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慧大師來到鳴佩峰,看少主的麵相,卻是良久不語,再命人準備好各種事物圍在少主周圍以供他抓取。準備的事物既有鈴鐺、剪紙、彈珠等尋常孩童玩耍之物,還有金、銀、明珠、翡翠等名貴之物,亦有木刀、木劍、兵書、官印等以備奪取天下之物,苦慧大師甚至還將巧拙大師的道冠亦擺在了少主的身旁……“當時在場諸人都極是緊張,若是少主去抓些什麽鈴鐺彈珠之類的東西,甚至抓塊金錠在手裏,豈不又是空等這幾十年。記得我當時便一心祈求少主去抓那方官印……”

    這抓周之舉各地民俗都有,原不過是一樁趣事,何曾想四大家族竟會因此來定這少主日後的誌向。雖是有些牽強,卻也可見四大家族對明主的一番期盼之情。

    小弦聽到這裏,不由大感羨慕。他對自己幼時全無一點印象,心道有機會定要問問父親自己小時候是否也抓過什麽不尋常的事物?一時聽得入神,忍不住又脫口問道:“他最後選了什麽東西?”

    愚大師卻沒有怪小弦插言:“隻怕在場所有人都沒有料到少主的行為。他竟然將所有東西都一樣樣地撿到自己身邊,逐一把玩,最後卻隻將兩樣東西擲到一邊。”他臉上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一樣是那方官印,一樣卻是那頂道冠。”

    小弦一呆,這個少主確是顯得有些與眾不同。

    愚大師又道:“巧拙其時年紀尚輕,見少主將自己的道冠擲到一邊,便上去拾撿,卻不料半年不聞哭聲的少主好端端地竟突然望著他大哭起來,又將周圍的東西亂丟一氣,一時將眾人弄個手忙腳亂……苦慧大師默然良久,方才開口道:‘此子氣相不凡,可成大業。’

    “有他這一句話,我四大家族可算是盼到了頭,諸人鼓掌相慶,隻待少主成年後即可匡扶他成就大業,完成天後遺命。卻不料苦慧大師又歎了一聲道:‘但看他眉闊骨清,顴高頰狹,必是心性乖張,戾氣極重。縱成霸業亦是屍積成山、血流成河之局’……”

    小弦一震,他雖不怎麽信這些命相之說,但苦慧大師身為昊空掌門人,深諳《天命寶典》,隻怕所說必有其理,心頭驀然生寒。

    愚大師沉吟良久,整理一下思緒,又續道:“眾人皆是大驚,忙問苦慧大師有何解法,苦慧大師口授天機:‘此子須得置於尋常民舍磨礪銳氣後再圖教誨,如此或可保不至於為禍江山。’說罷這番話後,苦慧大師便帶著兩位弟子飄然遠去。

    “苦慧大師雖是如此說,但我四大家族與禦泠堂爭來爭去便隻為了少主,如何肯讓他冒如此風險?一時門中分為兩派,一方願從苦慧之說,將少主送於某民家收養;另一方卻是堅不允許。二方爭執不下,最後便隻等老夫這個盟主來拿主意……“世道險惡,且不說將少主放於尋常農家是否能安然成長。那禦泠堂覷伺左右,保不準何時會來搶奪少主;可若是養出一個如秦始皇那樣的暴君卻又如何是好?老夫左思右想,委實難決。

    “我英雄塚的識英辨雄術傳承於《河洛圖書》、《紫薇神術》、《鬼穀算經》等,雖不及《天命寶典》博大精深可斷少兒麵相,但亦有察奸識忠之效。老夫與那苦慧大師雖然僅是初見,卻能看得出他懸壺濟世、悲天憫人的胸懷。苦思數日後,索性一橫心,便打算聽從苦慧大師之言。

    “四大家族中景、花二家皆是嫡傳子係,水家卻多有外婿,老夫的英雄塚更是隻收外姓弟子,實難說是否有人為禦泠堂所收買。此事事關少主安危,更須得小心從事。當下老夫便與各家族掌門定下一計,由花柏生暗中去外地找到一個亦有半歲男嬰的人家,將少主偷偷與那家男孩相換。而老夫則聲明退位盟主,專心培養少主。

    “經鳴佩峰與禦泠堂殊死一戰,眼見本門精英盡喪,老夫已是心灰意冷,心萌退意,正好借此機會交接盟主之位,帶著那實為農家的嬰孩到此後山中閉關,以備與禦泠堂下一次的賭戰。這近五十年來我從未出過後山一步,這裏也因此成為了四大家族中的禁地!”

    小弦心中一動:“那農家的孩子就是蟲大師!”

    “不錯。小蟲兒這孩子確也無辜,自幼便不得不離開父母。”愚大師點點頭:“老夫本不願收他為徒,但一來憐他身世,二來朝夕相處感情日增,加上或許日後禦泠堂懷疑他身份會對他有所不利,便將英雄塚武功之外的一身雜學盡皆相傳。他十四歲時便離開了鳴佩峰,老夫與他最多隻有半師的名分,你既說他已是江湖上有名的白道殺手,定是日後又有奇遇,武功確是與老夫無幹了。”

    小弦這才知道蟲大師對各種奇門異術皆有涉獵竟是源自於愚大師,人稱蟲大師手下四大弟子各擅琴棋書畫,由此已可見愚大師確是學究天人,不愧是四大家族上一代盟主。他發了一會呆,又問道:“你為何不願教蟲大師武功呢?”

