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譎雲詭中,人心難測。


    桐兒才學了幾年醫?又治好了幾個人?


    竟然聲名大到能驚動皇後。


    這背後必定有古怪。


    哪怕桐兒真有辦法,劉旻也是不許她去的。


    但誰成想,桐兒略微思量了一下就應了。


    劉旻本想攔她,但話到嘴邊望著桐兒清澈明亮的雙目,竟說不出口來。


    桐兒一定會說,見死不救不是醫者所為。


    劉旻沒法迎著那樣坦蕩蕩的目光指鹿為馬。


    說到底,這些的權利爭鬥和王嬿又有什麽關係呢?


    那個孩子在比桐兒還小時,就身不由己地被她父親當成了獲取更大利益的踏腳石。


    平帝死後,王嬿陷入了兩難境地,卻沒有選擇那條更寬闊更光明的路,而是獨守在承明宮內。


    單是這份對平帝的情義,就值得她們這些劉氏族人敬佩。


    桐兒既想去看看,就去看看吧。


    王靜煙雖哭瞎了眼,卻沒有瞎了心。


    劉旻親自送了桐兒出門,迴來後照舊處理家事,心中倒也沒有太多焦慮。


    隻是眼看著過了落宮鑰的時辰,桐兒還沒有迴來,劉旻雖明知即便桐兒留在宮裏過一次夜是無妨的,卻仍舊止不住擔心。


    她洗漱躺下後,一時想不知有沒有人刁難桐兒,一時想不知宮中飯菜合不合桐兒胃口,一時又想不知桐兒認不認床。


    劉旻歎了口氣,正想闔上眼逼著自己入睡,忽聽得外頭人聲嘈雜。


    她剛想叫紅玉,紅玉就從外間跑了進來,一麵點燈一麵說:“翁主,女公子迴來了。”


    劉旻忙坐起身來,“快服侍我跟衣。”


    …………


    郭聖通走進母親院子的時候,還想就略坐一坐便迴去。


    但等母親拉著她左問右問仿佛她離家月餘時,她又改了主意。


    “廚上有吃的嗎?”


    母親忙道:“有,我吩咐廚下燉了牛肉,這會吃正爛乎。”


    說著就吩咐綠萱道:“去看看,還有什麽小菜,撿幾樣女公子愛吃的送來。”


    綠萱道諾而去後,母親方才有空問她:“在宮中沒用飯嗎?”


    郭聖通笑道:“用了,隻是又餓了。”


    “這孩子——”母親也笑了。


    等看著郭聖通用過飯後,母親方才細細和郭聖通說起話來。


    “室主怎麽樣?”


    “她不單有失眠症,還因為失眠症引發了情誌病。”郭聖通頓了頓,解釋起室主的情誌病來。“她精神上本就受了極大的刺激,再加上失眠,折磨得她已經初萌死意了……”


    未等她說完,母親就領悟般地說道:“內心的焦灼痛苦也是她失眠的原因,難怪始終也治不好。”


    郭聖通點頭。


    母女倆一時間都有些戚戚然。


    郭聖通想起皇後曾問起王自和,不由問道:“王先生在哪?”


    母親笑道:“還能在哪,自然是睡了。


    你想和王先生參詳病情,明早再說,這麽晚了先睡吧。”


    看來今天她不用進學,王先生也就沒有問起她。


    郭聖通搖頭,把皇後說起王先生的事情告訴了母親,“皇後大概以為王先生心有不甘,想治愈室主來證明自己。”


    母親皺起眉來,卻又轉瞬間鬆緩開來,“這就是個子虛烏有的誤會,我們又沒什麽求著天家的。皇後轉頭就想明白了,有什麽明早再說吧。”


    郭聖通點頭,她並不擔心這個,她隻是好奇究竟發生了什麽。


    這個誤會就算是真的又怎麽樣?


    隻要她能治好室主,皇後也會既往不咎。


    有人心心念念想治好她的女兒,總是一件好事。


    至於室主的病,郭聖通確實是有把握治好的。


    她雖隻能登門一次,卻已經足夠激怒室主。


    室主是王家女,對漢室並沒有非要忠義的理由。


    如果有,那就是已經死了的平帝。


    室主的反應也足夠說明,她是真的愛慕平帝。


    這口氣,室主不會輕易咽下去的。


    *****


    王嬿睜開眼時竟覺得自己好像睡了一覺,神誌前所未有的清明,身上也仿佛有了些勁。


    她暗自想道,莫不成是因為發火發出了精神來?


    想到發火,她自然立時就想起那個出言不遜的少女來。


    她的心頭又煩怒起來。


    她坐起來,喚宮人道:“水……”


    進來的是陸女官。


    陸女官點亮了燈,捧了一杯溫水遞給王嬿,滿麵欣喜地看著她喝下去。


    王嬿對她的笑容莫名其妙之餘又有些窩火,“笑什麽?”


    陸女官不以為杵,喜滋滋地道:“室主,您睡了兩個半時辰。”


    先前她聽從那小貴女的話,一再提起她來激怒室主時,心中還有疑惑。


    不過是想著皇後是室主的生母,血脈相連,怎麽也不會害了室主的才按捺著不安行事。


    沒想到室主竟真睡了一覺,難道是那小貴女的藥方子起效了?


    可為什麽要激怒室主呢?


    王嬿比陸女官還要迷惘。


    她幾乎是不可置信地看著陸女官,怎麽可能?


    她失眠還不太嚴重的時候,都隻能勉強睡上兩個時辰。


    再後來,就是一刻鍾一刻鍾斷斷續續地睡了。


    每每醒來,比走了千山萬水還累。


    累?


    王嬿也意識到了什麽不對,陸女官見狀便索性吧榻前屏風旁的刻漏挪到她眼前來,“您瞧,現在都寅時了。”


    王嬿定神望去,反複看了幾遍,果見被掐了聲音的刻漏不知何時指向了寅時。


    她記得很清楚,她躺下時是亥時四刻。


    如此算來,難道她真睡了兩個半時辰?


    她明明隻是像往常一樣闔上雙眼閉目養神,怎麽就睡著了呢?


    王嬿雖生了死誌,卻也不願受失眠的折磨。


    現在能囫圇睡上一覺,她心中自然也是喜悅的。


    隻是,如此輕易就睡了一覺讓她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陸女官卻不管這許多,她欣喜若狂,若不是因為時辰尚早,早就飛奔去椒房殿報喜了。


    她把殿中的燈重新吹滅,“您再躺著睡會,興許還能睡著。”


    王嬿知道不可能了,她每每醒來後再想入睡難於登天。


    但看著陸女官眸中的期待和希望躍然跳動,王嬿還是躺下了。


    這次她果然沒有睡著,她一直躺到了天明。


    繞是這樣,承明宮中依舊比過年那會還要喜氣洋洋。


    椒房殿那邊得了消息,立時就傳話過來王皇後用過早膳便來看室主。


    王嬿想,母親肯定會又哭又笑,還要賞賜太醫令。


    母親來後,果如她料想的那般流露出了由衷的喜悅。


    喜悅是會傳染的,這份喜悅似一股清泉緩緩流進了王嬿心中。


    她的唇邊也不覺有了一絲笑意。


    “隻是——”母親想了想,還是遣退了左右,皺著眉問她:“那孩子究竟說了什麽?你昨夜那般急衝衝地打發人來要我下旨申斥她。”


    她說了什麽?


    她說先帝是傀儡,她說先帝不中用!


    憤怒重新卷土而來,立時就把王嬿淹沒。


    她的笑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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