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知寒靜默。暗忖泰親王身為先帝正宮唯一嫡子,對於立太子之事早就心懷不滿,以他的野心,或許已在暗中策劃謀反,隻是這些想法卻不敢隨便訴之於口。避開話題道:“梁辰顯然想不到暗器王可以如此輕易擊敗鬼王曆輕笙,忙於將此消息迴報泰親王,一時未有行動。卻不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管平借此機會巧施計謀,先在君山附近的平山小鎮中擄走那個孩子,然後故意在沿途留下痕跡,假意引暗器王入京,卻待其人困馬乏之際痛施殺手。隻可惜暗器王縱是重傷之餘,依然有能力破圍而出,再加上淩霄公子何其狂驀然現身,管平等人雖不甘心就此放虎歸山,卻也隻得作罷。”

    明將軍肅聲道:“淩霄公子如何能算好時間在京師外接應林青,難道僅僅無意路過,豈不是太過湊巧了?”要知林青由君山一路追襲管平,雙方人馬不歇、晝夜趕路,連太子本人都無法預知雙方抵達京師時間,何其狂的出現確是蹊蹺。

    水知寒微怔,思索道:“淩霄公子絕非無意路過,在暗器王入京之前,他已在京師南門外等了足足三日。將軍提醒得好,我本來尚未注意此事,如今看來,管平對付暗器王的計劃雖然機密,但淩霄公子卻已早早得知,太子府中想必有與他通風報信之人。”

    明將軍頷首而笑:“林青一來,各路人馬聞風而動,京師又將有一番熱鬧了。”忽對水知寒吩咐道:“六年前我擒下容笑風,這些年他一直閑居於將軍府中,你明日派人領他去白露居與林青會麵,以全他們兄弟之誼。”

    水知寒略有些迷惑:“將軍的意思可是要趁機察看暗器王的傷勢麽?”

    明將軍搖搖頭:“你不必多生事端,順便送去上等傷藥,並替我問候林青。此事無需暗中進行,最好能令京師皆聞。”

    水知寒一震,明將軍此舉無疑是給太子一個警告:若是再對暗器王糾纏不放,便是與將軍府為敵了。他微微思索一下,謹慎地道:“有駱清幽與何其狂在場,管平等人縱想對暗器王不利,一時亦不敢輕舉妄動。還請將軍三思而行。”水知寒一向對明將軍唯命是從,少有違抗,但此事事關重大,稍不小心就會引起將軍府與太子一係的衝突,所以出言提醒。

    明將軍淡然一笑:“管平身懷驚世謀略,豈會不知輕重。此人一向低調行事,不虞張揚,既然殺不了林青,必會想方法化解這段恩怨,這種心理倒可供我們利用一番。嘿嘿,林青入京可算是遂了某些人的願,隻不過他們這如意算盤要打得響,還需看我同意不同意。”

    水知寒望著霸氣隱現的明將軍,心中隱有所悟。明將軍豈會不知暗器王入京對局勢會造成什麽樣的影響,對此自然早就有了準備。泰親王可以利用林青挑戰明將軍的時機籌謀計劃,將軍府與太子一係亦可借此事大做文章,好戲才剛剛開場,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又想到一事:“今日午間,吐蕃使者宮滌塵送來請柬,十日後將在梳玉湖清秋院宴客。將軍、鬼失驚與我都在所請之列。”

    明將軍一愣:“他倒會挑地方,卻不知還請了什麽人?”清秋院乃是京師三公子之一亂雲公子的居所,那亂雲公子郭暮寒雖然名列三大公子之一,卻是謙衝自抑,行事低調,隻是閉門苦讀詩書,正因其向來少與人交往爭執,可謂是京師四派裏最為中立的人物,人緣極佳。此次宮滌塵的宴客之舉設在清秋院中,縱是瞧在亂雲公子的麵子上,大家亦都不便拒絕。

    水知寒道:“據說京師中稍有頭麵的人物都請到了,也不知宮滌塵意欲如何?此人身為吐蕃國師蒙泊的嫡傳大弟子,虛實難測,外表雖然纖秀柔弱,胸中卻藏丘壑,這些日子交往了不少京中權貴,依我看必有所圖。”他語氣轉重,緩緩道:“那日將軍在飛瓊橋邊遭遇刺客時,宮滌塵正好被泰親王請去了凝秀峰,同行的尚有刑部五捕之一的高德言。這裏麵似乎大有問題,卻不知那名刺客是否已招供……”

    明將軍喃喃念著宮滌塵的名字,麵色陰晴不定。隨口迴答道:“前日刑部總管洪修羅專程來見我,說是那名刺客極是硬氣,雖是身負重傷奄奄一息,卻仍拒不招出幕後主使,無奈之下欲要請牢獄王黑山以酷刑相伺,特地來征求我的意見。”

    水知寒冷笑道:“牢獄王一向聽從泰親王的命令,又精於藥物,若是刺客落到他手裏,隻怕過不幾天便會弄出個失心瘋來。將軍何不直接從刑部要人,把刺客帶迴將軍府審問?”

