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養一條人魚公主當室友這件事比亞瑟想象中要麻煩得多,這麻煩不僅僅因為她是人魚,更因為她是個公主。

    大部分時候他們相處得不錯,不隻是因為他們是雙重意義上的同鄉,還因為塔拉塔是個有趣的人——人魚。

    當塔拉塔對著電視節目問出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從各種人類沒想到過的角度吐槽、以及當他們在星空下坐在沙灘上或者雪地裏喝酒的時候,亞瑟的感覺很好。

    他從小一直是個異類,幾乎沒有任何朋友,後來有了正義聯盟,那很好。但塔拉塔比他們更能給他一種了解的感覺,她不會對他身上那些與人類不同的地方大驚小怪,因為她也是這樣。

    但某些時候就不那麽好。

    亞瑟沒跟湯姆·庫瑞以外的人同居一室過,也從來沒想過要製定什麽室友守則,但現在他知道為什麽這東西很有必要了。

    “當我辛辛苦苦給你的魚缸換水的時候,你可以去把碗刷了嗎?”亞瑟問。

    塔拉塔穿著一件運動背心半躺在吊床上,而吊床拴在兩棵雪杉樹中間。

    這時候已經入夜了,這邊沒有人來,所以她的尾巴毫無遮掩地、懶洋洋地搭在吊床上,尾鰭自然地下垂,半透明的邊緣在月光和雪地的反射下閃爍著。

    海王的電腦放在她的尾巴上——韋恩集團出品,即使在零下十幾度的室外也能正常工作不會飛快掉電關機。

    塔拉塔打開一罐尚未結冰的啤酒,點開一個新的電影倍速播放——她覺得電影比冗長的電視劇更容易讓她了解陸地人在想什麽,考慮到她需要了解的東西那麽多。

    “第一那不是魚缸我也不是魚。第二那並不辛苦,即使盛滿了水也不會超過四噸,一點也不沉。第三如果你願意直接從海裏灌水把它搬迴來的話,會比用淡水省事得多。”

    塔拉塔目不轉睛地盯著閃爍的電腦屏幕,“還有我不刷碗,作為交換我可以幫你幹點別的,殺人,捕魚,抓個鯨魚鯊魚什麽的也行,但我不刷碗。”

    “你不止不刷碗,你還不洗衣服。”亞瑟一邊說,一邊把從河道裏切下來的大塊冰塊扔到那巨大的浴桶裏,“以及我不需要殺人,你說的剩下那些我寧願自己幹。”

    是的,在一個晚上吃掉了正常人一周的夥食以後,塔拉塔宣布她可以三天不吃飯,但很明顯,她也可以吃。

    第二天亞瑟捕魚歸來的時候,鑒於他覺得他們已經是朋友,而他是個對朋友十分慷慨的人,他熱情地邀請塔拉塔先從中挑選最肥美的大魚。

    塔拉塔毫不客氣地吃掉了十條,然後宣稱“比起陸地上奇奇怪怪的熟食,我還是更喜歡鮮魚”。

    但這也並不耽誤她在亞瑟衝泡速食湯包的時候積極嚐試。

    她參與製造用過的髒碗,但她不想參與刷碗,這就是個問題了。

    還有衣服。

    第一天來到這兒的時候,塔拉塔唯一一件衣服就是超人拿給她的那件襯衫,後來亞瑟又給她買了點,但塔拉塔仍然穿著那件格子襯衫,因為亞瑟買的那些衣服都太厚了,在不需要掩人耳目的室內,那些衣服不方便泡水。

    第三天的時候塔拉塔開始覺得奇怪,“這件衣服怎麽有怪怪的味道?”

    當然了,她穿著那件襯衫往返於海洋、穿著它泡在浴桶裏、穿著它喝酒,還隨便在外麵套點什麽就穿著它出門。

    第三天才發臭,說明超人衛生習慣真的良好,烘幹衣服的時候有加留香柔順紙。

    連亞瑟這麽邋遢的漢子湊近聞了聞都嚴肅表示:“你必須得洗衣服了。”

    塔拉塔純良而震驚地看著他,她那張屬於人類的臉孔在這樣的表情下美得令人驚奇,“衣服……還要洗?難道不是每天脫下來第二天就會變幹淨?”

    “媽的,別裝!”亞瑟暴跳,“就算你以前吃飯都是仆人給你喂到嘴裏,你也該知道衣服上沒有自己變幹淨的魔法!”

