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隻見杜四滿麵通紅,驀然吐氣開聲,一聲大喝,穴道已開,右手一擰往懷裏迴奪偷天弓,左手一翻:“破玄刃”已然在手,反刺向顧清風的小腹。

    顧清風不料杜四神勇至此,背心要害受製竟能尚施反擊,而且力道迥異常人,大得出奇。一時不備,偷天弓已脫手滑出,眼中見得一把鏽跡斑斑的小刀直往小腹刺來。

    林青從小與杜四相識數十年,深知其武功的虛實,與杜四射來的決然目光一觸,立知不妙,雙腳蹬地,直朝顧清風撲去。

    潑墨王自知若是一對一武功上未必能敵過林青,所以雖是一副從容自得的樣子,卻亦時時防備著林青突然暴起發難。他為人狡詐,心計頗深,料定林青絕不會就此僵持,必是先救杜四,一直便等著林青向顧清風發招時出手偷襲。此刻一見杜四異樣的神態立知有變,一聲大喝,雙手中已各多出一支三尺餘長如畫筆般黑黝黝的事物,正是他的獨門兵器“勾魂筆”。左筆護胸,右筆直往林青後心大穴刺來。隻見他姿勢瀟灑,意態從容,衣袂飄飄,長袖迎風,宛若畫中仙人,這一出手卻是陰毒狠辣,招沉勢猛。虧他亦是一方宗師,雖先是一聲大喝,但卻是聲到筆至,實與偷襲無異,全無高手風度。

    這刹那間,顧清風心念電轉,此刻隻要他略一伸手,自可重新將偷天弓奪在手上,料想杜四被自己剛才一掌震得吐血,已是強弩之末,這一把小刀未必能破入自己精修多年的護體神功。但眼見林青撲來,雖是不見射來的暗器,但暗器王成名數載,焉能輕視,自己的狂風腿法是否能敵得住實是沒有半分把握,何況他到底亦不想與林青做正麵衝突。方一猶豫間,卻突覺得杜四那把看似鏽跡斑斑的小刀上冷風嗖嗖,一股沁涼的寒意直透小腹。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兵甲傳人手上的兵器豈可小覷!

    顧清風大叫一聲,右掌一按杜四肩頭,借力騰身躍起,以避過小腹要害,值此性命關頭,絕技傾囊而出,雙腿如旋風般連珠踢出十五六腳,盡皆踢在杜四的後心上。事起倉促,饒是以登萍王快捷無比的身法,左腿上亦被杜四的“破玄刃”割開一道長逾三寸的血口,雖入刃不深,卻也痛得悶哼一聲,踉蹌而退。

    杜四被顧清風的狂風腿踢中要害,口中鮮血狂噴,手中猶舉著偷天弓,整個人卻如斷線風箏般飄然而起,直朝林青撞來。

    林青身形驟停,左手一把攬住杜四撞來的身體,一個旋身化去狂風腿的餘勁,潑墨王本襲向他後心的勾魂筆卻已至胸前一尺處,勁風襲來,如針刺骨。

    林青冷哼一聲,右手在刻不容緩的刹那扣住勾魂筆,先送再收,左肩一沉,一枚小小的鋼鏢毫無預兆地驀然從攬在杜四腰間的左手袖口間射出……潑墨王不料林青勁力轉換如此之快,原是前衝的身形立時定若磐石,身法靈動天成,變招全無凝滯,更是出手若電,一出手即端端正正扣住勾魂筆,就似是早就做好準備對付自己一般,心頭微懼,勁力已自弱了三分。但他名列八方名動之二,成名豈是僥幸,心知杜四雖是生死未卜,但若不能借此擊傷林青,對方人質脫困,實力上已占上風。當下絲毫不退,左手揚起另一支勾魂筆,肩沉腕挑,先一招“指點江山”磕飛鋼鏢,再一招“畫龍點睛”刺向林青右目。右手卻仍是緊握筆端,數十年的內力如長河破堤般沛然發出,沿著筆身攻向林青。料想暗器王雖是招式銳烈、變化繁複,畢竟比自己年輕十餘歲,內力修為上定是不足。

    林青偏頭讓開潑墨王的左筆,右手五指如鼓琴按弦般在潑墨王右筆上一陣急挑,二道黑光再從右腕間射出,一道擊向潑墨王的右肘曲池穴,另一道卻是劃了一道弧線,先直進再轉向,襲向潑墨王的太陽穴。

    潑墨王從未見過林青出手,素聞暗器王出手靈動,機變百出,令人防不勝防。卻也料不到詭異至斯,眼見兩人的右手都緊抓在自己的右筆上,偏偏對方就能無中生有般射出二記暗器,且暗器的力道與方向全然不同,分襲不同部位。兩人相距如此之近,根本不及變招,若是不想讓暗器透顱而入,便隻有放手後退一途……適才杜四被擒,林青尚與潑墨王顧清風唇槍舌劍,許漠洋等人隻得靜觀其變,伺機而動。卻不料杜四突然對顧清風出手,林青與潑墨王立時發動,眾人與六色春秋等人全然不及應變,待要上前時,林青與潑墨王卻已是一觸即分。

