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不是他的金券,”威爾搖搖頭。

    “他臉上的麵具擋住了他的臉, 當他不小心殺了他後, 他拿起了他的麵具...”

    威爾看著上麵的血手印,上麵猩紅的血液慢慢凝聚, 匯成飽滿的一股沿著白色的麵具向下滑動。

    “他看到了他的臉, 然後他明白這並不是他要找的人,他又一次找錯了。”

    又一次輸掉了遊戲。

    法醫蹲在屍體旁抬頭看了看傑克, 又看了看明顯陷入自己的思考走神的威爾格雷厄姆。

    傑克知道他的意思,雖然威爾的側寫說得通, 但是太離譜了。

    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這是疤麵所為, 而不是一次普通的謀殺,或者另一起連環兇殺案。

    傑克歎了口氣, 或許阿拉娜說得對, 他不應該如此逼迫威爾,他讓他陷得太深了。

    “威爾,聽我說,”傑克側移一步擋住威爾盯著麵具的目光, 迫使他抬頭直視自己, “我知道你的判斷沒問題,但是——”

    “我們沒有證據, 沒有足夠有力的證據將這起案件和‘疤麵’連接起來, 你明白嗎?”

    “不, 證據很充分。”威爾困惑地搖頭, “他昨天晚上就在那裏, 他遇到了他想找的那個人,但是他沒有帶走他。”

    “他在這裏等他,但是這次的受害者不幸的帶了一樣的麵具,他把他錯認成了那個人!”

    威爾皺著眉不解地看著他,伸手指著地上殘留的血跡。他不明白為什麽這麽簡單的事情傑克就是不明白,不明白他們為什麽不能理解他能夠理解的。

    明明如此簡單,簡單到稍微一想,那些駭人的畫麵和陰暗的欲望就會一股腦淹沒他。

    讓他浮想聯翩,猩紅的畫麵在他眼前像幻燈片一樣快速地閃過,但是威爾卻記得每一張上麵的內容。

    “我知道,我知道。”傑克安撫他,“我會沿著這條線查下去的,ok?我會查下去抓到那個家夥,我會做的。”

    “但是現在,威爾,你需要冷靜下來。”傑克看著他頻繁眨動的眼睛,眼中焦慮的神情,“你陷得太深了,威爾。”

    “我沒有陷得太深!”威爾突然變得焦躁,“這就是他!他的頭發,眼睛,臉!我知道這是他!我知道!”

    這就是‘疤麵’!就是他幹的!

    他就在那場麵具派對上!他在那裏遇到了促使他行為轉變的那個人!

    他的金券!他要找的臉!

    威爾瞪大眼睛憤怒地看著傑克,但是他在黑人探員眼中隻看到了同情,愧疚,以及懷疑。

    以及自己顫抖的嘴唇,驚慌失措的精神,和宛如精神失常的眼睛。

    一個瘋子,精神病。

    一個殺手,反社會。

    或許他錯了,威爾突然感到絕望,感到尤其的無力。

    他的能力,他的側寫,他的分析,所有他一直以來堅持的所有的推理到底算是什麽呢?

    或許他就不應該有這種見鬼的天賦!不該會什麽該死的移情和分析!不該做一個探員!

    但不是,這都不對。

    他知道自己沒有變得瘋狂,他知道自己的側寫是對的——盡管沒有任何有效的證據可以證實,但是威爾知道他是對的。

    他能理解他們,並且這一理解從來都不需要什麽該死的證據,不需要理性的推理或是邏輯的演繹。

    他看,他知道,他理解。

    一切就這麽順其自然地發生了。

    或許他真的應該休息,威爾揉了揉額頭,失眠和早起讓他的太陽穴一抽一抽地痛,沒有吃早餐讓他的胃部不斷翻湧著抽搐的陣痛和時不時的惡心。

    他需要休息,世界沒了他一樣運轉,傑克沒了他一樣可以把‘疤麵’逮捕歸案。

    傑克可以把所有殺手都逮捕歸案,他並不真的需要威爾格雷厄姆。

    “我...我很抱歉,傑克。”威爾抹了把臉平複情緒,“我,有點激動...失眠,我很抱歉。”

    “沒關係,沒關係。”傑克拍拍他的肩膀,“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嗎?