    愚大師望著小弦,眼中大有深意:“他本是一農家少年,雖不通武功,卻可安於平凡、知養天年,老夫又何必將他拉入江湖這個是非地中?善泳者溺於水,你莫看這江湖上的好漢大俠們人前人後風光無比,最後又能有幾人不是死於刀劍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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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弦心知愚大師借機點化自己,隱有所悟。自己雖被廢去武功,但下半生平凡終老或可安渡一生,是禍是福誰又能說得定?

    愚大師見小弦似有意動,笑道:“你若願意,老夫亦可將一身雜學盡皆傳於你。以後雖不能有驚世武功,但縱情於山水書畫、琴韻棋枰之上,卻也能逍遙一生。”

    小弦低頭不語。他原不過是山野孩童,這些日子涉足江湖,才覺得這樣的生活對他實是有極大的誘惑力。再一想到景成像借療傷之名廢去自己武功,心頭大恨,抬起頭毅然道:“這樣本也很不錯。但點睛閣主的做法實在讓我難以心服,我絕不願就此忍氣吞聲,我……”說到此又黯然不語,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莫不成讓林青幫他找景成像報仇麽?

    愚大師輕歎一聲,他對景成像的做法亦是大大不以為然,本想借此對小弦有所補償,此刻看小弦眼圈都發紅了,心中更生憐意。他無親無故,幾十年不見外人,此刻有個如此聰明可喜的孩子與自己為伴,渾如便當成了自己的孫兒一般。

    小弦終放不下心中的諸多疑團,拋開心事:“巧拙大師後來又來找過你麽?為何這《天命寶典》會在你的手上?”

    愚大師答道:“老夫與巧拙隻有四十九年前的一麵之緣。這本《天命寶典》乃是苦慧大師過得十四年後交與我的。”

    小弦不解:“苦慧大師為何要這樣做?”

    “這其中的緣故老夫亦是直到聽苦慧大師說起方才明白。”愚大師歎了一聲,麵露敬服之色:“昊空真人能為天後護法,實有鬼神莫測之能。昊空門中流轉神功霸絕天下,《天命寶典》悉破天機,苦慧大師身兼二項之長,不但武功傲視同儕,更能對後事有一種超乎尋常的預見力。老夫曆經風雨、攬人無數,這天下亦沒幾個人能看在眼裏。唯有苦慧大師,雖僅見過他兩麵,卻是老夫這一生最為欽佩的人。唉,隻可惜他告訴了老夫那幾句話後,自知道破天機,執意坐化於青陽山中。老夫不能多聆聽良言諍語,實乃平生至憾……”

    小弦心中一凜,苦慧大師因為說了這幾句話而坐化,定是一個驚人的大秘密,顫聲問道:“他說了什麽?”

    愚大師淡然注視著小弦,良久不語,眼裏卻漾起一道鋒利如刀的精光。小弦被他盯得心慌意亂,隱隱已想到這幾句話莫不是與自己有關,而景成像廢自己武功恐怕亦是這個緣故。

    他雖不信真有什麽玄妙預見,但苦慧大師道破天機後竟然寧可坐化而逝,可見這個秘密是何等驚人?欲要開口詢問卻覺得喉間驀然一哽,幾乎再也沒有聽到真相的勇氣。

    愚大師望了小弦好久,方才移開目光:“苦慧大師雖有先知卓見,但此事事關天下氣運,亦是難以斷言。你此刻既然已武功全廢,知曉與否都不再重要,免得徒增擔心。”他輕咳一聲,跳過話題又繼續道:“一晃就是十四年的時間,苦慧大師第二次來鳴佩峰亦是為了少主。其時少主已在那農家中長至成人,為防走漏消息,更怕禦泠堂對少主不利,這十四年間我們都沒有告訴少主事實真相。

    “那農家夫婦本是一小戶人家,十分忠厚老實。丈夫每日耕種,妻子便去當地一富戶家做傭人,後來懷了身孕,那家富戶要辭退她,不但不給工錢,反賴她偷了首飾,要去告官。正好花柏生路見不平,便幫那農家夫婦討了一個公道。那對夫婦感其恩德,加上也希望自家孩兒日後能有份出息,換子之事也不宣揚,反是把少主就當親生孩兒一般盡心撫養……“苦慧大師說起要將少主放於農家撫養亦正合我四家掌門的心意:一連幾代天後傳人皆不成器,原因之一便是從小嬌慣,少了那份生於逆境的毅力,將少主放於尋常農家長大也盼他能練就出一付耐苦的心誌。加上為避人耳目,也不多給那農家銀兩,花柏生一年也就去看二三次,是以少主雖是皇家後嗣,從小卻也吃了不少苦頭。

    “花柏生每次去看少主皆會傳他一些吐納之法以避疾病。少主雖是年幼,卻是十分聰明,一學就會,他隻怕少主幼不更事,四處炫耀,亦不授他武學招式,反是多教他史書典學、兵法韜略、安邦治國之學。少主長於偏鄉僻壤,少了坊間的玩鬧,反更是可以靜心練功讀書,根基打得極牢,小小年紀便是文采斐然,出口成章,頗有見地。花柏生每次迴鳴佩峰提及少主皆是讚不絕口,深喜天後後繼有人。

    “如此過了十二年,花柏生眼見少主日漸長大,怕錯過學武的年齡,有意接他迴鳴佩峰,卻不知會否有違苦慧大師之言,便令人給苦慧大師傳信,苦慧大師卻迴應說還需再待幾年。過了兩年,苦慧大師果然來了鳴佩峰,卻是執意要收少主為昊空門傳人……”

    小弦原本尚是心神不屬,拚命猜想苦慧大師的什麽話會與自己有關。聽到此處方才真正大吃一驚,麵上現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失聲道:“且慢!你,你,你說的這少主難道就是明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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