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成像猶不甘心:“將軍府這些年勢力大漲,少主卻絲毫不露奪權之心,亦不聽從四大家族的意見,實不知他拿得什麽主意。何況我聽花家小姐說起禦泠堂紅塵使寧徊風擾亂擒天堡之事,隻怕禦泠堂早已不甘蟄伏,雖敗給四大家族卻要毀諾重出江湖,極有可能會對少主不利,林兄又何必在本已混亂不堪的京師中再添上一份變數?”

    “寧徊風!我絕不會放過此人。”林青恨聲道,又對景成像道:“景兄知我非是優柔寡斷之人,何必徒費口舌?我雖不及景兄熟讀萬卷,卻也看過幾年詩書,記得少時讀史記,有一句話今猶在耳。”他長吸一口氣,慨然迴眸望定景成像:“景兄可知是什麽話麽?”

    景成像暗歎一聲:“林兄請講。”

    林青昂聲道:“帝王將相,寧有種乎?!”

    景成像一愣,心知林青想法已定,勸說無益。

    “說得好!”愚大師長笑道:“老夫雖是四大家族的人,卻是與林小弟大生同感。”

    林青笑道:“我卻想不到愚老竟會支持我。”

    愚大師迎向景成像不解的眼光:“老夫五十年前亦是如你一般不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五十年後豁然明朗後才起個愚大師的名字!”

    景成像低下頭:“請師伯指點。”

    愚大師轉臉對林青道:“你可知道巧拙的師父苦慧大師將《天命寶典》留給了我麽?我又將此典轉交給了小弦。”

    林青一驚,實想不到小弦竟會有這種奇遇。

    “也虧了這孩子一言點醒,才讓我明白了苦慧大師的深意。”愚大師長歎一聲:“老夫雖已年近百歲,卻猶窺不透繁華俗塵的種種世情,直至看了《天命寶典》後,才知道這天意既定人力難勝的道理。”他轉頭望著景成像,眼中泛起一層大智大慧的光華:“世上的事,一飲一啄俱有命數,冥冥上蒼自有分教,又何須去做那違天逆行之事?”

    景成像一怔,知道愚大師怪責他廢小弦武功,黯然一歎不語。

    愚大師對林青道:“成像廢小弦武功之事另有緣故,事已至此,林小弟亦不必怪責他。”

    林青沉聲道:“若不說出其中原因,請恕我不肯幹休。”

    愚大師道:“當年苦慧大師講出其間緣故後,便自知道破天機執意坐化,你可要聽老夫說麽?”他再歎一聲:“老夫將《天命寶典》送予小弦亦是一份補償之意。何況他雖是從此難修上乘武功,但江湖險惡世事難料,或能因此平安一生,其是福禍,又有誰知?”

    林青心頭疑惑,他雖不信這些虛幻之事,但看愚大師鄭重的神情不似作偽,亦歎了一聲:“既然如此,大師也不必說了,反正也於事無補。”他眼中閃過一絲沉痛:“但我必須要馬上帶小弦走,他的父親身受重傷,隻怕命在旦夕,蟲大師正在萍鄉城中守在他身邊,我便是來接小弦去見他父親最後一麵……”

    景成像見林青不責怪他,放下心結,誠然道:“在下總算還習得幾分家傳醫術,林兄如有用得著的地方盡管吩咐。”

    林青臉色一黯,長歎道:“他中了寧徊風一掌,心脈全碎已是迴天無術!全靠著我與蟲大師渡以真元之氣方吊著半條性命。”

    “又是禦泠堂!”愚大師一怔,目射寒光:“他們一麵與我四大家族賭戰,一麵卻早早違約重出江湖,看來真是要迫得雙方來一次了結了!”

    景成像連忙問起,林青這才將其中緣由細細說出。

    林青和蟲大師與小弦、花想容、水柔清兩個月前在涪陵城分手後,便先去位於滇南楚雄的焰天涯尋找花嗅香之子花濺淚。見到焰天涯的軍師君東臨,卻被告之花濺淚所中意的女子臨雲雖在焰天涯,但花濺淚卻一直未曾來過。

    二人離開焰天涯,便依起先定好的計劃去媚雲教找許漠洋,誰知到了媚雲教卻發現已來遲一步,大亂已生。

    原來媚雲教與擒天堡一向不和,這一次擒天堡借著與京師泰親王聯盟之機便欲趁機挑了媚雲教,是以在媚雲教召開教眾大會重選教主之際驀然發難,將媚雲教鎮教之寶“越風刀”折斷。這才引出了馮破天去清水鎮找許漠洋補刀、擒天六鬼跟蹤前來、日哭鬼劫走小弦等種種變故。