    這幾下交手不過三四個唿吸間,卻是兔起鶻落,疾若閃電,看得眾人屏息閉氣、目眩神迷。隻聽得潑墨王慨然一歎,退出十餘步遠。林青一手撐扶著林四,另一手握著潑墨王的成名兵刃,全身骨骼格格輕響,雙目間精光大盛,不怒而威,幾令人不敢逼視。

    潑墨王心頭劇震,何曾料想暗器王武功已高深至此,更在戰略上算穩了自己必然出手偷襲,這才佯撲顧清風,實攻自己,乃至幾個照麵間成名兵刃都被其奪去。而自己幾十年的內力竟然根本不及發出,那種棋差一著縛手縛腳的感覺才是令他沮喪至極。

    他的心裏更是湧上一股寒意,林青在那一刹看似情急出手,卻是謀定而動,知道如要救下杜四絕計不可能傷到顧清風,所以全力迴頭對付自己,這份對敵時的沉穩冷靜實是可怕,令人驚怖。

    一時顧清風傷腿,潑墨王失了兵刃,均是心萌退誌,雖不肯就此甘心。但眼見林青傲立場中,雙眸間殺機四溢,竟是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杜四軟倒在林青懷裏,將偷天弓遞至林青手上,口唇微動,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有鮮血不斷地從口中汩汩湧出。物由心與容笑風連忙上前將杜四接過,運功幫他療傷,但顧清風那十餘腿誌在保命,使出了十二成的勁道,早已震碎了杜四的心脈……杜四命在旦夕,卻猶帶笑容,一雙渙散的眼瞳仍是呆呆望著那一把持在林青手上的偷天弓。

    物由心大哭道:“杜老你答應要帶著我一路遊山玩水,你若走了我怎麽辦?”他雖是言語間猶若孩子般耍賴,但一雙老眼中淚水迷蒙,卻是情真意切,令人不忍相看。

    杜四嗆咳著、拚起餘力將手舉在物由心眼前,臉上露出一絲淒然的笑意……眾人不明其意,許漠洋卻看到了杜四掌中那一道與容笑風對掌留下的笑紋,眼含熱淚道:“杜老可是讓物老看那道掌紋麽?”

    物由心伏於杜四身上,更是大哭不止:“都是我學藝不精,胡說什麽杜老於生機盎然中漸露敗相,在輝煌得意之時隱有大難……”

    杜四卻是輕拍物由心的蒼蒼白發,再望向林青,雙目中閃過一絲欣然,喃喃念道:“偷……天……,偷……天……”

    眾人知他眼見神弓已成,心願已了,雖死無憾。但這一路來患難與共同抗強敵,何忍見此刻永訣,均是黯然神傷,楊霜兒與物由心更是淚流滿麵,泣不成聲……杜四再眼視許漠洋,手指向自己胸前,驀然凝住不動,竟就此去了。

    容笑風強忍傷悲,在杜四懷中取出一物,卻是一本紙頁泛黃的小冊子,上書四個篆字《鑄兵神錄》。遞與許漠洋:“杜老定是讓你學他門中的鑄兵鑄甲之術,日後好再煉出那換日箭……”

    許漠洋含淚接過,收於懷中,對杜四的遺身叩首一拜:“杜老放心的去吧,我定不負你所托!”

    林青持弓在手,立於場中,動亦不動一下,隻有一雙虎目定定盯住杜四,便似呆住了一般。良久後,方驀然仰天一聲長嘯,林間樹葉簌簌而落。

    潑墨王與顧清風隔遠對視,適才眼見林青神勇,如今更是含著哀兵之勢,偷天弓已不可得,互打個眼色,就待同時退走。

    “顧清風!”林青大喝一聲,猶若半空中打下一個焦雷,直震得各人心中怦怦亂跳。再看到林青怒目圓睜,臉罩寒霜,一反平日謙和的樣子,心頭俱是打了個突。

    林青長吸一口氣,麵色漸漸恢複常態,冷冷道:“薛兄要是不願此刻與我做殊死一戰,敬請迴京,林青不日當來綮雪樓當麵討教。”聽他漠然而決絕的語意,自是要與顧清風死戰。

    要知此刻明將軍心意不明,形勢微妙,林青實不願和潑墨王與六色春秋間再起波折,是以才要潑墨王表明態度。

    顧清風渾身一震,為林青氣勢所懾,抬眼望向潑墨王:“薛兄……”聲音竟是有些顫了。

    潑墨王大是躊躇,看此情景,林青已與顧清風結下死仇,若是出手相幫顧清風,縱然加上六色春秋,也未必能操勝算,可若是就此收手,日後林青真要找到綮雪樓來,自己亦是無半分把握。