    威爾笑著搖了搖頭,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痛哭,最後隻能低著頭掀開警戒線,頭也不迴地離開這個案發現場。

    “你知道他是對的。”一直沉默的蘭格突然出聲,“你知道沒有陷得太深,他的側寫是對的。”

    “我知道。”傑克點點頭,“但是我需要的是基於證據的側寫,而不是一個人的推理。”

    “但是威爾相信你。”蘭格抿唇,“他給予你信任,你讓他感受到自己的天賦是被需要的,他是有價值的。”

    “我也相信他。”傑克迴頭看著蘭格驚訝的眼睛,“作為他的朋友,我相信他,也相信他的側寫。”

    “但是作為一名探員,一個長官,我需要對一切負責。我無法采取包含任何私人感情的行動。”

    怪人。蘭格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明明相信,明明就要沿著他的側寫查下去,卻偏要用脆弱的理性約束一切。

    連環殺手可不用理性思考,不用理性殺人。

    有時候側寫需要的不隻是基於證據的推理,演算,還需要一次跳躍。

    一次精彩的神來之筆。

    威爾·格雷厄姆有精彩的直覺,但是卻得不到精彩的信任。

    這會殺了他的,讓他崩潰,讓他發瘋,讓他孤獨地蛻變成別的東西。

    真有趣。

    “昨天晚上我也在那個派對上。”蘭格突然說,“有個人來找我聊天,問了我一些奇怪的東西,並且把我錯認成了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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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傑克驚訝地看著他,但是蘭格卻看著屍體,神色平靜地繼續敘述,仿佛在講一件毫無關係的事。

    “他想讓我和他一起走,並且做出了一些過激行為,後來被保安帶走了,你應該能問到相關情報。”

    “為什麽你剛剛不說?”傑克氣得笑了一聲,“這就是戈登探員口中的小毛病嗎?你還想一會親自去找他讓他殺了你嗎?”

    “白人男性,三十歲左右,黑發,身材中等。患有社交障礙,口吃。”

    蘭格沒搭理他,隻是繼續自言自語。

    “他在找的是個黑發褐眼的男孩,他說他喜歡瑪麗的一家,那檔動畫節目十年前熱映,但是隻持續了一年便不再受歡迎了。他要找的孩子應該是在十年前失蹤的。”

    “他提到了失蹤者的名字,托馬斯,但是沒有姓氏。”蘭格想了想,“我提到傑克這個名字時他明顯很興奮,那可能是他的名字,或者昵稱。”

    “他穿著舊衣服,但是洗的很幹淨,口音像是本地人。”蘭格迴頭看著傑克,“我想這些足夠你們查的了?”

    “足夠了。”傑克黑著臉看著他,“最後一個問題,你是那張金券嗎?”

    他是嗎?蘭格突然怔住,陷入沉思。

    他又一次迴憶起昨晚帶著麵具的男人,對方被帶走時撕心裂肺卻磕磕絆絆怎麽也說不完整的句子。

    “湯——找到你——!”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己,眼中滿含著蘭格不曾見過的愧疚與祈求。