    擒天堡早有計劃,本就在媚雲教內留有暗哨,更在位於滇南大理的媚雲教總壇一帶設下伏兵,隻待教眾大會趁群龍無首時一舉滅了媚雲教。

    寧徊風於涪陵城困龍山莊功敗垂成,被林青一擊傷目後卻徑直逃到大理,率那些尚來不及得知困龍山莊變故的擒天堡伏兵強攻媚雲教……媚雲教措手不及,擒天堡亦是準備不充足,雙方這一場交戰可謂是兩敗俱傷,死傷慘重。媚雲教教主陸文淵當場被殺,五大護法中的費青海與景柯亦陣亡,而擒天堡設在大理的近千伏兵則是全軍盡墨,這一戰令雙方皆是大傷元氣,擒天堡自此一蹶不振,再無昔日獨霸川中的威風。

    再說許漠洋與馮破天那日擺脫吊靴鬼與纏魂鬼的糾纏後,便一起來到了媚雲教。許漠洋身挾《鑄兵神錄》中冶鐵煉兵的知識,自是極受陸文淵的重用,當即拜為教中軍師,負責打告造兵器。許漠洋本欲借助媚雲教的力量從擒天堡中救迴小弦,便答應下來,先補好越風寶刀,再由馮破天陪同去深山中采集精鐵,不料二人返迴大理後卻發現擒天堡與媚雲教已然大戰一場,連教主陸文淵都死在亂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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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破天身為媚雲右使,在此情景立刻整頓殘兵。他知擒天堡勢大不能輕敵,隻得先另立教主日後再伺機複仇。

    媚雲教中左使鄧宮與五在護法中的雷木、費青海、景柯本就有意另立陸文淵的胞弟陸文定為教主,為此與右使馮破天、五大護法中另二人依娜、洪天揚鬧得不可開交。現在陸文淵死了,鄧宮自然便想把陸文定扶上教主之位,馮破天、依娜與洪天揚深知陸文定為人剛愎自用且極記仇,而且在教中亦是全無威信,當下全力反對。本來鄧宮一夥的勢力要大些,但費青海、景柯二人喪命,鄧宮與雷木反是勢單力孤,一時亦難以相爭,剩餘的教徒又是分為兩派爭執不休。

    此時就有人說起前任教主陸羽夫婦被教中人暗害、其幼子下落不明之事。卻被許漠洋意外聽到,一一印證下方知自己六年前收養的小弦原來竟就是那陸羽的親生兒子!

    原來當年媚雲教內亂,陸羽被人暗刺身亡,其妻自咐難逃性命,便讓一使女帶著六歲的小弦逃走,自己卻引走追兵,終自盡身亡。那使女帶著小弦逃到敘永城郊的荒山時被幾個教中叛徒追上,恰恰碰見許漠洋路見不平相救,將幾名追兵盡數殺死。但那使女亦受了重傷,來不及對許漠洋說明小弦的身世便不支而逝,而小弦亦是頭部中了一掌,昏迷過去。

    許漠洋隻怕明將軍的人找到自己,亦不敢報官,隻得將一地死屍埋了,帶著小弦落腳在清水鎮。但小弦醒來後卻是大受刺激記憶全失,許漠洋憐他身世,又想到自己的孩子死於冬歸城中,便收他為義子,他一直當那使女便是小弦的母親,還道是江湖仇殺,是以也一直沒有對小弦提及他的來曆,隻想待他成年後再將實情相告。卻不料陰差陽錯下在媚雲教反是得知了小弦的真正身世。

    馮破天雖隻見過小弦一麵,但小弦有條有理地分析出越風寶刀的斷因給他留下了極深的印象。此刻聽說小弦竟然是陸羽之子,自是大喜過望,一意要將小弦立為教主。他亦是有自己的私心,料想小弦再聰明也不過是個孩子,自己扶他做了教主便可大權獨攬。是以馮破天將小弦的聰明機靈處添油加醋地吹得天花亂墜,終於說動了大多教徒。

    卻不料那寧徊風卻一直伏於大理。他一目被暗器王所傷,心頭大恨,知道許漠洋是林青的好友,便有意暗害一雪自己瞎目之仇。終有日被他窺到機會,一擊得手之後遠遁。

    正好林青與蟲大師趕來媚雲教,卻恰恰來晚了一步。寧徊風何等功力,縱是林青與蟲大師百般救治,亦隻吊得許漠洋一口氣。

    許漠洋見到林青,斷斷續續地將這些年的經曆大致說了些。他一心替林青煉成換日箭,想不到雖見了暗器王風神猶昔,自己卻是身受重傷命在旦夕,唯記掛著小弦,聽得小弦亦是傷在寧徊風手下來到鳴佩峰中治傷,便強忍傷痛著要來見他。

