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橋:“......”


    教育完兒子,阮北川迴過頭,卻發現原本隻盯著他臉的紀峋,眸光往下,突然瞥向他垂在身側的手。


    他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下一秒,隻見紀峋翹起唇角,笑出了聲。


    阮北川心如死灰,平靜地看著陳橋,“想好埋哪兒了嗎?”


    “?”陳橋驚了,“不是,我今天沒惹你吧?”


    阮北川剛想說“你心裏沒點b數”,就聽見門裏的紀峋忽然“嗯”了聲,抬手扶正右耳的藍牙耳機,淡淡道:“你有事。”


    已經點好菜就等人來的許三圖一愣:“啊?我沒事”


    “行。”紀峋打斷他,“改天。”


    許三圖:“。”


    掛斷電話,紀峋扯下耳機,懶洋洋地倚在門板上,唇邊卷了點笑,“學弟?”


    這話像在問外頭的兩人,但他眼睛隻盯著阮北川一個。


    漆黑的眸子冷冷淡淡地瞥過來,配上那聲皮笑肉不笑的“學弟”,簡直就是閻王他媽給閻王開門閻王到家了,以至於讓阮北川產生了類似“明年墳頭青草兩米高”的幻覺。


    進這道門,跟讓他去刑場送死沒什麽區別。


    阮北川繃著臉,不著痕跡地拉著行李箱往後挪了兩步,對陳橋瘋狂使眼色。


    但醫學劣跡陳橋突發失明,並優秀地展現出一個啞巴對說話的渴望:“你衝我眨眼睛幹嗎?”


    阮北川絕望了,滿臉寫著“讓我死”,麻木地吐出三個字:“我有病。”


    “那確實。”陳橋隻當他在開玩笑,說完就好奇地打量著紀峋,“你是......學長?”


    “嗯。”


    “喔,學長好。”陳橋邊說邊笑嘻嘻地拉起行李箱要進門,但行李箱紋絲不動。


    ?


    他卯著勁用力拽了一下。


    行李箱反而倒滑一寸。


    ??


    陳橋大驚失色,迴頭一看,隻見他兄弟死死拽著他的拉杆,腳卡進輪子底下,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怪異的猙獰。


    陳橋:“???”


    正打算出聲詢問,門裏的紀峋就支起身子,瞥了眼夾在兩人中間的行李箱,懶聲道:“拎不動?”


    這話落下的瞬間,陳橋發現卡在他行李箱底下的腳和死拽他拉杆的手,都風馳電掣般收了迴去。


    就好像貓和老鼠裏頭的湯姆貓看見了惡霸犬老冬瓜。


    頭一次見識這場麵,陳橋稀奇得不行,準備收拾完東西之後就跟阮北川打探情況。


    他樂顛顛地拎著行李箱進門,剛進去就被高級舒適的宿舍環境迷了眼,扔下行李箱四處瞎轉悠,也就沒覺察到門口那令人窒息的壓抑氛圍。


    當然,這壓抑隻針對阮北川一個人。


    陳橋這個擋箭牌一走,他和紀峋之間就少了道阻隔,紀峋如殺人無形的目光直直釘在他臉上,殺氣撲麵而來。


    進去吧,他不敢,不進去又顯得太奇怪,況且才開學第一天,宿管阿姨必不可能同意他換宿舍。


    就很絕望。


    阮北川覺得從這兒跳下去或許是他今生最好的歸宿。


    他正想是屁股先著地還是腦袋先著地,閻王就朝他走了過來。


    阮北川頓時心跳如擂,死摳著行李箱,僵硬得仿佛一具死了三十年的幹屍。


    如果閻王打人,他就當場自裁謝罪。


    “這位學弟,”閻王在他身前站定,稍稍彎腰與他平視,眉梢輕揚,慢條斯理地道:“你也拎不動?要幫忙麽?”


    挺善意的提問,語氣閑閑散散的,既沒提昨晚的事,也沒讓他自裁,但就很像笑裏藏刀。


    阮北川打了個寒顫,挺了挺背,鎮定道:“不、不用了。”


    半晌沒聲,阮北川沒勇氣抬頭看人,木著臉和對方的喉結大眼瞪小眼,嚴格遵守敵不動我不動原則。


    這人是在思考揍哪兒更疼?還是想直接殺人泄憤?幾秒鍾的功夫,阮北川腦中飄過一堆亂七八糟的念頭。


    下一刻,他眼前的喉結忽然很輕地滑了一下,像是發癢一般,隨即頭頂上方就飄下來一聲懶懶的“噢”。


    閻王兩手插兜,嘴角微微勾著,好整以暇地盯著他,似笑非笑道:“那怎麽不進去?”


