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猊王雖然及時擋住了童顏必殺一擊,可惜畢竟是血肉之軀,如何能與鋒利的寶劍相抗,一聲慘哞,蒼猊王的右前爪已被生生切下。童顏身形急速晃動,閃開蒼猊王的左前爪,瞧準蒼猊王額間如眼的白斑,正要再補一劍,一股腥風傳來,卻是另一頭蒼猊從後撲至,血盆大口中兩排雪白的牙齒猛然合下,足可把他的脖頸切斷。

    作為高原上的百獸之王,蒼猊力大無窮,反應敏捷,巨齒利爪皆有強大的殺傷力,普通三五個壯漢絕對無法與之相抗。童顏縱然及時飄身而退,肩頭的白衣也被利齒撕開一個口子。

    一旁的許驚弦瞧得心驚,不假思索躍出岩石,掌中已多出一把長劍。他雖正在修習帷幕刀網,卻對輕靈飄逸的長劍獨有心得,施出一招屈人劍法中的“百戰不屈”,長劍先劈後點,朝著從側麵撲向童顏的一頭蒼猊雙目刺去。那頭蒼猊全身雪白,身長猶在蒼猊王之上,它感應到危險,放棄對童顏的進攻,半空中擰身轉首,口中發出一聲厲嘯,已抬爪格在長劍之上,長而銳利的指甲與劍尖相交,竟發出金鐵交擊之聲。許驚弦渾身一震,長劍竟被彈開,但那頭蒼猊被寶劍沁入心肺的寒意所迫,亦不敢再撲來,四足立定,腰身微聳,虎視許驚弦,伺機發出奪命撲擊。

    事實上許驚弦也知扶搖與蒼猊王之間的爭鬥隻是動物出於本能的天性,原不應該由人類插手,隻是瞧見扶搖身上的爪傷一時不忿,雖擄來幼猊,卻也隻想誘來蒼猊王略施懲戒,何曾想童顏出手濺血,一招便斫下蒼猊王的右爪,心中亦覺得不安。

    雪白蒼猊似乎瞧出了許驚弦的猶豫,猛然一聲咆哮,淩空躍起,四爪箕張鎖向長劍,大口往許驚弦咽喉咬去。群猊心有靈犀,認準許驚弦是兩人中較為薄弱的環節,六隻蒼猊隨之發動,分從左、右、背後往他撲去。

    許驚弦臨危不亂,以劍做刀,施出帷幕刀網中的一式“固若金湯”。帷幕刀網顧名思義,防禦極其嚴密,這一招“固若金湯”圈起刀光護住全身要害,隱含反擊之勢。蒼猊每日捕食,每一隻都可謂是身經百戰,最擅尋隙而入,許驚弦的劍光雖圈住大半個身子,但腳下卻是破綻。雪白蒼猊不敢與硬碰劍光,迫迴原地,卻吸引了許驚弦大部分的注意力,而另六隻蒼猊卻不約而同地弓下身形,襲向他的腿部。

    許驚弦無奈躍起,那隻雪白蒼猊低吼一聲,泛著紅光的眸子鎖定許驚弦,隻等他將落未落之際撲擊。對於蒼猊來說,雖全然不懂虛招誘敵之術,但高原殘酷的生存環境決定了它們花費最小的力氣取得最大的利益,對時機的捕捉恰到好處。如同一個忍耐的殺手,伺機出手,一擊必中。

    扶搖見到主人危急,從空中唿嘯著俯衝而下,利喙啄向那頭雪白蒼猊的雙眼。雪白蒼猊紋絲不動,隻是緊盯身在半空的許驚弦,在它左右各有數隻蒼猊高高撲起,逆襲扶搖。鷹唳猊吼中,幾支鷹羽從空中飄落,一頭蒼猊的左目流下一道血線。

    許驚弦隻恐扶搖有失,連聲唿哨,命其速速離開戰場。若隻是僅與一隻蒼猊作戰,鷹兒或能憑借空中優勢勉強扳至均勢,但如果落入蒼猊群中,縱然雷鷹有鷹中之帝的美譽,恐怕亦難匹敵。

    童顏跨前幾步接應許驚弦,蒼猊群無疑知道這是攻擊的最佳時機,絲毫不退,十餘隻蒼猊此起彼伏,瘋狂地撲入戰團,阻止兩人聯手。童顏劍光連閃,三頭蒼猊咽喉中劍,倒跌而迴。但短劍已被一隻蒼猊死死咬住,隨著童顏揮動手臂,蒼猊的嘴角邊已被劍鋒割破,兀自不鬆口。那頭雪白蒼猊窺準時機再度撲至,童顏大喝一聲,左掌拍出,正擊在來敵的額頭上,這一掌施出全力,足可開山裂石,那頭雪白蒼猊被擊出一丈開外,卻隻是翻了一個身重又站起,竟似渾若無事。