    明將軍嗬嗬一笑:“洪修羅既然客客氣氣地來問我,自然是要看看我對此事的反應。若是朝刑部要人,他也必有對策,我索性痛快答應他,反倒令其出乎意料。”

    水知寒暗自佩服,明將軍行事風格一如他的武功與兵法,虛實相間,並無常法。恭聲問道:“十日後將軍是否會去清秋院?”

    明將軍朗然一笑:“京師各路人馬齊至,這等場麵久已不見,本將軍豈可錯過。你與鬼失驚亦與我同往吧。”話鋒一轉:“不過在此之前,我還要見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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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知寒正要相詢,明將軍一擺手:“知寒現在還不必多問,隻需事先做好安排,必須在極其秘密的情況會麵,絕不能走漏半點風聲。待時機到了,自然會告訴你我要見的人是誰。”

    水知寒聽明將軍說得如此鄭重,心頭大是好奇。聽口氣明將軍的所要約見之人應該不會是暗器王,卻不知會是何人,垂手恭謹答應。

    明將軍輕聲道:“知寒勞累了一夜,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情,便迴去休息吧。”

    水知寒躬身一禮,卻並不急於離開,而是欲言又止。

    明將軍目光望向水知寒:“知寒還有何事?盡管直說無妨。”

    水知寒猶豫道:“那日暗器王被管平率人圍攻時,曾說了事關將軍的幾句話,但我並不能判斷這幾句話的真假,所以也不知是否應該稟報將軍知道。”

    明將軍大感興趣:“他說了什麽?”

    水知寒神情古怪,緩緩道:“暗器王說被管平擄去的那孩子乃是昊空門前輩全力造就之材,與將軍命中相克,所以請管平莫要傷他。”

    明將軍一怔,哈哈大笑:“難道你也會相信這無稽之談?”

    水知寒正色道:“當時暗器王身中霹靂子,肩背重傷,麵對包括管平、葛公公、顧思空等太子府中十餘人的圍攻,幾已是必死之局,卻說出了這番虛實難辨的話。雖有維護那孩子之意,但以暗器王的為人,或許並非妄言。這幾句話亦隻有在場的十餘人聽到,其中恰好有一人是將軍府的內應,拚著暴露身份特意來告訴我……”

    明將軍問道:“那孩子現在何處?”他的神情漠然,眼中卻隱隱閃動著一絲光華。

    水知寒道:“管平一向行事謹慎,引暗器王一路追蹤時並沒有將那孩子帶在身邊,依我判斷應該是在半路上托付給他人。但這幾日我令手下暗中留意管平與太子府的動向,似乎並沒有派人離京去接那孩子。由此看來,恐怕管平當真是相信了暗器王這番話。”水知寒此語看似矛盾,其實卻包含著極微妙的推斷。以暗器王林青遇強愈強的個性,一旦養好傷,豈肯對太子府善罷甘休?在這樣的情況下,管平原應該牢牢掌握人質要挾暗器王。但管平亦知道太子府中有各方勢力的耳目,林青那番話必然早已傳入泰親王與將軍府中,稍有行動便會被對方提前下手,索性按兵不動,令人無從察知隱藏人質的地點。若非相信了林青的話,管平原無需如此謹小慎微。

    水知寒接著道:“在當時的情形下,暗器王如此說或許僅是為了救那孩子的性命,但何曾想一時權宜之言卻令得那孩子成為各方勢力爭奪的目標,豈不是反害了那孩子,當真是始料不及……”

    明將軍微微一笑:“有趣有趣。尚未見麵,林青已經給我出了一個小小的難題。”加重語氣道:“傳我號令,將軍府全力保護這孩子,務求將他安然無恙送迴林青之手。”

    水知寒不料明將軍下此命令,略微一愣。明將軍似是解釋,又似是自言自語道:“作為對手,林青可謂是十分了解我的行事風格,知道我絕不會聽任那孩子落入他人之手。所以他那番話雖是胡說八道,卻無疑是救那孩子的一個妙計。嗬嗬,林青為了這孩子用心良苦,連我都忍不住好奇,想見見這孩子到底是何方神聖。”

    水知寒隱有所悟,卻猶不解道:“就算如此,莫非將軍就甘願替暗器王出頭救那孩子?”心想就算明將軍不相信那孩子會是他命中的克星,卻也無需如此對暗器王示好,其中必有自己猜不透的原因。

    明將軍正色道:“我與林青遲早會再度交手,在此之前我絕不會讓他因任何事情而分心。”輕輕一歎:“假若他處在我的地位,亦會同樣做。”

    水知寒走出華燈閣時,大雪已在不知不覺中將整個京城鋪起了一層純白,玉屑般的雪花紛揚空中,在月色的照射下,幻映出絢燦的七彩,目眩神迷。

    “十麵來風”依然穩穩站在將軍府門前,在未得到明將軍或水知寒的命令前,他們都不能擅自離開,每個人的肩頭都已積起了半寸厚的落雪。

    水知寒再囑咐幾句,揮手令十人退下,自己則抬頭望向漫天飛雪掩映著的一輪淡月,陷入沉思中。

    一陣疾風吹來,天空與大地驀然混為皚皚茫茫的一體,令人恍然不知那飛舞的雪粉是傾天而降還是揭地而起。凝立雪中的水知寒忽歎了一聲,難以置信般搖搖頭,喃喃吐出三個字:“他信了!”

