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森呆愣地坐在床上。

    他已經這樣不知所措地坐了一個上午了。但是他仍舊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麽。

    他一周前辭掉了工作,這是好聽的說法, 事實上他是被解雇了, 因為老板不能忍受店裏有一個認不得人還口吃的雇員。

    哪怕隻是呆在後麵,幹著每天搬貨物的枯燥工作也不行, 他不喜歡傑森呆滯的眼神。

    傑森租的房子下個月到期, 房東太太會樂意他多住幾天,但是傑森不想再住在這裏了。

    他已經拖欠那位和善的老婦人兩個月的房租了, 他不想再厚著臉皮住下去。

    但是他能去哪兒呢?傑森坐在床上看著自己的手指,它們粗大又笨重, 幹不了任何細致的工作。

    他能去哪兒呢, 男人嗤笑一聲,隨即發現這笑聲在空曠的屋子裏顯得更加諷刺, 於是便緊緊閉上了嘴。

    他找不到托馬斯, 他已經找了十多年了,但是他依舊找不到他。

    怎麽辦呢,再這樣下去他就沒辦法繼續尋找托馬斯了,再也找不到他了。

    找不到。這一認知讓傑森感到恐懼, 感到驚慌, 這意味著他將永遠失去他的弟弟,他血脈相連的兄弟。

    沒有人會找他了, 隻有傑森還在堅持尋找那個失蹤的黑發褐眼的男孩。而其他人, 警察也好, 朋友也好, 甚至是他們的父母, 都放棄了尋找。

    他們不再提起托馬斯,仿佛他不曾存在過,仿佛他已經死去多時。

    仿佛他的失蹤不是一個家庭的悲傷和損失,而是這個家庭的噩夢和恥辱。

    “托馬斯...”傑森緊緊握住胸前的吊墜,金屬外殼鋒利的邊緣深深陷入他的掌心,但他卻感覺不到痛楚。

    他手掌上的老繭太厚了,以至於他感覺不到任何痛楚。

    “隻有我...隻有我能找到你...”傑森打開吊墜,看著模糊褪色的照片,鼻子一酸眼淚便滴在上麵。

    他又想起他的童年,和托馬斯在一起的童年。他們是要好的朋友,是親密的兄弟。

    托馬斯像個小天使一樣,有著柔軟的笑容和天真的眼睛,他總是笑著看著傑森,和其他人帶著嘲弄的笑不一樣,他喜歡傑森。

    隻有他喜歡傑森,最喜歡傑森。

    “快來吧,傑克!”托馬斯笑著向他招手,“你一定得加入這個遊戲!一起來玩吧,傑克!”

    但是傑森不喜歡捉迷藏,他總是找不到他們。又或者說他總是能找到,卻找不對他們。

    “別說傻話了!你能找到我,隻有你能找到我!”托馬斯說著拉起了他的手臂,他的手小小的,軟軟的,和傑森堅硬粗糙的手臂恰恰相反。

    “你一直能找到我!”托馬斯露出燦爛的笑容,金色的陽光灑在他身上,讓他變得像天使一樣美好。

    傑森看著他的麵容,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撥開那些模糊了他麵容的陽光。

    但是當他的指尖剛剛碰到托馬斯的鼻尖時,對方的身影卻像陽光一樣徹底破碎。

    “不——”傑森絕望地喊著,雙手用力地亂抓,卻抓不住一點托馬斯殘留下來的影像。

    隻有陽光,他抓在手裏的隻有破碎的陽光。

    像金子一樣閃閃發光,從窗簾的縫隙中溜進來,躺在他的手心裏。

    隻有窗外的陽光,現在的陽光。

    “我會找——你,托馬斯——我想...”傑克絕望地看著指尖的陽光,這些曾經迷人是溫度如今卻隻讓他覺得寒冷。

    叮鈴鈴——

    電話聲打斷了男人的孤獨的悲泣。傑森抬起頭茫然地環顧四周,才意識到是自己的手機響了。

    他手忙腳亂地抹掉眼淚,匆忙拿出手機,上麵是一個被屏蔽的號碼。

    “你——你好?”他困惑地按下接聽鍵,對於對麵的人毫無頭緒。

    “傑森邦德?”話筒對麵傳來經過變聲器改造的機械性聲音。

    傑森皺起眉頭心生警惕,“是,我,你——是誰?”

    “這不重要。”對麵的人沒有在意他的口吃,耐心等他把話說完整。

    “我打電話隻為了告訴你一件事,我找到他了。”

    找到他了?找到誰了?傑森迷茫地盯著電話。

    “我找到了你想找到的人,十分鍾前他從萊克特醫生的諮詢室走出來,正在前往酒店的路上。”

    “我想你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等——什麽!”傑森焦急地衝著電話大喊,但是對方不給他提問的機會徑直掛斷了電話。

    傑森捧著隻剩下忙音的電話,茫然地思考著這個奇怪的電話透露出來的信息。

    他要找到人,傑森要找的人隻有一個,隻有托馬斯一個人。

    對方知道托馬斯,他找到了他!

