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九個多月來她在體能上已經進步許多,這般爬樓爬下來也累得恨不得把舌頭伸出來好好喘喘氣。也不知道爬了幾千階,用慣了乘風訣再靠兩條腿來,實在是非常的不適應。就好比做慣了轎車吹慣了冷氣的,忽然讓她頂著日頭急行軍跑一萬米一樣。好在這通天梯每個上數百階就有一處平台,兩側參天古樹,鬱鬱蔥蔥。雖然時值深秋,卻也絲毫不見蕭索之意。

    此時,就算是陳蓬萊喊她立即見駕,她爬不動也沒辦法。許言真走到台階邊上尋了一處枝繁葉茂蔭蔽之處,剛要倒地,就聽見有人輕輕的咳嗽。那聲音極為好聽,就好像她以前在yy語音上聽到過某些男主持說話的聲音,特別的輕緩溫柔,竟叫人產生無限遐想。

    許言真一路分花拂柳走了進去,卻見一少年正半閉著眼躺在一簇花叢中小憩。秋日的陽光透過枝葉間層次的空隙落在他頭發上,臉上,身上,手上。她忽然想起以前曾經看到過一部日劇,裏麵的男主人公是學校裏王子一樣的人物,有一天他隔壁搬來了一個超級邋遢的天才型女主,整天纏著他。有一次女主無意間看到男主躺在躺椅上睡著了,眼睫毛長長翹翹的,尖尖的臉蛋,白瓷一樣的肌膚,俊秀的容顏,讓女主驚豔得忍不住想上前親吻。

    她靜靜的站在邊上,想起了以前死宅在電腦上的生活,又想起了媽媽傷心的歎息,稍微發了會呆,輕輕咬了牙,轉身便要小心翼翼退出去。

    忽然聽見身後那少年輕聲問道:“怎麽,你也迷路了麽?”那聲音溫柔中帶著一絲淡淡的慵懶,卻仿佛三月裏最柔和的微風一樣撫進了心底。

    許言真迴頭望向他,忍不住反問道:“你迷路了?”

    那少年安靜得仿佛是融入海底的一滴水,微微一笑,伸手扶著樹幹慢慢站起身。風輕輕的吹過他光潔的額角,雪白到幾乎透明的肌膚下微微隱約露出細細的青色血管,如同初春時雍容伸展的嬌嫩花瓣那樣淡粉的唇色,優雅纖長的頸項掩映在深紅色的精美長袍裏。他胸前的銀色火焰刺繡栩栩如生,腰側錯落有致的綴上了三兩條精美玉飾,右手手腕上係著一條精致的百結繩,結底淺黃色的流蘇順著寬大的袖袍裏滑了出來。

    許言真記憶裏,這種百結繩往往是百姓被用來為嬰孩祈禱健康長壽的護身符,承載了父母長輩親友良好的祝福。大多數都習慣用紅色,卻從來沒有見過有人用淺黃。

    那少年垂著眼眸低聲道:“嗯,迷路了。不知道能不能麻煩你送我迴去?”那雙長長的羽睫顫動著抬起,露出一雙毫無生氣的漂亮眼眸。

    許言真吃了一驚,這樣一個漂亮的人居然是個瞎子。他的聲音非常的幹淨,坦誠,溫和,不亢不卑。如果是程二果在這裏,一定會倔強到死也不開口求人。便是換做許言真自己,假如她眼睛看不見了,還在陌生的地方迷路,她一定會驚慌失措,迷茫無助。但是麵前這個少年很顯然與他們都不一樣,人類一切最美好的品質仿佛都在他身上得到展現。許言真簡直無法相信,自己會遇見這種隻在漫畫中才能遇到的人物,更加無法相信這麽純淨的靈魂居然會出現在臭名昭著的合歡宗!?當然她堅持認為自己也是一條純淨的靈魂,隻是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合歡宗則完全歸咎於老天不長眼。

    那少年繼續解釋道:“我的仆人把我忘在這裏了,所以隻好就地睡了一會。還以為今天要在外麵過夜了,卻沒想到遇上你。”

    許言真想了想,宗主還要見她,實在不便在此時學**,便略有歉意道:“真是不好意思,等下我還有事,恐怕不行。但我可以把你送到有人在的地方,到時候可以麻煩他們送你迴去。”

    那少年似是出了會神,臉上並無失望之色,隻是向她伸手道:“那就麻煩你了。”

    他聲音雖溫和,卻自有一種不容拒絕也叫人不願拒絕的味道。許言真扶著他慢慢往迴走,約莫半盞茶的功夫,才走到通天梯的一處平台上。卻聽見一人沙啞著叫道:“主人,主人!”

    來人是個五六十多歲的老頭,跛了一隻腳。身後跟著四個內門弟子,抬了一張青竹軟轎,正滿頭大汗的從下麵爬了上來。

    那少年朝許言真輕聲謝道:“他們來接我了,你便送到這裏吧。這次可是多虧你了。”

    許言真搖頭道:“這可沒什麽好謝的,舉手之勞罷了。”

    那老頭剛爬上來就撲通一下跪倒在地,瑟瑟發抖道:“老奴來遲了,請主人責罰。”他身後那四名弟子齊刷刷的跪下,各個麵色慘白。

    那少年微笑道:“既然知道了,就剜掉自己的左眼吧。”

    許言真大吃一驚,這少年看起來和天使一樣美貌善良坦誠大方,說出來的話卻叫人背脊上一陣陰寒。

    那老頭想也不想,立即將左眼剜了出來。

    許言真又驚又怕,暗自倒退兩步,正要提起靈力掐上乘風訣準備隨時逃跑,卻發現自己的靈力仿佛被牢牢縛住一般,無法流動自如。她望了望那少年,又望了望四周,不知自己什麽時候中了招,正在驚疑不定之間,卻見那四名弟子以頭觸地,施大禮伏在地上,恭迎那少年上轎。那人施施然坐上軟轎,舉手投足行雲流水,仿佛絲毫不受眼盲所縛。隻是路過她時,微微轉臉點頭示意,一麵輕聲對老頭道:“你看,你把人家小姑娘嚇成這樣。我覺得你另外一隻眼珠也沒必要留著了,迴去一道挖了罷。”

    那老頭弓著身應了聲是,聲音特別苦澀,卻又不得不裝作心悅誠服。待轎起後,他跟在最後頭。走出十幾階,忽然迴頭望了她一眼,那神色又是淒楚又是陰狠。

    許言真目瞪口呆,她不知道自己方才已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若是方才當真應了那少年的請求,隻怕她轉眼便離死不遠了。至始至終,她都不知道對方的身份。看對方離去的方向似乎也是前往主殿,而那少年的衣著倒像是核心弟子。隻是核心弟子再囂張,一般也不會把內門弟子像這般使喚。

    這種容貌與性格的巨大反差,給許言真結結實實上了一課。

    人不可貌相。合歡宗的水深的很,能在主峰這麽囂張的,又能有幾個?她握緊了拳頭,暗暗告誡自己不可以再犯經驗主義,教條主義,以及外貌主義的錯誤了。

    可是好容易到了主殿,待她剛恭恭敬敬的向大殿裏稟報了自己的姓名,準備從地上爬起來時,卻驚恐的發現之前那溫文爾雅卻又狠毒異常的少年公子正坐在陳蓬萊的左下首安靜的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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