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氏依舊冷笑:“殿下既然安排周全,又何必顧及黃家人的想法?您是會京王族,想要一個女子有何不可?隻消您吩咐一聲兒,我兒便用小轎抬了貞兒入您的別院,何必和金家做這些事?”


    楊瑾瑜聽不下去了,出麵訓斥:“放肆!”


    弘文更是個沉不住氣的:“我家殿下若是存了這份心思,四年前便把黃大娘抬迴去了,彼時雖無有今日的榮華,好歹也是個王子,娶你家女士也是門當戶對,何苦今日饒這麽大一個彎子?分明是你兒毫無才能,讓金家的人拿著自己妹妹做閥,還是殿下將近衛派給黃家小娘子,這才保住了清白!”


    姬餘等弘文該抖的都抖出來了,這才製止:“弘文。”


    弘文賠了不是退到後頭去,古氏也聽出了此事與姬餘無關,是姬餘知道有蹊蹺,護著自己女兒,心中愧疚萬分,又害怕適才言語重裝、得罪了太子,急忙起身要下跪,姬餘趕緊離席,扶住古氏:“您不必如此,本宮也是對黃女士存了心意,心甘情願。”


    古氏看著姬餘,身高八尺、有個零頭,身材頎長、臂膀有力,容貌清俊、笑容可掬,翩翩公子、氣質卓然,是個妙人兒;再對比那黑不溜秋的吳琬,簡直不願意去想起他的臉。古氏越看越滿意,太子是什麽人?日後要君臨大虞的,就算黃嘉貞不是正房又如何?有姬餘的寵愛,還怕黃家沒有好處兒?


    古氏道:“老身隻盼兒女好,隻是不知我兒和貞兒如何說?”


    姬餘就知道古氏是個好哄的,她全心全意隻為著兒女,隻要兒女過得比之前好,她便好說。黃遜也不是什麽難打發的,送個妹妹出去能加官進爵,還能掃平眼前的麻煩,黃遜會在第一時間這麽做。難就難在黃嘉貞,這個女子極有主意,並且不如一般女子看中榮華富貴、男人品貌,隻求心有靈犀。吳琬傷她,她一時半會必不肯同姬餘一處兒,最是難勸。也罷,姬餘已然等了許多年,還差這一時半會兒不成?故而讓暗衛看著,有動靜便稟告,自己打道迴府。


    黃遜聽了老母的話,本來也不同意,還嚷著:“此事不可!此乃賣妹,我不做此等攀龍附鳳之事!”


    但冷靜下來之後,想著局勢和未來,竟然主動和老母去勸說黃嘉貞。黃嘉貞原本便心中難過,家人不諒解還勸她另嫁他人、謀求富貴,倒把她氣得愈發哭得多。黃氏母子見嘉貞哭得厲害,便也不說了,先去歇息,打算明天再說。黃嘉貞卻覺得受了莫大的侮辱,自己悄悄來到江邊,意欲輕聲。她前腳才邁出去,便給人扯迴來,她迴眸卻空無一人,正害怕呢,聽得“唿哧”之聲,定睛一看,竟是姬餘趕了來。黃嘉貞羞怒異常,指著姬餘便兇:“你又來做什麽?”


    姬餘如實相告:“我讓我的近衛看顧你,知了你要輕生,特地來攔你。”


    黃嘉貞道:“不必殿下費心,生死自有民女自己主宰,殿下攔不住。”


    姬餘道:“我不敢阻撓你做什麽,你且思量你的母親和兄長,這兩個都不成器,你若是去了,偌大的黃家,豈非一敗塗地?你這一跳,更不是坐實了外頭那些胡話?”


    黃嘉貞不語。姬餘說的話雖然難聽,但是句句屬實,她要是去了,黃家三天便能敗,而且就這麽死了,自己背負著汙名,也真的太虧了。黃嘉貞正要不死,突然看見姬餘在悄悄靠近,不僅又往後退了幾步:“殿下做什麽?”


    姬餘忙止住腳步,道:“我什麽也不做。這裏的堤壩還不牢固,底下江水滔滔,你聽話,且下來隨我迴去,我同你一起想辦法解決,你切莫任性。”


    黃嘉貞望著姬餘那隻等著自己搭上去的手,不由得又是一怒。他憑什麽認為自己就是他的?這語氣真是理所應當。自己寧肯不嫁也不願意草率,他這是在告訴自己,自己已經逃不出他的掌心了是麽?黃嘉貞怒發衝冠,不禁道:“民女任性也是民女的事,死活自與殿下無關。再者,這堤壩是殿下督造的,莫非殿下還信不過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來的東西?”


    言訖,黃嘉貞使勁蹦了幾下、嚇得姬餘幾乎就要衝過去——黃嘉貞像是證明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似的,抬著下巴對姬餘說:“殿下您看,民女不是好端端地……”黃嘉貞話音未落,腳下便一空、她往下墜落下去。


    姬餘一驚,慌忙撲過去,拉住黃嘉貞的手。寒風肆虐,黃嘉貞這才後悔,道:“殿下快鬆手,民女甚重,恐連累殿下。”


    姬餘搖頭,雙手拉住黃嘉貞的手腕兒:“我絕不鬆手!”