    小弦走在荒無人煙的沙漠中,眼前都是無邊無際的茫茫黃沙,怎麽也望不到盡頭。日光如火,烤得他口幹舌燥,身邊卻沒有清水止渴。他想張嘴大叫,才發現連自己的聲音似乎都被那黃沙吸去,一點也發不出來。靜寂的天地間,卻傳來一種詭異的“咕咕”聲。

    小弦心頭大懼,隻想早些走出這片荒漠,拚力奔跑起來。林青忽然出現在他的身邊,一如往常沉靜地微笑著:“要想報仇,就要苦練武功。這點苦都吃不消麽?”看到了林青,小弦心中一定,這才發現那“咕咕”的聲音竟好像是從自己腹中發出的,一下子又感覺到十分饑餓,但接觸到林青充滿鼓勵的目光與笑容,咬牙強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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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那漫無邊際的黃沙中兀然冒出一人,身材極其高大,麵目卻看不清楚,他的身體將斜射的日光遮住,長長的影子拉在地上不停跳躍,猶如噬人怪獸。林青一把拉住小弦:“是明將軍!”解下偷天弓,抽出長箭搭在弓上,凝神待發。

    四周忽就出現了許多人,許漠洋亦在其中,與愚大師、蟲大師、水柔梳、花嗅香、花想容等人並肩而立,替林青助威。而景成像、物天成、龍判官、曆輕笙等人則站在明將軍一方壓陣,決戰一觸即發,氣氛沉重。小弦乍見以為早已死去的義父許漠洋,欣喜若狂,嘴邊湧上千言萬語,卻又怕影響林青,不敢開口。隻是一把牢牢抱住許漠洋,許漠洋微笑不語,麵容一如往日的慈愛……忽又見到水柔清出現在麵前,翹著小嘴指著他道:“你既然向著林叔叔,我就偏偏與你作對,支持明將軍!”小弦想起莫斂鋒之死,心頭驀然一沉,知道水柔清絕不會原諒自己。正想要對她解釋幾句,耳中聽到林青一聲大喝,長箭已離弦而出。

    一箭射出,黃沙撲天襲地,霎時眼中不見景物。待飛沙落盡,林青等人忽又消失不見,似乎那一箭已帶走了天地間所有生氣……僅餘小弦與明將軍隔沙相對。

    小弦漸漸看清了對方的臉上戴著一張獰惡的青銅麵具,原來竟是禦泠堂的青霜令使!這一刻,他的心中湧起衝天鬥誌,自己似乎已然練成絕世武功,麵對四大家族數百年的強敵亦夷然不懼,大喝一聲衝了上去。

    眼見小弦衝來,青霜令使一把揭開麵具,卻變成了那麵容白淨無須的朱員外。小弦微微一愣,雙手叉腰哈哈大笑:“原來是你這老頭裝神弄鬼,還不快把銀子給‘本大俠’拿出來。”

    朱員外朝他古怪地眨眨眼睛,竟又從麵上揭下一層薄薄的人皮,卻是擒龍堡的師爺、禦泠堂的紅塵令使寧徊風。小弦大驚,這才想起剛才抱在懷中的父親已然不見,難道又中了寧徊風的毒手,戟指怒喝:“我爹爹在哪裏?”

    寧徊風冷笑:“我殺了他,有本事就替他報仇吧。”

    小弦目中噴火,隻覺體內一股內氣流動不息,使一招少林羅漢十八手中的“排山運海”,疾拍寧徊風前胸。不料寧徊風隨隨便便一抬手便將他雙掌握住,麵露獰笑,右爪如鉤,直朝他頭頂插下……小弦心頭一涼,霎時萬念俱灰。卻猛然清醒過來,這才知道原來是發了一場大夢。冷汗已將衣衫浸透,濕淋淋地貼在背上,極不舒服。

    眼前是一片濃重的黑暗,什麽也看不清楚。那細瑣的“咕咕”聲響仍是不絕入耳,仿佛是什麽小動物咬噬之音。空氣中還漂浮著一種古怪的氣味,就似是發黴的穀物,又似是一團浸了水放了數月的棉花……小弦平躺著不動,腦中漸漸清明,想起在平山小鎮中自己去朱員外臥室中“劫富濟貧”,卻反被那朱員外製住,看此情形,恐怕是落在敵人的手中?而林青如今在什麽地方?他又怎麽會任自己遭擒?難道亦中了敵人的埋伏?想到自己一時逞英雄反而連累了林青,又悔又急。

    輕輕一掙,發現自己全身並無禁製,隻是渾身軟綿綿地沒有一點力氣,猶如大病一場。腹中饑餓也就罷了,更是滿嘴發苦,口渴難耐。幸好林青留在他體內的那股內氣依然竄行不休,足有一擊之力。小弦心神稍定,暗想就算落在敵人手中,也要找機會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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