道:“好妹妹,快看看天龍哥哥的臉,是不是又腫了?”

    許顏真哪有功夫理他,低頭仔細的觀察了孫田的屍體。他肥胖的胸口儼然一個大洞,心髒卻被抓在的右手裏,血流了一地。

    陶釋一歎了口氣道:“看來孫道友是沒抗住大殿的誘惑而隕落了。”

    歡刀哼了聲道:“孫田好歹在這裏也呆了幾年,怎麽突然這麽糊塗了?”

    殷赫方才是第一次見識大殿的攻擊,雖然他心智堅定沒有開門,但總有些後怕,隻低聲道:“旦夕禍福,神鬼莫測,又何況你我?”

    許顏真望了一眼天權房,那房門緊閉,地上隱隱有血跡,一直延伸到大殿中央。

    陶釋一臉上略帶悲色,道:“我們將孫道友的屍身收斂了罷。”

    歡刀道:“還埋在他房間邊上的地道裏?”

    那鬥笠人和吳天龍已經俯下身子將孫田抬起,往天權房間邊上的地道口走去。陶釋一跟在邊上慢慢走著,歡刀跟在他身後。許顏真和青牙則走在另一側。

    經過柱子時,陶釋一忽然“咦“了一聲,叫道:“且慢。”他走過去看了一眼,又迴來讓那個兩人將孫田放下。他將孫田手中的心髒拿開,將手掌翻過來,看到他食指指甲上折斷的痕跡,道:“你們來看這個。”

    殷赫道:“這是……”

    許顏真跟著繞了過去,發現那柱子上赫然多了兩道新的劃痕,一道長橫,一道小豎與之相交,似是還未寫完,就被強行終止。邊上的地麵上掉落了一枚折斷的帶血指甲。

    鬥笠人沉默片刻,道:“孫道友似乎隕落前曾說了一句‘果然是你’,不知大家聽到沒有?”

    吳天龍不耐煩道:“或許是大殿誘惑他時,讓他見到老熟人了。不是老相好就是老仇人。這有什麽稀奇的?”

    那歡刀立即反駁道:“不對,如果是幻境誘惑,他不至於在柱子上不顧指甲折斷還刻下劃痕。”她低頭看了看自己保養極好的指甲,補充了一句,“換做是我,寧可死了,也不願折斷指甲。”

    孫田凡事不出頭,永遠和事佬,他臨死前說話的語氣淒厲之極,無論是老相好還是老仇人,都有些說不過去。

    眾人皆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吳天龍冷冷道:“那你說,他的那句‘果然是你’是什麽意思?”

    陶釋一長歎道:“或許這是說孫道友隕落之前想告訴我們害他的人是誰?”

    青牙冷笑道:“這倒是稀奇了,你們一個一個都緊閉著房門不敢出來,還能有誰害他?”

    許顏真一直不動聲色,她想起《射雕英雄傳》裏江南七怪中南希仁慘死時留下的小小十字,被郭靖誤認為是黃藥師的黃字,差點讓郭黃二人翻臉死仇,很是折磨了一段。沒想到這裏也出現了同樣的事。

    吳天龍嘻嘻笑道:“我知道了,這一點一橫,不正是你歡刀的歡字麽?想是孫胖子死了還對你念念不忘,叫我們大家提防你呢。”

    許顏真還沒反應過來,她腦袋裏還是簡體字橫行,雖然通過新手玉簡學會了小篆,但小篆的歡字似乎不是這麽開頭。

    殷赫見許顏真與青牙俱是一臉茫然,便開口道:“隸體的歡開頭便是一橫一豎。”

    許顏真奇道:“隸體已經出現了?怎麽我看外麵還用小篆?”最起碼一百一十五年後她在藏書閣裏看到的文字大多都是小篆。

    吳天龍那桃花眼朝她眨了眨,春色蕩漾道:“正兒八經的大家都用小篆,但小篆挺麻煩的,我要是和他一樣,晚個二十年進來,我也喜歡寫隸體。再說他都要死了,哪裏還有空寫那麽繁瑣的小篆?”

    陶釋一咳嗽一聲道:“看來貧道真是太久沒有出去了。”

    許顏真暗道:“這個世界果然連文字都在不斷演變麽?看來再過個幾百年,上千年,沒準簡體字就要出現了。”

    歡刀被噎得一窒,指著許顏真怒道:“那她不是叫阿真麽,這還有可能是她呢!是了,她才進來多久,孫田就死了。沒準孫田便是讓我們提防她!”

    青牙怒道:“死八婆,你閉嘴。”

    吳天龍撫掌道:“你不說,我還想不起來,這條白蛇不是叫青牙麽,它是最後一個進來的,它一進來孫胖子就死了,依我看孫胖子說的八成是它!”