    他找了太久,他一直一直尋找,抱著可笑的渺小的希望,循著脆弱的線索一點點尋找。

    為此他找了很多人,他做了很多實驗,重了很多當年遊戲的場景。

    但是沒有一個人是他要找的,沒有一個是他沒能找到的托馬斯。

    他一直在尋找,滿懷希望,滿懷期待,祈求奇跡發生,祈求上天垂憐。

    他一定是個虔誠的教徒,蘭格突然冒出了這個想法。

    但可惜的是上帝卻不曾施恩於他,蘭格不是他要找的人。

    沒有人是他要找的人,沒有人是那個托馬斯。

    “我不是那張金券。”蘭格搖搖頭,但是卻把後半句咽下——

    他認為我是。

    “我知道了。”傑克點點頭,卻在蘭格轉身打算離開時突然開口。

    “我需要蘭格諾曼接受二十四小時的保護性□□,直到我們把‘疤麵’逮捕歸案為止。”

    “什麽?!”蘭格詫異地瞪大了眼睛。

    “你搞什麽鬼,傑克!”

    “怎麽?不明白嗎?”傑克平靜地看著他,“二十四小時的全方位保護,以防兇手再來找你。”

    “我知道這個!”蘭格皺眉,“但是我不需要你們的保護,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

    “你知道我在密蘇裏州經曆了什麽,我不怕他,我不會出事的。”

    “我當然知道。”傑克點點頭對現場的其他人開始指揮工作。

    “我還知道你在密蘇裏州時有多麽不配合工作,你差一點就把一切搞得一團糟,需要我複述一遍嗎?”

    “不需要。”

    令人厭惡的記憶讓蘭格沉下臉,他盯著自信滿滿的黑人警探,審視的目光仿佛在預估他到底知道多少東西。

    “你也應該知道你們看不住我。”蘭格冷冷地看著他。

    沒有人能困住他,沒有人能監視他,沒有人能強迫他屈服。

    他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保護自己不受傷害,保護自己不受威脅。

    “聽著,男孩,”傑克無奈地轉過頭,“我不在意你的什麽見鬼的小把戲,也不在意你心裏的小算盤。”

    “但是——我不想我的地盤上出現任何麻煩,你明白嗎?我不介意把你拷在警局裏,或者送進巴爾的摩州立犯罪精神病院住一段時間?”

    巴爾的摩州立犯罪精神病院,一間收容了眾多瘋子的精神病院,可以與阿卡姆瘋人院相提並論的地方。

    一個充滿尖叫,大笑,古怪的咀嚼聲的地方。

    一個會讓他瘋狂,會讓他忍不住笑著越過懸崖的邊界,墜入深淵粉身碎骨的地方。

    殺了他。

    “你就不怕我最後帶著一群瘋子集體越獄?”蘭格冷笑,盯著傑克的眼中帶著冰冷的殺意。

    “那你就等著蹲監獄吧。”傑克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我會帶著威爾去抓你的。”

    蘭格笑了一聲,“哈,聽起來不錯,值得一試?”。

    威爾會怎麽做?像今天一樣獨自站在他的犯罪現場閉上眼睛分析他嗎?

    他會想象自己是蘭格,一步步懷著對他的期待走向獵物,用鋒利的小刀割開脆弱的咽喉嗎?

    他會看著自己滿手的血汙顫抖嗎?他會驚慌失措嗎?會大口喘著粗氣對自己的想法發抖嗎?

    他會為我而感到恐怖嗎?

    想象讓蘭格不由興奮起來,他的瞳孔驟縮,嘴角忍不住上揚。

    “你想試試嗎?克勞福德探員?”他眯起眼睛看著傑克,蜜色的眼睛裏閃爍著古怪的光。

    “你想試試逮捕我嗎?”蘭格咧嘴笑了。

    試試和我鬥爭,和我拚命,和我來一場你死我亡的遊戲!

    然我們一起跳舞,在血泊裏,搖晃自己快要掉下來的腦袋!