    這一認知讓傑森感到驚喜,他感到自己的胸腔被喜悅的激動情緒充斥,他感到上帝終於垂憐自己,他為喜極而泣。

    “托馬...斯,我找到——就來!”傑森親吻自己的吊墜,欣喜若狂地從床上跳下來,收拾好自己便打算離開。

    不行,還要等一等。傑森握著門把手的手頓住,他迴頭,床頭櫃上擺著一把手槍。

    他想了想,也不知道為什麽,最終還是遵循直覺帶上了手槍。

    蘭格從漢尼拔的諮詢室出來時已經很晚了。他出來時巧妙地避開了傑克留下的警官,沒有人知道他現在不在酒店。

    這意味著現在他是自由的,他是沒有拘束的。

    深夜的巴爾的摩幾乎沒有人跡,寒冷的溫度和濕冷的空氣讓所有人都熱衷於窩在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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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格獨自一人走在空蕩蕩的大街上,看著唿出的哈氣在夜色中擴散,最終歸於須彌。

    在一陣模糊視線的哈氣中,他迴憶起剛剛發生在諮詢室的一切。

    他知道漢尼拔不像他表現出來那樣優雅,或者說他確實是個優雅的人,充滿理性的魅力,還有著不俗的品味。

    但是他卻不是人們心中的好人,因為他欠缺了最重要的一點——他沒有同情心。

    他殺過人。蘭格想起之前問答時對方透露出的悲傷和孤獨,他在為死去的妹妹哀悼,但是蘭格知道他所做的不隻是哀悼。

    還有複仇。

    他殺了人,不同於隨意的殺戮,這是懷有真摯情感,懷著強烈意誌的謀殺。

    他曾經將一切都投入到這場謀殺中,甚至搭上了自己一半的靈魂。

    而當他以為完成任務可以結束這一切時,才發現自己一半的靈魂也連帶著被自己所謀殺了。

    他變得殘缺,變得無法迴複日常,他再也無法理解之前自己所理解的事物,他隻能理解從前自己不能理解的東西。

    一些邪惡的,混亂的,毫無理性的尖叫。

    也就是在謀殺完成的那一瞬間,他徹徹底底地死去。

    隻剩下如今行屍走肉般的空殼,帶著孤獨的殘缺靈魂在大地上消磨自己的生命。

    他們都一樣。蘭格歎了口氣,看著哈氣在夜色中彌漫,最後消散,無影無蹤。

    “湯姆...”一個男人從黑暗的陰影中突然跳出來,蘭格還沉浸在迴憶中,被突然攔住他去路的人嚇了一跳。

    “先生?你還好嗎?”蘭格看著神情古怪的人,對方看上去很激動,充滿喜悅。

    像是遇到久別的親人,激動地語無倫次。

    但是蘭格不認識他,被一個陌生人以急切的目光盯著並不是什麽好的體驗,尤其在這寒冷的無人煙的街道上。

    “先生?你有事嗎?”蘭格又問了一遍。

    “你——跟我走,托馬斯——我是——哥哥!”男人磕磕絆絆地開口,身影從黑暗中走出來。

    燈光照亮了他的臉龐,蘭格認出了他的臉,是那個在漢尼拔諮詢室門口遇見的病人,名叫傑森的男人。

    而同時他也認出了他的聲音,磕磕絆絆的聲音,熟悉麵具派對上那個瘋狂的男人。

    屬於“疤麵”。

    “我知道你,傑森,對嗎?”蘭格歪著頭看著混亂的男人,對方的精神狀態不太好。

    他的手一直在抖,瞳孔一直在不停收縮,眼睛一直在眨。

    他在緊張,他很疲憊。

    “是——我,跟我——走,托馬斯。”傑森上前一步緊緊抓住青年的胳膊。

    他的力道很大,蘭格感到手腕有點疼痛,但是他沒有反駁,也沒有皺眉。

    “我會跟你走的,傑克,你沒必要擔心。”蘭格開口,抬手撫上正警惕地四下戒備的男人的肩膀。

    “別——碰!”

    男人大喊一聲揮開他的手,但是隨即反應過來他做了什麽時,便又滿懷愧疚地開始道歉。

    “不...對不——我不是,哦,托馬斯——我...”男人無措地看著蘭格的手,上麵有一道鮮紅的紅印。

    “沒關係,這沒關係的,傑森。”蘭格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把傷痕藏在背後。

    “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男人愣了一下,慢慢思考一會,最後搖了搖頭。

    不知道?還是不想說?亦或者是不能說?

    “沒事,傑森,你看著我,你已經找到我了,我們沒事的,對嗎?”

    傑森呆愣地看著他,盯著他的臉,上麵清晰的五官模糊了一下,但是隨即又恢複了過來。

    “你——跟我走,我們——離開!”

    “好的,沒問題,傑森,我們一起離開。”蘭格點點頭,“但是我需要先問你幾個問題,可以嗎?”

    “不——!離開——走!”

    傑克瘋狂地掙紮,顫抖的手從懷裏迅速地抽出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蘭格。

    好吧,蘭格看著槍口舉起雙手。

    真是該死的熟悉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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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格:我討厭槍:)

    感謝訂閱的小天使的支持!你們喜歡我的故事真的超級開心!會努力寫出更好的故事的!

    感謝明日情書、五月漁郎、改名好難、一個戲精的地雷,謝謝你們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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