    黃嘉貞正要再勸,姬餘喊了一聲兒:“天蒼!”使勁將黃嘉貞拉起來、一甩,黃嘉貞騰空而起,飛上了岸,落入一個冰冷如死人的懷抱之中;而姬餘則卻掉下江水、發出很大的水聲。


    “殿下!”黃嘉貞慘叫著撲倒堤壩邊,可除了無盡的江水,哪裏還有姬餘的影子?


    天蒼一躍入水,一下子也沒了影蹤。


    趕來的楊瑾瑜往堤壩下一看,扯起黃嘉貞的頭發,惡狠狠地:“若是殿下有事,我讓你全家陪葬!”


    直到天亮,天蒼才將昏迷不醒的姬餘抱上了岸,兩個人濕漉漉地迴去。黃嘉貞本想跟去,楊瑾瑜一把推開她,黃嘉貞隻得哭著迴去和家裏說,唬得黃家人全部去別院跪著等消息。閩郡的臣子們全部都等著姬餘的生死,就連會京趕來的新的將領都快馬加鞭。


    剛做過針灸的姬餘並沒有什麽大礙,隻是不熟水性、讓水嗆了肺、昏過去了。再加上他有很嚴重的恐水症,此時正在夢靨,又發燒,故而才一直不醒。姬餘在夢中迴到很多年前,彼時他不過一介不諳世事的小兒,母親時常教導他莫要爭,他便也不爭。這年元宵,朝中大臣皆來朝賀,女眷也都有入宮賞花燈的,好不熱鬧。姬餘一個人在荷花池邊玩耍,想著挑兩盞水燈迴去給母親和妹妹,撈完之後,又起了玩心,見四下無人,便擺出大氣地姿勢,道:“我見你甚是喜歡,以後你便是我的正妻!”抬手一指,正好指著一個嬌豔的小女孩。


    姬餘當時便有些怔,他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女孩子,而且這麽無禮也慌亂,正不知如何是好,背後給人一推,便落入池中。太子姬省站在池邊上,指著姬餘大笑:“佩娘,他說要娶你為正妻,可也配?”


    整個池塘邊的人都笑了起來,笑他的自不量力。張素佩嘴角的笑容,分明是讚同姬省的話的。但這些都不是重點——姬餘吃了幾十口水,向姬省求饒:“好哥哥,我錯了,我不該異想天開,求您救救我,我不會水。”


    “救你?”姬省仿佛聽見什麽絕世大笑話似的,“你活著死了本宮都無所謂。像你這種別的女人生出的兄弟,少一個沒什麽。”


    姬餘絕望地看著周圍的人,可是迫於太子淫威,大家誰都沒有伸手,任由他在水中沉浮,他掙紮著,哭泣著,都沒有人來救他,終於,他閉上眼睛,逐漸沉入池底。可是,他不甘心,他還沒有偷東西迴去給母親和妹妹吃,他還有那麽長的人生路沒有走。姬餘又掙紮了一下,浮出水麵,姬省看著,開始朝他扔糕點:“好大一條魚!”


    眾人都隨著姬省笑了起來,姬餘羞愧難忍,正又要沉下去,忽聽見“噗通”一聲兒,隨即,有人將他的手扛在肩頭,奮力向池邊遊去。姬餘意識逐漸模糊,隻聽見耳邊姬省在發怒:“韓湯,你敢救他?!”


    姬餘沒有聽見韓湯迴答了什麽,他支撐不住昏過去了。之後他便生了快一年的病,就像現在這樣,頭很重,很疼,搞得他直哭。姬餘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雛鸞的臉,她本來很關切,看見姬餘蘇醒,欣喜若狂。姬餘對她笑笑,曾經自己身邊沒有一個人,如今好歹有一個。


    楊瑾瑜湊了過來,剛要問安,姬餘便用他啞到極致的嗓子問:“黃女士如何?”


    楊瑾瑜黑著臉不肯迴答,弘文先說了:“殿下您還念著那個女人做什麽?出了事便迴家去了,還是她老子娘和哥哥把她提來跪著的。無情無義,殊不知殿下為著她去了半條命。我上迴見殿下這樣,還是那年元宵的時候,韓大人把殿下抱迴來的。”弘文說著便哭了。


    姬餘嫌弘文娘娘腔煩,便揮揮手讓楊瑾瑜給他趕出去,順便吩咐了一句:“去外頭告訴他們本宮活得甚好,順便讓黃女士趕緊迴去休息,受了驚嚇,可仔細別著涼。”


    姬餘落水這麽大的事情閩郡應該都傳遍了,所以黃嘉貞之前的流言不攻自破,金家也沒有傷害黃家的籌碼。吳琬是棄子,肯定命不久矣,和閩北九虎的戰鬥要開始了。至於黃嘉貞,如果經過這一次她還是不肯迴心轉意,姬餘也不會再強求了。她來,他贈她最好;她走,他祝她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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