    童顏右臂短劍上掛著一隻重達數百斤的蒼猊,揮動極其不便,而趁他短劍被鎖,另一隻蒼猊利爪擺處,童顏的右臂已現出一道血痕。幸好許驚弦從空中落下,一腳踹在那咬住短劍的蒼猊腰間,將其踢開。兩人當即靠背應敵,雖是麵對的是無知野獸,卻再不敢有一絲輕敵之念。這群蒼猊的戰鬥力足可比得上數百人的軍隊。

    童顏不料蒼猊如此難惹,與禦泠堂弟子激戰一場無損分毫,卻在這群蒼猊手下負傷,傷口的疼痛更激起他的殺氣,劍光蕩處,又有一頭蒼猊大吼一聲,腰側被短劍削去大片血肉。

    吐蕃人對蒼猊敬若天神,不但從不與其爭鬥,還每每奉上牛羊祭品。這群蒼猊首次被利刃逼身,大是忌憚,但蒼猊王的斷爪負傷激起它們的兇性,雖不敢貿然出擊,隻是圍定兩人不放,勢要拚個你死我活。

    蒼猊王臥在地上,幾頭蒼猊用長舌舔著他斷爪傷處,流血漸漸止住,看來唾液頗有止血之效。其餘的蒼猊在那頭全身雪白的蒼猊率領下,在兩人身邊來迴遊走。它們雖連連受挫,卻無半點退縮之意。

    童顏懷抱短劍,麵色漠然,端立蒼猊群中,冰冷的眼神與那頭雪白蒼猊一絲不讓地對視著。擒賊擒王,這一隻蒼猊無疑是蒼猊王最得力的手下,隻要再殺了它,群猊必亂。隻是那雪白蒼猊極是機敏,憑借靈動的奔跑始終與兩人保持十步的距離,左右亦有十餘隻蒼猊來迴穿梭,絕不落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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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態的發展已大出許驚弦的意料,眼見血流遍地,心中大是不忍,輕聲道:“我們已殺了三隻蒼猊,就此罷手吧。”

    童顏冷笑:“你問問它們願意罷手嗎?”

    許驚弦低歎:“此事皆因我擄來幼猊而起,把它放了就是。我們且往左方那棵大樹走……”

    兩人背靠著背,緩緩移向那棵大樹。樹下是一個二尺直徑、深達五尺的洞,一根長長的樹枝探入洞中,那隻幼猊正沿著樹枝往上爬動。但它力小體弱,幾次掙紮都半途摔了下去,卻不氣餒,依然拚力上爬,一麵發出低低的嘶叫聲,狀甚淒慘。

    許驚弦提醒道:“小心洞口周圍有三個捕獸夾。”他晚餐時離去正是在此處挖洞放入幼猊,又設下捕獸夾,那地洞挖得恰到好處,隻能容下幼猊,成年蒼猊卻無法進入。許驚弦本以為蒼猊王護犢心切,必會踩上捕獸夾,亦算替扶搖出一口氣。不料蒼猊群極是機敏,不但小心避開陷阱,反而放入樹枝搭救幼猊,雖然尚未成功,已足令人刮目相看。

    童顏見此情景,歎了口氣:“雖非我族類,亦懂疼惜兒女。想必天下父母都是一般……”心頭那股殺氣也不由泄了。

    童顏持劍守護,許驚弦伏身探手入洞取出幼猊。那幼猊雖看不到地麵上的激鬥,卻直覺許驚弦是敵人,伸嘴就咬,隻是它才出生不久,細牙隻在許驚弦的手上留下一排淡淡的咬痕。

    許驚弦苦笑道:“是我不好,你可不要怪我。”一麵把幼猊放在地上,任其迴到蒼猊群中,一隻蒼猊上前輕輕叼起幼猊,大概是它的母親。

    蒼猊王斷爪的傷勢漸好,靜靜望著兩人的舉動,忽然發出一聲長嘯,一瘸一拐地地掉頭離去。蒼猊群隨之而行,瞬間不見蹤影。

    童顏笑道:“我隻道猛獸都是不死不休狠勁十足,想不到這群蒼猊倒懂得審情度勢,眼看打不過便逃走了。”

    許驚弦籲了一口氣:“據說蒼猊地域觀念極強,這裏畢竟不是它們的地盤,徒留無益。但隻怕未必就此罷休。”

    童顏道:“它們會來報複嗎?”

    許驚弦搖搖頭:“我也不知道,隻希望不要連累他人吧。”三頭死去的蒼猊橫屍穀中,有一隻還在輕輕的痙攣中。他突然感覺到很累很累,這一場與蒼猊的戰鬥並沒有損耗太多的體力,但卻有一種無端的傷感令他身心疲憊。

    兩人默默埋葬了三隻蒼猊的屍體,扶搖似乎也體會到主人的心意,並沒有去啄食猊屍,而是靜立於岩石上,目光閃爍。

    “你怪我出手太重麽?”在迴去的路上,童顏終於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你是在幫我,怎麽會怪你?”

    “我向來隻要出劍,必要沾血。除非遇見特殊情況,每一次我都是全力出手,從不留情。”童顏喃喃道,他不是一個喜歡解釋的人,隻是經過這一場並肩戰鬥後,許驚弦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已有了微妙的變化,他不願意朋友對自己有任何誤解。

    “朋友”,當童顏在心裏輕輕念頭這個幾乎陌生的詞語時,他感覺到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溫暖。

    許驚弦迴想童顏的出手,輕歎道:“如果我有你那麽高的武功就好了。”

    “你多大了?”

