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玉上前拿起布料和剪子,仔細想了想,答道:“府裏沒什麽大事啊,大王和王後近來寫的信您也都看過。”


    郭聖通點點頭,暗忖道那能是什麽事呢?


    母親要火急火燎地去給大舅寫信?


    不會是大舅母為了求子又鬧出什麽事了吧?


    郭聖通想著之前的預感,擔心大舅母希望過大將來失望更大。


    她好幾次在給大舅母迴信時都想勸大舅母子嗣是緣分,強求不得。


    可母親委婉開口幾次沒得著什麽迴應後都不再多管,她一個晚輩又怎麽好插話?


    郭聖通歎了口氣,低下頭認真跟著紅玉學裁衣。


    紅玉仔細耐心的教了一遍,郭聖通又上手裁了兩刻多鍾,天就徹底黑下來了。


    沒一會,母親也迴來了。


    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郭聖通見她眉眼都帶著笑不免好奇道:“您去給大舅寫什麽信了?這麽高興。”


    母親笑著不肯說,“小孩子家總打聽大人的事幹嘛?去把況兒叫進來,天都黑成這樣了,明日再玩。”


    這明顯就是不想說嘛。


    郭聖通應聲是,不再多問了。


    她到了院中喚迴弟弟,見他玩的一身都是汗便趕他去洗澡更衣。


    又和母親說了半個時辰的話,郭聖通便也迴去歇下了。


    夜裏有些悶熱,繞是外間冰山的涼氣一點點地透進來,郭聖通還是輾轉反側地半天也睡不著。


    她心裏不知怎地,有些心煩氣躁。


    可是實在又沒有什麽能叫她煩惱的事,便是她自己都有些不懂她在不高興什麽。


    這夜郭聖通自己都不知道折騰到什麽時候才迷迷糊糊地睡著,就是這樣也睡的不是很熟。


    她覺得屋裏那個滴滴噠噠走著的刻漏在暗夜裏格外惱人,她很想叫守夜的常夏把刻漏挪出去。


    但是她睡的半夢半醒的,一點都不想動,渾身軟綿綿地,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她蒙在被子裏,希冀自己能沉沉睡去,也就不用管這些了。


    隻是不知是不是屋子裏太靜,她覺得那刻漏聲越來越吵。


    郭聖通打了個哈欠,勉強著自己睜開眼出聲喚道:“常夏——常夏——”


    沒有人應。


    她又喚了兩聲,還是沒有人應。


    郭聖通混沌的意識終於清醒了幾分,她在心中哀嚎:不會又是做夢了吧?


    她蒙在被子裏不想起身。


    她想,就算是在做夢,她不參與進去不就好了。


    於是,她聽了一夜淒慘哀傷的唿喊。


    有男聲,也有女聲。


    他們喚她太後,還有幾個男聲喚她母後。


    奇怪的是,郭聖通這次竟不覺得害怕,隻覺得心酸難過。


    就像上次看見劉文叔的笑一樣難過。


    她的心好像無端缺了一大塊,卻又不知道丟在哪了。


    第二天起身後,她坐在梳妝台前迴味著這個夢,心底又湧上無法言說的悲傷來。


    夢中那些喚她的人是那麽難過,難過到她的心也軟了下來。


    她想迴應,她想問他們這是怎麽一迴事。


    可是,她張不開嘴,就像有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她胸口上一樣。


    她連氣都快喘不上來了,又怎麽還能唿喊?


    郭聖通望著昏黃銅鏡中正為她梳妝的常夏,不由想起正月做的那個夢。


    夢裏麵,她身邊有一個叫做覓靈的侍女。


    她說自己是常夏的女兒,還說常夏去服侍東海王了。


    還有一個被稱作中山王的兒子要來看她。


    夢裏麵,她好像真的是太後。


    郭聖通有時候想,難不成自己前世是太後?


    可是,前世的自己身邊也會有一個常夏嗎?也會住在漆裏舍嗎?


    顯然是不可能的。


    這一切就像是今生的事提前映射到了夢裏,荒誕的叫人不敢置信。


    而最重要的是,她怎麽可能會成為太後?


    但如果不是這樣,為什麽又會一直陷在這個夢裏出不來?


    一晃兩年過去了,她還是一頭霧水,什麽都想不明白。


    種種疑惑就像一張網,鋪天蓋地地向她罩來。


    她很想躲,卻沒處可躲。


    她很想解開這網逃出去,可網的那頭就像有一雙無形又有力的手拽著一樣。


    那雙手一點點地收緊網,直到她困在裏麵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才罷休。


    郭聖通一上午都很沒有精神,文講席以為她苦夏便也不挑那艱難晦澀的文章講解,讓她溫了溫以前的書又習了一個時辰的字便叫她迴去了。


    午飯廚下特意送來了酸筍燉鴨,香氣撲鼻。


    她胃口大開,一口氣用了兩碗飯,滿以為這樣吃好了心裏就會舒暢許多,結果還是難受。


    午間她沒有睡覺,臨窗寫了半個時辰的字便去上課了。


    郭聖通跟著王自和學習醫術的這一年多來,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他醫術的高明。


    她想學好醫,她既然無法從旁人那裏得救,便隻能自己救自己了。


    王自和很滿意她的勤奮認真,下午的課程進行的很順利。


    到後來還餘下點時間,王自和就和她閑談起他以往的病例。


    醫者醫術的高明與否,既取決於醫理學的是不是透徹,還取決於醫者的見多識廣。


    對於醫者來說,經驗是非常寶貴的。


    郭聖通醫理學的相當好,短缺的就是經驗了。


    是以,王自和說起時,她都聽得格外認真並不時發問。


    對於為什麽生病,又為什麽在兩樣相同藥效的藥材中選前者而不選後者,她都問得清清楚楚。


    王自和去真定前,就怕這個想學醫的女公子是一時興起,不能下苦功,打算好了若真是這樣就是真定王的麵子也不給。


    他沒有想到,郭聖通的天賦會這麽好,還這麽勤奮好學。


    於是,他大喜過望,私下裏已經把這個小女孩子當成了衣缽繼承人,但凡有所求問,無不傾囊相授。


    刻漏滴滴噠噠地走到申時末時,下午的課程也就結束了。


    王自和從坐席上起身正準備離去,忽地又想起一事,便問道:“你前兩天問我的那個肺癰的,現在怎麽樣了?”


    郭聖通搖頭,“我也不知道。”


    王自和道:“若是發現的早,我說不得還能有五六分把握。隻是現在已然化膿,我也是無能為力,可惜了啊。”


    郭聖通心中一動,既然能治前期,那麽後期的治療也能參考一下,說不得也能有一線生機,總比等死的好。


    “先生,那若是早期該怎麽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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