    “不。”傑克冷靜地拒絕了。

    “你就一個人在你的酒店套房裏發瘋吧。”

    “無聊。”蘭格冷下臉看著他,“你真是無聊透頂了,傑克。”

    “謝謝你的誇獎。”傑克露出一個假笑,招手讓旁邊的警官過來把蘭格押迴酒店。

    “看好他,不要讓他脫離視線,”傑克吩咐完拍了拍滿臉不高興的蘭格,“你將來會感謝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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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鬼的感謝!蘭格狠狠瞪了他一眼。

    迴到酒店蘭格便冷靜下來了,他拿著小刀拒絕了警官進來喝杯茶的要求,熟練地關上門,上鎖,合上百葉窗阻擋外麵的一切視線。

    他開始冷靜又瘋狂地從行李箱內掏出自己小玩意兒,小刀、匕/首、0.22口徑手/槍,將他們一一安放在順手的地方。

    他失控了,再一次的。他應該更冷靜一點,保護性監管是很正常的事,在他開口說出那晚發生的事情時就想到了這樣的結局。

    但是他還是搞糟了,把一切都搞糟了。

    傑克在警惕他,他一直都在警惕他。一麵試探他的天賦,一麵試探他的精神狀態。

    蘭格一直試圖讓自己保持平靜,冷靜的過正常人的生活而不是像個瘋子一樣盯著別人古怪地笑著。

    但是他是真的喜歡,真的喜歡那些淋漓的鮮血,那些撕裂的傷口,那些悲痛欲絕的痛哭,和壓抑到絕望,瘋狂又尖銳的笑聲。

    冷靜下來,蘭格,你得冷靜下來。

    沒什麽大不了的,你能忍受的,你可以忍受一切壓力的。

    放鬆,夥計,放鬆,這兒沒人會傷害你,你是安全的。

    蘭格深唿吸,壓下心中不安的躁動和焦慮,他緊緊握著手中的匕首,冰冷的刀柄緩解了他的不安與驚懼。

    他再一次迴憶起自己剛剛的狀態,傑克強硬的語氣非常完美地戳中了他的脾氣,對於一向吃軟不吃硬的蘭格來說簡直就是最大的發氣筒。

    於是,理所當然的,他變得激進。

    冷靜點,這樣輕易就會被激怒可不是你的風格。你得更加專注,更加有耐心。

    沒有人能夠奪走任何東西——從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我們會排除危險,排除一切的威脅從而使我們變得安全。

    “不過是...而已。”

    蘭格揉了揉太陽穴,鬆了鬆緊握著匕首的手,緩解他僵硬地骨骼。

    他不是需要保護的人,不論是心理還是身體,他自己便足以排除一切威脅。

    不需要擔心,不需要保護。

    隻靠自己,便足矣讓他幸存。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蘭格皺著眉看過去。

    他在這裏沒什麽認識的人,突兀的敲門聲總是讓他感到不適應。

    蘭格走上前,透過貓眼看到了門外的來客——

    一個卷發女人正警惕地望著四周,蘭格認識她,弗萊迪·朗茲,小報記者。

    咚咚咚——

    敲門聲孜孜不倦地響起,蘭格不耐煩地打開門縫。

    “你是怎麽找到我的?”蘭格打開門,一手摸上身後的匕首。

    “這不重要,比起這個我這裏有更多你想知道的信息。”弗萊迪笑了笑,“我能進去嗎?”

    “不能,再問一遍,你怎麽找到我的。”蘭格目光冰冷,堵著門口。

    “well,我跟蹤了警局的車,它們就停下樓下,而那兩位警探就入住在你的隔壁。”弗萊迪撩了撩頭發。

    蘭格看了眼四周,那兩位警官依舊呆在隔壁的房間裏,弗萊迪的到來沒有驚動任何人。

    “現在我們可以進去談了嗎?”女人笑了笑,蘭格察覺到她嘴角的笑容有點僵硬。

    她在緊張,蘭格會意。

    她害怕被發現,但是依舊冷靜,看來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情了。

    “你想知道什麽?”蘭格好奇地問。

    “我為一家媒體工作,負責報道各種兇殺案件,我想知道這期案件的真相。”女人頓了頓,又加上一句,“公眾有權利知道所有的信息。”

    權利,蘭格嗤笑一聲。

    說白了就是想知道警察內部調查到哪一步,用些吸引眼球的小道消息博關注罷了。

    “我什麽都不知道。”蘭格笑了笑,說完便要將門關上。

    “等等!”弗萊迪用手擋住大門,“疤麵是不是因為你才改變了作案手法?他想殺的人是你,而今天的被害者隻是個代替品對不對!”