    青牙也不理他,尾巴直接一掃過來。吳天龍這次倒機靈,轉身躲過了,直接站到陶釋一的身邊。

    那鬥笠人道:“照你們這麽說,大家都有可能。柳某的名字前也是個十字。”

    青牙哼了聲道:“這倒是實話,這裏所有人中看起來最奇怪的就是你了。”

    一時間,整個大殿安靜下來。

    那鬥笠人苦笑道:“在下不過是好心打個圓場,卻沒想到居然也被懷疑了。”

    歡刀靠著柱子彈著指甲,冷笑道:“過去這麽多年,每次我和姓吳的吵架,也沒見過你出來打圓場,現在忽然出來做好人,著實可疑。”

    吳天龍點頭道:“正是。平日裏我從來和母螳螂反著幹,此時卻也不得不站在她一邊。我們當鄰居這麽多年了,也沒見你露過臉。”

    陶釋一咳嗽一聲道:“好了,事已至此,沒有必要相互懷疑。大家將孫道友的屍身收斂了,抓緊時間休息吧。”

    那鬥笠人越發沉默了,眾人將孫田埋在了地道口,又將大殿裏的碎肉血跡打掃幹淨。

    青牙一直傲嬌的盤踞在許顏真身後,冷眼旁觀。此時忽然忍不住道:“其實那陶老道也懷疑那個姓柳的,你信不信?”

    許顏真道:“怎麽說?”

    青牙道:“我看他方才一直不說話,就在看那鬥笠人。現在又出來裝老好人。哼,人類果然都是虛偽的。”他看了一眼許顏真,補充了一句道:“而且不可信任。”

    許顏真忍不住調侃道:“你就這麽想與我同處一室?”

    青牙恨恨呸了聲道:“別做夢了!老子寧可和那頭蜈蚣住一塊,也不願和你這個肮髒的人類睡在一起。”

    許顏真攤手笑嘻嘻道:“這便是了。不過,”她忽然收起了笑容,低聲道,“我讓你去隔壁,其實是有目的的。”青牙裝作沒聽見,扭過頭去。

    許顏真隻得踮起腳尖,在邊上輕聲道:“你去他房間裏有沒有看到一個珍寶架?上麵可有什麽?”

    青牙隻覺得少女在身邊吐氣如蘭,心中一陣煩躁,故意大聲道:“什麽珍寶架?我連珍寶架都不知道,又怎麽知道上麵有什麽?”

    許顏真被它氣了個半死。

    吳天龍擦了擦手,走過來嘻嘻笑道:“阿真妹妹,你是問紫蓮仙子的第一關獎勵罷。問它做什麽,直接問我就是了。”

    殷赫在一旁聽見了,不由奇道:“什麽是紫蓮仙子的第一關獎勵?”

    陶釋一與他解釋了一番,殷赫恍然大悟:“難怪我說怎麽摸不著那寶鏡呢。”

    許顏真心中一凜,立即道:“第二關試煉不是已經開始了,為什麽你摸不著?”

    殷赫似是有些茫然,道:“我也不知道,當時隻是看到了,就隨手想拿下來仔細研究下,卻沒想到被無形的禁製阻擋了。後來便沒再放在心上。你們都能拿到麽?”

    陶釋一等人都點了點頭。

    殷赫道:“容我迴去再看看就是了。”他一麵轉身進了自己房間。

    許顏真心念電轉,殷赫進去前第二道試煉就已經開啟了,他進入房間後,和她一樣首先注意到了珍寶架上的寶鏡,但也同樣被禁製彈開,這說明其實他並不滿足獲得獎勵的條件。孫田說過,在第二道試煉開啟前,這些獎勵都看得見,摸不著。她原本以為獲得前一關獎勵的唯一條件就是開啟第二道試煉。現在看來,這隻是必要不充分條件。

    殷赫很快就拿著一麵小巧的寶鏡走了出來。

    許顏真心頭雪亮,果然必須要通過大殿攻擊,才能獲得第一關的獎勵。可是,紫蓮仙子為什麽要這樣安排呢?難道這獎勵和第二關試煉的內容相關?

    她取出自己的寶鏡,走過去道:“真稀奇,我的獎勵也是一麵寶鏡,看起來同你的倒挺相似。”

    吳天龍立即叫道:“阿真妹妹,我的也與你一模一樣。你看看我這麵鏡子,我們倆才是天生一對。”

    陶釋一神色一動,道:“莫非第一關的獎勵,是開啟第二道試煉的真正關鍵所在?……貧道手裏的也是一枚寶鏡。”

    眾人將自己手裏的獎勵紛紛拿出,果然是六麵寶鏡。

    歡刀惋惜道:“可惜孫田死了。不然他的獎勵也可以拿出來看看。沒準能找出思路。”她頓了頓,又勉強一笑道:“不過這樣也好,之前我還想著,第二道試煉一直沒有動靜,是不是因為人數超了的緣故。孫胖子死了,總算為我們排除了一個疑問。”

    吳天龍冷冷道:“這個疑問現在有沒有都沒用,現在第二道試煉還不是沒有動靜?再說孫胖子的獎勵,我們又怎麽拿出來呢?沒準他手裏的東西才是關鍵,不然怎麽別人都沒事,就他八十老娘蹦倒孩兒,都多少年不曾出事了,偏偏大家能拿出獎勵的時候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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