    “再過幾個月就十六歲了。”

    “我比你大五歲。我發現你隻是出手力道不足,招式卻很精妙,而且對武器的理解與眾不同,再過幾年後定會武功大進。”

    許驚弦幾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童顏不知道他的力道不足並非年齡的關係,而是丹田受損,就算再過十年亦於事無補。這是他藏在心中的隱痛,不願意說出口來,隨口岔開話題:“你所說對武器的理解是什麽意思?”

    “師父說過,對於習武之人來說,每個人都有他最適合的兵器,如同注定的姻緣。”提到師父鶴發,童顏精神大振:“比如我就隻適合用劍,若是把劍換做刀,便無法發揮出最大的潛能。可我見你以長劍施出刀法,不但有劍之風采,亦有刀之神韻,這一點我就無法做到。”他也從來不是一個願意當麵誇獎對方的人,但對於許驚弦,似乎沒有顧忌。

    許驚弦卻隻是淡淡道:“你有一個好師父。”

    童顏聽出這一句話更多出於禮貌,頗有些忿然不平:“你不相信我的話?”

    許驚弦歉然道:“不要誤會,我隻是對武功沒有興趣。”

    “為什麽?那你何必來到禦泠堂?”

    “所以我要離開了。”

    “那或許隻是因為你沒有遇見明師。”

    許驚弦怔了一下,定住腳步,一字一句道:“我曾有過天底下最好的師父。”刹那間他的腦海中浮起了暗器王林青的音容笑貌,眼眶一熱,又強自忍耐住。他曾對自己發過誓,手刃仇敵之前,再不允許哭泣。

    童顏忽道:“許驚弦,你剛才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什麽話?”

    童顏指著魔鬼峰的峰頂:“你說我們改天在那裏再會。那麽明晚此刻,你來不來?”

    許驚弦看著滿臉正色的童顏,不由笑了:“至少我明天還不會離開。但你也沒必要如此一本正經吧。”

    “明晚初更,不見不散。我會讓你看到什麽才是天底下最好的師父。”童顏氣惱許驚弦言語間輕視自己的師父,掉頭離去。

    許驚弦不料童顏說走就走:“喂,你也太小氣了吧。每個人都覺得自己的父母最好,那你會不會讓每個人都去見見你父母?”

    童顏已走出幾步,聽了許驚弦的話,亦覺得沒必要對一個比自己還小五六歲的少年賭氣,一時頗有些赧然。他本就孩子氣十足,但在許驚弦麵前,似乎一下子成熟了許多,迴過頭來哈哈一笑:“放心吧,我保證你絕不會後悔。一般人想見師父我還不願意呢。”

    “你為何那麽想讓我見你師父?”

    童顏想了想:“我沒有兄弟。但我覺得,有個師弟也挺好。”

    許驚弦一路上心事重重,迴到營地中。遠遠已望見自己的賬前立著一道白影,正是禦泠堂主宮滌塵。

    宮滌塵背負雙手,仰首望月,直等到許驚弦來到身前,目光方才凝定在他身上,淡淡道:“你到什麽地方去了?為何深夜不歸?”

    許驚弦心知在穀中與蒼猊群的激戰必瞞不過宮滌塵,便如實答了。

    宮滌塵板著臉聽完許驚弦的解釋,沉聲道:“無論你將來是否離開禦泠堂,隻要一天在此,就要守一天的規矩。你可明白?”

    許驚弦點點頭:“弟子明白。”正欲要掀簾入賬,卻被宮滌塵抬手止住。

    “你對我就沒有話說了嗎?”

    “弟子違背堂規,自知理虧,無可分辯。”

    宮滌塵歎了口氣:“隨我來吧。”也不等許驚弦迴答,當先往營地外走去。許驚弦無奈,隻得跟上。

    兩人來到山腳下一處無人空地,宮滌塵尋一塊岩石,十分隨意地揮袖拂去積雪,當先坐下,又拍拍自己身旁:“坐這裏吧。”

    許驚弦卻依然立於原地:“弟子謹聽堂主教誨。”

    宮滌塵道:“既當我是堂主,令你就坐為何不遵?”

    許驚弦振振有詞:“若被人瞧見,弟子犯上事小,隻怕有失堂主尊嚴。”

    宮滌塵又好氣又好笑:“三年前在清秋院,你還搶著要與我同床而眠,現在一下子又變得如此矜持,教我怎麽說你才好?”

    許驚弦朗聲道:“此一時彼一時。三年前我認你是大哥,如今你卻是一堂之主,自然尊卑有別。”

    “你若非還當我是大哥,又怎會故意給我擺臉色?你隻不過想要試一下,看看宮大哥會不會因為你以下犯上而反目無情吧?”

    許驚弦呆了一下,被宮滌塵的話擊中內心。三年前在京師相識相處的情景浮現眼中,心情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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