    蘭格頓住,笑意消退眼神變得冰冷,他盯著死死扒著門的女人,蜜色的眼睛宛如冰峰。

    “誰告訴你的。”蘭格語氣強硬。

    弗萊迪有點害怕了,或許對方不是他想象中的無辜的受害者,不是一個會因為有人因他受害而愧疚的好人。

    他不正常,他不會妥協。

    “我...我隻是恰巧聽到有人說起...”弗萊迪僵硬地笑了笑,“我很抱歉,我想我是時候該...”

    “別急著走啊。”蘭格拽住了她的胳膊,帶著笑意看著她,“到底是從哪聽來的?朗茲小姐?”

    但是弗萊迪現在隻覺得毛骨悚然,對方嘴角上揚的弧度和她曾經采訪過的連環殺手異常的神似,相似到讓她清晰地認識到眼前的青年和他們是同類。

    “警官,當地的警官!”弗萊迪快速迴答,“我是聽幾個警官討論威爾格雷厄姆時聽到的!”

    “警官,啊哈。”蘭格點點頭,鬆開攥住她的手,“你可以走了,朗茲女士。”

    但是弗萊迪還不死心,蘭格軟化的態度給了她野心。

    “你知道他的目標是你嗎?”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蘭格點點頭。

    弗萊迪瞪大了眼睛,“你知道他會找你!你知道他會動手,你知道會有無辜者因你慘死!這一切你都知道?!”

    知道,但是卻未加阻止,反而眼睜睜任由悲劇發酵。

    “是你害死了他!”

    女人的聲音鏗鏘有力,充滿怨恨。

    蘭格突然愣住,他看著卷發的女人,但是目光卻透過對方的身體凝視著她背後的虛空。

    一個女人出現在那裏,黑發及腰,黑色的絲絨長裙拖在地上。

    陽光灑在她透明的身體上,她的麵容模糊不清,但是蘭格卻能夠清晰地看到她艱難地張開的嘴。

    鮮紅的幹裂的嘴唇,機械地艱難地上下開合。

    他直愣愣盯著女人,他聽到唿哧唿哧如同破鼓風機的聲音從她的咽喉中發出來。

    一道熟悉的聲音穿透時空再度找上他,在他耳邊迴響,如同幼時的噩夢一樣讓他如墜冰窖,讓他毛骨悚然。

    “你殺死了她,蘭格。”

    女人沙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隔著遙遠的時空,毒蛇卻依舊將獠牙對準了他的脖頸。

    “你殺了我。”

    黑發的女人死死盯著他,那雙充滿陰霾與死亡的眼睛滿含怨恨,像蛆一樣啃食他的骨髓。

    但與此同時她的嘴角卻勾起怪異的笑容,仿佛這一切的慘劇令她心生愉悅。

    這些都是她的設想,誰也逃不掉。

    “不…”蘭格瞪大了眼睛。

    哐——!