    “......”怕你殺人泄憤。


    一分鍾後,阮北川視死如歸地拉起行李箱,頂著某位閻王殺人無形的目光,同手同腳地走了進去。


    陳橋剛考察完宿舍環境,見阮北川終於進來了,忍不住分享:“環境相當不錯,那衛生間忒大了,還是幹濕分離的,我尋思裝個浴缸不是問題。”


    說完他又開始跟紀峋自我介紹,“學長,你叫什麽名字?我叫陳橋,港珠澳大橋的橋,是藝術學院的。”


    “紀峋,嶙峋的峋。”紀峋說,“經管學院。”


    他撩起眼皮,瞥向自打進門以來一直臊眉耷眼地貼著牆根站的阮北川,漫不經心道:“你呢?”


    阮北川一僵,還沒想好怎麽應對,大孝子陳橋就替他答了:“他是我發小,叫阮北川,也是藝術學院的。”


    說著陳橋突然驚奇地啊了一聲:“我發現你倆的名字,湊一塊兒剛好是懸崖峭壁,真有緣啊!”


    “.......”這緣分給你要不要?


    紀峋懶洋洋地笑了聲,眸光一轉,輕飄飄地掃了眼牆角的阮北川,悠悠道:“是有緣。”


    阮北川麻木地閉上眼睛。


    雖說虎毒不食子,但讓不做人的逆子陪葬屬於替天行道。


    他麵無表情地瞪著陳橋磨牙,決定等兒下樓就挑個沒人的地兒叫他一擊斃命。


    正盤算怎樣刀人快狠準,又見陳橋拉著行李箱往靠門的床位走來。


    江大的宿舍配置是上床下桌,三張床並列連在一塊靠牆放,從外往裏依次是一二三號床,紀峋占了最裏頭的三號床,剩下中間的二號床和靠門的一號床。


    也就是說,如果陳橋睡門口,那他就得跟閻王“同床異枕”。


    相當於親自給閻王送命。


    操。


    阮北川連忙抄起背上的書包向陳橋砸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上一號床的桌子,一副此地由我開的拽樣,“這床歸我,你睡中間。”


    陳橋一臉懵逼地抱著書包,不理解他兄弟為什麽這麽大反應。


    “睡中間就睡中間。”陳橋很無語,“一張床而已,至於嗎?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搶你老婆呢。”


    可太至於了。阮北川心說,他瞟了眼陳橋,示意對方把書包扔給自己,“少廢話,書包給我。”


    “草。”陳橋沒好氣地把書包甩過去,“你吃槍藥了?這狗脾氣以後誰能看得上你。”


    聽見這話,阮北川下意識用餘光瞟過去,紀峋果不其然翹了下唇,好似無聲地讚同。


    “......”


    盡管他在紀峋麵前早沒麵子可言,但士可殺不可辱,天殺的陳橋該入土。


    阮北川平靜地跳下桌子,平靜地放下書包,平靜地抬頭看著陳橋,準備平靜地邀請陳橋出去受死,就感覺一道目光從側邊掃過來,耳畔響起熟悉散漫的嗓音:“學弟,你睡錯地兒了。”


    這話又拽又欠揍,阮北川肉眼可見地暴躁起來,“什麽意思?”


    “意思是,”紀峋撩起眼皮,慢騰騰地叩兩下桌麵:“桌角貼了名字。”


    阮北川一愣,不由得往一號床的桌角看去。


    【藝術學院-陳橋-23110595-1號床】


    陳橋也湊過來看,“那我睡這兒?”


    紀峋閑閑地嗯了一聲,順帶好心提醒:“換床位得上報輔導員。”


    “不過,”停頓一秒,他挑了挑眉,“一般沒人成功。”


    阮北川:“。”


    “當然”紀峋十分和善地建議道:“你可以試試,說不定就成功了呢。”


    “......”


    阮北川木著臉拽起書包,拉上行李箱,宛如一具行屍走肉,極為緩慢地挪迴了中間的二號床。


    人美心善的閻王滿意地勾了勾唇。


    阮北川後脊倏地躥起一股涼氣,覺得閻王此時看他的目光充滿憐憫,就像在看一塊發黴的麵包。


    而今晚子時,就是他阮麵包的上路吉時。


    想到這兒,阮北川整個人都不好了,扔下東西,一把抓住陳橋的衣領,悶頭往外跑。


    陳橋人還懵著,就被一骨碌扯出去,差點摔了個狗吃屎。


    “操。”走到樓梯口,他心有餘悸地扶著牆站穩,說什麽也不肯走了,“你今天怎麽迴事兒?粗魯得跟吃了三十個猛男似的,你有事兒?”


    提到“猛男“,陳橋眼前猛然浮現出一張臉。


    而這張臉,和宿舍裏那位紀峋學長,不能說毫無關係,隻能說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


    陳橋反應了一下,忽地睜大眼睛,腦中緩緩冒出一個不太可能又似乎合情合理的猜想


    他兄弟昨晚睡完的猛男,現在變成了舍友?!


    再聯係到今早阮北川神神叨叨又格外慫包的行為,陳橋悟了,他兄弟鐵定被上了!


    俗話說炮友變舍友,法海都得繞著走。


    難怪他兄弟突然發瘋!


    如果是他,估計會笑到被隔壁抓去做雞公煲。


    畢竟這種好事不是年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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