    林青與蟲大師心知許漠洋傷重難治,隻得應諾。而馮破天一意找小弦迴來當教主,聞言正中下懷,便令人抬著許漠洋從大理一路坐船來到了萍鄉城。經得這番折騰,許漠洋早已是奄奄一息,隻是一心要見小弦最後一麵,這才強掙著一口氣。

    鳴佩峰位於羅霄山中。深山老林道路難行,許漠洋傷重自然無法趕來,隻好讓蟲大師先在萍鄉鎮中照看著他,林青則依花想容教他的法子找到四大家族的接應人來到了鳴佩峰中。

    也正是因為心傷好友傷重難治,林青才會大違平日淡泊心性,在通天殿前幾乎與景成像反目成仇。

    林青講罷緣由,已是急不可待,欲要馬上離開。

    愚大師與景成像本是有意將小弦留下,聽到林青如此說自也不好強阻。何況小弦可謂是擊敗禦泠堂賭局的最大功臣,留下他亦說不過去。

    景成像猶不死心,又對林青道:“依我看禦泠堂的行事,怕已是打算毀諾重出江湖,單為著天下眾生著想,林兄挑戰少主前尚請三思。”他這番話到不是無的放矢,明將軍雖然從小被昊空門的忘念大師收為徒弟,四大家族又與他極少聯係,但他執意不肯隱姓瞞名,再加上這些年鋒芒畢露,隻怕禦泠堂亦早知他天後傳人的身份。雖然林青挑戰明將軍未必有勝望,但情勢一亂,極有可能被禦泠堂乘虛而入。而禦泠堂素來抱著枕戈乾坤的宗旨,一旦掌權,隻怕真會令天下大亂重生。

    林青亦知事關重大,按下焦躁的心情,與愚大師、景成像又說起禦泠堂的一些事情。

    愚大師道:“禦泠堂除了南宮堂主與青霜令使外尚有炎日、火雲、焱雷三旗,其中炎日旗紅塵使應該便是那個寧徊風,而火雲旗紫陌使與焱雷旗碧葉使卻不知是何人。老夫以那日賭戰觀之,這個青霜令使是個極難纏的人物,其餘幾人想必亦不弱,若是這幾人出了江湖,多半會在京師中興風作浪,你到了京師可要多加小心。”

    林青暗記下這幾個名字,便與愚大師、景成像告辭。景成像本想隨林青一起去看看許漠洋的傷勢,但看林青神色知道無益,也便作罷。

    卻說小弦與花嗅香、水柔梳、物天成留在通天殿外。小弦雖見景成像意欲對林青不利,但有愚大師在場,想必不會太過為難暗器王,放下了一番心事。他見到林青後心中大是興奮,話語滔滔不絕,隻是害怕物天成那一張冷冰冰的麵孔,又不好去打攪如一潭止水的水柔梳,便隻拉著花嗅香喋喋不休。

    花嗅香何等耳力,雖不是有意偷聽,但殿中林青與愚大師、景成像的對話亦斷斷續續傳入耳中,知道一時不會起衝突。他本就極不滿景成像廢小弦武功之事,所以才會特意去給小弦講那四個故事,隻盼能化開他心頭怨意。又隱隱聽到小弦的身世、許漠洋重傷的消息,麵上雖是不動聲色,但心中憐惜這個聰明伶俐的孩子,對他極是和顏悅色,妙語如珠,逗得水柔梳都不禁麵露笑意。

    林青良久也不出來,小弦想到花嗅香的那四個故事,牽牽他的衣袖:“花叔叔再給我講故事吧。”

    花嗅香心頭一動,他雖知苦慧大師的戩語,但小弦既然能幫四大家族勝了與禦泠堂的賭棋之局,可見天機未必應驗。有心再點化小弦,微微一笑:“好,我便再給你講兩個故事。”

    小弦大喜,花嗅香看似遊戲風塵,實則大有慧見卓識,那四個故事已讓他隱有啟悟。當下連連拍手叫好。

    “第一個是兩個刀客比武的故事。”花嗅香略整衣襟,負手望天:“有兩個刀客,一南一北,便被人喚做南刀與北刀。二人俱是江湖中不可一世的高手,一把刀使得出神入化,難有敵手。但一山不容二虎,何況他二人皆是以刀成名,有日相見,彼此不服,便相約於華山之巔決一高下。”

    小弦插口道:“為何這些武林高手比武的地點多是在高山峻嶺?我似是從未聽說過二個高手在農家屋頂上決戰的?”

    水柔梳終忍不住被小弦逗得“撲哧”一笑,旋即收起笑容:“好端端聽故事就是了,別打岔。”小弦朝她吐吐舌頭,水柔梳幾乎又撐不住笑意,連忙別過頭去。

    花嗅香倒是一愣:“我卻從未想過這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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