    房間大門被用力地甩上,蘭格躬著身體大口喘著粗氣,試圖平息因恐懼而加速的心跳和不斷提示他危險的神經。

    該死的。

    蘭格抹了一把臉,再抬起頭來時那雙蜜色的眼睛中充滿了冰冷的陰霾。他看著禁閉的房間大門,門外的弗萊迪還在孜孜不倦地敲著門,伴隨著尖銳刻薄的質問。

    “滾!”他大聲喊道,敲門聲因憤怒的聲音停了一下,然後如他所願消失了。

    他抬起頭,發現室內的單人沙發上坐著一個女人。黑發及腰,黑色的絲絨長裙拖在地上。

    “不...”蘭格看著她,眼中充滿了酸澀。

    “別再看著我...”他的理智瘋狂拒絕女人的身影,但是眼睛卻無法移動。

    他止不住內心的渴求,仿佛隻有她才能填補空洞的內心。

    女人靜靜地坐著,安靜又美好的樣子,端莊地頷首微笑,用溫和的目光看著她。

    蘭格鼻子一酸,就這麽放棄了掙紮,踉踉蹌蹌走到女人身邊,伏在她的膝上,感受她的手指穿過他揉揉的黑發。

    “我很想你...”蘭格閉上了眼睛,懷念地感受著女人指尖的溫度。

    “你不該來的,你不該再出現的。”

    但是還是忍不住想念,忍不住迴憶過去一起存在的時光,一起對視時她的笑容。

    “這不對,羅莎,事情不應該這樣發展的。”

    女人的手頓住,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

    “你應該看著我,親愛的,一直看著我。”她開口,聲音飄渺低沉。

    不,我應該看不到你,我應該從來都看不到你!

    你已經死了,離我遠去。

    “你應該和我一起,接受他,我們一起。”女人俯身,在蘭格耳邊輕聲說。

    不,我們從來都不曾一起過!

    我不能接受它,不能變得和你一樣!

    “沒什麽好擔心的,你不會變得怎樣,不要害怕未知...”她的手臂環繞他的肩膀,她的懷抱還是一樣的溫暖。

    不行,羅莎,我會死的...

    會像你一樣死去,徒留軀殼大笑著瘋癲存在,最後在一聲戛然而止的尖笑聲中死去。

    “抱歉,羅莎...”蘭格抬頭,帶著懷念和悲傷看著她,“現在還不是時候。”

    女人的身影消失了。

    蘭格坐在地板上,身體僵硬,思維遲緩。半晌他終於下定決心,掏出手機撥通電話。

    “萊克特醫生?我想我需要一場談話...”蘭格抿唇,“對,就是現在,你有空嗎?”

    蘭格點點頭,空蕩蕩的屋子裏隻有他的聲音,“嗯,好的,謝謝。”

    他掛斷電話,手臂無力地垂下,目光再度渙散。

    傍晚時蘭格敲響了萊克特醫生心理諮詢室的大門,漢尼拔一開門便為對方身上陰鬱的氣質驚訝了一下。

    “你看起來不太好。”漢尼拔遞給蘭格一杯威士忌。

    青年一向是冷靜又克製的,漢尼拔能夠感受到他內心深處的矛盾和鬥爭,但是蘭格一向能夠很好地管理他的心理狀態。

    他不會讓這些充斥著陰霾的情緒外放,不會讓他們影響到自己。

    但是現在,一切都改變了。

    “我...最近感覺不太對,我太想她了,這不應該。”蘭格結果酒精,火辣的液體灼燒胃部。

    “告訴我,漢尼拔。在她死後你會懷念她嗎?”蘭格抬頭看著漢尼拔。

    “我一直懷念她。”漢尼拔說,“我一直渴望能夠再度見到她,哪怕是在夢裏。”

    但是沒有。

    自從漢尼拔的複仇結束後,他再也沒有見過他的妹妹,哪怕是在夢中。

    “你會變成她的模樣嗎?那些因你而死的人,他們會誘導你變成他們的模樣嗎?”

    不會,漢尼拔眯起眼。

    那些士兵,野獸,亦或者是別的被他殺死的人,他們都不曾出現在他眼前過。

    更不曾誘導他。

    因為他早已拋棄一切,墜落到比他們還要深的地獄中去了。

    “他們從未出現在我眼前過。”漢尼拔搖搖頭,“你呢?你看到了什麽?”