    他原對暗器王的武功頗有不服,但剛才幾招交手下來,卻是心驚膽戰,自知公平對戰全無勝望。心中一橫,料想自己與林青亦無什麽深仇大恨,何況林青放言挑戰明將軍,他日勢必不能安然入京,此刻默察形勢,還是不插手其間為妙。

    當下潑墨王苦笑一聲:“顧兄好自為之,薛某先行告退。”當下一聲唿哨,帶著六色春秋頭也不迴地去了。

    顧清風大叫一聲,縱身而起,躍上一棵大樹,右腳輕點枝頭,複又彈起,往林間掠去……本來以顧清風的武功雖勝不過林青,卻也不無一拚之力。隻是登萍王一身功夫全在兩條腿上,此刻左腿鮮血淋淋,雖傷得不重,卻是影響戰鬥力。何況顧清風眼角餘光瞥到林青那懾人的神態,更是戰誌全無,隻欲憑借著獨步天下的輕功逃得此劫。

    林青也不追擊,靜立原地,眼神中滿是一種令人悸然的殺氣。

    顧清風果不愧是登萍王,幾個起落間,便拉開了十餘丈的距離,聽得林青毫無動靜,心中暗喜,料想憑自己的輕功,縱是腿上有傷,隻怕亦無人能在短時間內追上了。

    林青再深吸一口氣,又是一聲長嘯。左掌執在偷天弓柄上,右手拉住弓弦,如推如拒,如張如撕,目若疾電,懷若抱月,整個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竟是以潑墨王的勾魂筆為矢,一箭射向顧清風。

    顧清風剛剛再從林稍間躍起,忽聽得林青嘯聲,更有弦音響若金石,心知不妙,右手集起全身功力,於半空中擰腰發力轉過身來,欲要撥開來箭。

    誰知那箭勢奇急,顧清風方一轉身,弦聲猶在耳邊,勾魂筆已至麵門,右手才提至胸間,竟已被來箭貫顱而入,半聲將吐未吐的慘叫蹙在喉間,若冥鬼哀鳴孤狼長嗥,在暗夜中遠遠傳了出去……箭勢不消,穿過顧清風的頭顱後釘在一棵老樹的枝幹上,深達三尺,隻餘一小截露在外麵,兀在顫動不休。隨即顧清風的屍身才又在此箭勁力的帶動下重重撞在樹上,激起漫天的血雨,映在清冷月輝下,猶為淒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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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青這一箭的時機角度拿捏極準,正是顧清風的身形方從林稍間彈起,舊力才消新力未生之際,顯示了暗器王令人激歎的精妙手法。但更令諸人驚愕的卻是這一箭威猛無鑄穿金裂石的勁力,渾不似人力所為。

    偷天弓初試鋒芒,驚天一箭震撼了所有人!

    林青兀是傲立原地,保持著射姿,胸間起伏不定,目中隱含淚光。這一箭不但一泄好友身死的憤怨,更是激起了挑戰明將軍的宏誌,心懷動蕩,難以自持。

    眾人埋了杜四,自不免唏噓感慨一番,但想到杜四平生唯求煉製出一件神兵,此刻得償夙願,含笑而終,亦算是一點安慰。

    許漠洋看看天色將曉,沉聲道:“隻怕將軍的人馬就要攻莊,我們這便動身吧。隻是不知應從地道穿過隔雲山脈還是從後莊撤退。”

    容笑風沉吟道:“引兵閣內瘴氣漸起,可擋追兵,但其後亦全是數十裏的狹穀,若是一旦中伏,隻怕難以脫身。”

    楊霜兒一雙秀目都已哭得紅腫,輕聲道:“明將軍未必會放過我們,這幾日不來攻莊,說不定就是派兵堵截我們的後路。”

    許漠洋道:“我見莊中的地道極是隱秘,料想不會被將軍的人馬發現,如若日後重收笑望山莊,可做奇兵,我建議留之不用。”

    物由心本覺走地道定是有趣,但念及杜四身死,心頭沉鬱,默不開口。

    大家爭論一會,都是眼望林青,等他一言而決。

    林青問向容笑風:“那地道出口是在什麽地方?”

    容笑風道:“這地道本是依隔雲山脈的地泉暗流而成,裏麵四通八達,極為廣闊,但大多數通路極其狹窄,難容人行。經巧拙大師的親自觀察設計,一並開了二個出口,一個在隔雲山脈外麓的一片荒漠間,另一處卻是在渡劫穀的入口處。”

    楊霜兒奇道:“為何要在渡劫穀內開一處出口?”

    容笑風歎道:“這亦是巧拙大師的深謀遠慮。如若不是將軍實力遠在笑望山莊之上,我們本可用一支奇兵由渡劫穀反斷其退路。”

    物由心道:“我見渡劫穀口有一石陣,莫非亦是巧拙大師所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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