    蘭格怔怔地看著對方,瞳孔放大陷入了迴憶之中。

    “我看到了猩紅的花朵,包裹著甜蜜的語言。”

    猩紅的山茶花一朵朵在女人的脖頸處綻放,開出奢靡頹廢的柔軟花瓣。

    它們從女人的嘴中吐露出來,沿著她的嘴角向下,爬過她弧度優美的脖頸,在鎖骨上簇擁成一團,汁液沿著她的肩膀留下。

    “我看到了象牙白的藕,彎折成精巧的形態。”

    象牙白的蓮藕,圓潤飽滿,修長優美,彎折成充滿張力的弧度,向他的方向伸展開來。

    對他招手,向他揮舞,邀請他邁過懸崖的邊際,踏向開著奢靡山茶花的深淵。

    “我看到她站在那裏,向我招手...”

    一個黑發的女人站在黑暗中,黑色的絲絨長裙拖在地上。

    黑暗中她的麵容模糊不清,但是她脖頸間爛漫的山茶花和揮舞的手臂卻清晰可見。

    蘭格頓住,盯著女人的蜜色的眼睛再度變得清明。

    “但我停下來了。”

    漢尼拔意味深長地笑了,他看著目光還帶這點迷茫的青年,仿佛在看一隻在黑夜中尖叫的羔羊。

    用來獻祭的羔羊,向更加濃鬱的神秘的黑暗獻祭,換來無法滿足的欲望的黑洞。

    他是最好的祭品,是被擺在祭台上的羔羊。

    他是無辜者,卻幸運地被魔鬼盯上,被上帝考驗不能被考驗的意誌。

    羔羊打開了自己的圈門,走到漆黑的荒野上,走進黑暗的夜色中他已經準備好了,。

    而現在,有人為它指引道路的時候到了。

    “是什麽促使它改變了呢?”漢尼拔問,“你一向能夠很好地管理它們,是什麽讓你失控了呢?”

    “我不知道。”蘭格搖搖頭,“或許是之前平靜的生活讓我卸下了心防,或許是最近密集的事件刺激了我的欲求。”

    “又或許是我太想她了,任由自己陷入迴憶中的次數太多了。”

    他不應該想她的,他們應該完全斷絕關係。

    “你在拒絕你的記憶,那段記憶讓你感到不舒服嗎?”漢尼拔輕身問。

    “非常不舒服。”蘭格重重點頭,“我一直把它埋在記憶宮殿最隱秘的角落,用重重鐵鎖將它封鎖,我據斥它,但是我不得不承認——”

    “是它造就了我。”

    童年的經驗對他人格的塑造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就像是在雪白的畫布上最先塗抹的底色。

    一旦塗了上去,無論後麵怎麽用力遮掩彌補,那片被拒斥的底色都不會消失。

    隻會一直影響著其他新鮮塗抹上的顏色。

    讓他們被迫改變,被迫變得汙濁,被迫變成和底色一樣醜陋的樣子。

    蘭格低頭,目光奇異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這雙手上有著細小駁雜的紋路,有著他熟悉的老繭和細小的傷疤,有著他自我造就的骨骼的形狀。

    這雙手可以創造東西,那麽什麽創造了這雙手呢?

    “你希望我怎麽做?”漢尼拔笑著問,“需要我幫你壓製這段記憶?還是重新構建心防?”

    “都不是。”蘭格搖搖頭移開了目光。

    “我需要你幫我殺了她。”

    他看著漢尼拔,目光清明堅定,充滿正常人應有的理智。

    徹底殺了那段記憶,殺了那個女人,殺了那塊被玷汙的畫布。

    “你確定嗎?這會對你的人格產生很大的動搖。”漢尼拔挑眉,“我們有更好的方法。”

    蘭格嗤笑一聲搖了搖頭。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漢尼拔,你在好奇,對我過去的經驗好奇,你想知道是什麽影響了我。”

    “我也是學心理的,我明白那種好奇和渴望,想要知道一切行為背後的原因,想要知道如果對過去稍加改到,撥動一根琴弦,整篇樂譜的曲調是否會徹底崩潰。”

    “你對處在矛盾和衝突之中的人格感興趣,而威爾格雷厄姆就是你最愛的那一款。”蘭格想起威爾不由輕笑出聲。

    “你對他更有耐心,為什麽?害怕一步不慎就會毀了整道美食?”

    “威爾的情況是相當罕見的。”漢尼拔動了動身體,換了個更加愜意放鬆的姿勢開始閑聊。

    “他的移情能力讓他對世界的認知開始發生改變,通過對連環殺手的深度分析和理解,他認識到了並不一定要用之前的視野看待世界。”

    “就像你一樣。”蘭格插話。

    “就像我們一樣。”漢尼拔微笑著點頭。

    “他正處在最初的道德錯愕階段,他正在對普世道德的悖論產生懷疑。”

    “所以你需要更加耐心,更加小心地對待這個新生的靈魂。”蘭格接話,思考一會點點頭。

    “這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珍貴材料,所以雕刻琢磨時難免謹慎。”

    “因為不可重來,所以必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漢尼拔點頭總結。

    “聽起來你的日子過的也蠻辛苦的。”蘭格笑著打趣他,“我幫你個忙怎麽樣?”

    “什麽?”漢尼拔好奇地看著他。

    “威爾格雷厄姆是獨一無二需要小心嗬護的寶貝,但我不是。”蘭格笑著,歪著頭看著他。

    “我已經度過了道德錯愕階段,我甚至非常清晰地知道自己正處在什麽情況中。我的心理承受能力足夠強韌,我經得住破壞。”

    “在你對威爾格雷厄姆動手之前,我是個不錯的試驗品,不是嗎?”

    確實,他是個不錯的試手品。

    漢尼拔看著對麵的青年,對方蜜色的眼睛在昏暗的陰影中變得更加粘稠,漩渦在其中艱難地轉動。

    他帶著笑意看著他,仿佛是在酒吧裏和姑娘調情一樣,但是漢尼拔知道他談論的不是愛情,也不是其他什麽感情。

    是更加危險的,更加激烈,具有對抗性的暴力衝突。

    是可以輕易摧毀一個人的人格,讓他崩潰讓他被毀滅的戰爭。

    “這算是你的小癖好發作了嗎?”漢尼拔笑著問,“生理性的對方無法滿足你,讓你不得不在精神世界尋求興奮的新的刺激源?”

    “隨你怎麽說,醫生。”蘭格搖搖頭,“但是我的意思很明確,要來一場比賽嗎?”

    比一比誰更能勝過誰。

    比一比最後誰能殺了誰。

    “我開放我的所有心防,以此作為戰場。”

    在黎明到來之前,在被最後的黑暗籠罩之前。

    在破曉之前,在清晨的露水滴在輕緩謹慎的腳印上之前。

    在刺刀割裂羔羊的血管之前,在它在黑夜中發出淒慘的尖叫之前。

    “來開戰吧!漢尼拔。”

    漢尼拔看著青年變得明亮的蜜色眼睛,裏麵閃爍著充滿生機的火光。

    像是在那個冬天,久久不曾出現的太陽在某一日的清晨突然破開黑暗,照亮充滿野獸的房屋。

    茹毛飲血的野獸退散,悖德的罪惡埋在泥土裏等著發酵醞釀成毒液。

    他看著那雙眼睛,在狩獵完仇敵後便迴歸死寂的心髒再一次砰砰跳動。

    “好。”他輕聲開口,瞳孔中猩紅的一點變得更加深邃。

    “讓我們開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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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合一真的...好累(癱

    感謝訂閱的所有小天使!嗚嗚嗚愛你們mua!

    會努力寫出更有趣的案件!也希望你們能夠喜歡我的故事!

    啊啊啊再一次感謝你們!(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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