    塔拉塔立刻收起了那副表情,“魔法確實不能把衣服變幹淨,但是人類可以。”她指著電視屏幕,“我明明看到電視上的人類都有洗衣機和洗碗機,為什麽你什麽都沒有?你說過你有很多金幣不窮的。”

    “因為我就隻是在這兒住一個冬天,確保這村裏不會有人因為沒柴火取暖和吃不飽飯死掉。”亞瑟沒好氣,“而大半個冬天自來水管道都被凍著,根本沒辦法用那些機器。”

    “歡迎來到電視機以外的真實世界。”

    不管怎麽說,那次塔拉塔在亞瑟本身就很不靠譜的指導下把襯衫洗了,然後兩人一齊對著烤幹了之後變得紙板一樣硬邦邦的襯衫一臉嫌棄。

    這就是為什麽塔拉塔現在隻穿著運動背心躺在吊床上,因為這玩意每天穿完了幹淨水裏漂漂掛起來就好。

    這也是為什麽亞瑟必須得給她的浴桶裏換上淡水,而不是方便快捷但是滿含鹽和微生物的海水。

    亞瑟認為需要讓塔拉塔學會的還有很多。

    比如如何在雜貨店裏選擇合適的啤酒、在所有五美元一瓶的廉價威士忌裏挑出口味不那麽糟糕的牌子、看明白食品包裝上各種表格和日期的含義。

    以及最重要的,沒有人是她的仆人,她必須及時說“謝謝”和付錢。

    亞瑟不是仆人,這對塔拉塔來說很容易理解。即使不為人所知,他也確實是個真正的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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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亞瑟以外的人,就有點困難,讓她付錢很容易,讓她真心說“謝謝”、“請”、“對不起”則很難。

    尤其是有一天她在湯裏吃到沒煮熟的洋蔥的時候,塔拉塔那次差點要殺了服務員,她覺得服務員在謀殺她,更別說為了自己的行為道歉了。

    真奇怪,亞瑟想,她喜歡薑汁啤酒、薑汁布丁和幾乎所有有薑調味的食物,卻被區區洋蔥的味道嚇到。

    當亞瑟把塔拉塔的浴桶裏填滿碎冰塊之後,他注意到塔拉塔已經有一會兒沒有說話,而且她把電腦裏的電影播放速度調正常了。

    那裏麵正響起熟悉的音樂聲。

    他湊過去看了一眼,屏幕上的三個小老鼠正在扭著屁股唱著歌。

    “鼠來寶?”亞瑟笑噴了,“毛茸茸和音樂?說真的,這是你上岸以來最像迪士尼公主的一刻。”

    塔拉塔當然明白他什麽意思,她看的第一個電影就是小美人魚。

    她的目光從花栗鼠的屁股上挪到亞瑟的大臉上,哼了一聲,“我本來想參考一下人類對異類的看法,結果這片子蠢得可怕。不過聲音在水中和在空氣中傳播聽起來不太一樣。”

    “更好聽了?”

    “更難聽了。”塔拉塔說,“而且我說過,我既不喜歡音樂也不會唱歌。”

    亞瑟聳肩,他也不會,不過據塔拉塔所說,他那位弟弟奧姆王倒有一把好嗓子,少年時曾是全民偶像。

    他把輪椅踢到吊床下,“走吧,迴去看。”

    塔拉塔精準而輕巧地從吊床跳到了輪椅裏,沒有讓自己近三百磅的體重壓壞那脆弱的二手輪椅。

    她扶著手輪,忽然側頭望向幽暗的樹林深處,“有什麽聲音。”

    直到幾秒後,亞瑟才聽到她說的聲音,“汽車發動機,你應該聽過。”

    “嗯,但跟你那輛破車聽起來不一樣,更像是那天那個蝙蝠俠開的車。”

    “很可能就是。”亞瑟說。

    他們兩個一起在原地等了幾分鍾,一輛漆黑的蝙蝠車劃破夜色駛到他們麵前,但車上下來的並不是蝙蝠俠,而是一個更瘦小的人。

    “你們可以叫我紅羅賓。”戴著多米諾麵具的少年自我介紹,“我來核對一些資料,為了製造身份證明。”

    經過幾天的電影馬拉鬆,塔拉塔已經知道這時候該幹什麽了。她伸出手去,“你好,我是塔拉塔。”

    紅羅賓驚異地看了她一眼,握住了她的手,“你好,塔拉塔小姐,你有一個好名字。”

    看到亞瑟和塔拉塔不明所以的表情,紅羅賓解釋,“海水女神塔拉薩,被視為海洋的化身,塔拉塔是塔拉薩的希臘語別名,我想這個名字應該寄托了一個美好的願望。”

    塔拉塔胡亂點了點頭,不管瑞庫王給她起這個名字的時候在想什麽,現在他都改變主意了。

    配合上紅羅賓的第一個問題,就更尷尬了。

    “身份證明上要登記全名,所以你的姓氏是?”

    塔拉塔停了兩秒才迴答,“我沒有姓,它已經被剝奪了。”

    紅羅賓坐在蝙蝠車車頭,淡定地低下頭去,在電腦上記錄,“好的,如果你有傾向請告訴我,沒有的話我會為你隨機選一個。”

    “沒有。”塔拉塔說,“隨便選一個吧。”

    紅羅賓花了五秒鍾編好一個取隨機值的函數,運行了三次,“鄧恩、克裏默、格蘭瑟姆,哪一個?”

    塔拉塔厭倦地說:“格蘭瑟姆。”

    “那麽就是塔拉塔·格蘭瑟姆。”

    在錄入了年齡生日後,紅羅賓抬頭,讓他的單邊護目鏡把塔拉塔坐在輪椅上的端正姿態拍攝下來,“我建議醫療記錄中的身高不要使用加上尾部的實際身長,而是用坐高來推斷一個合理數值,考慮到你大部分時間出現在人前的時刻都需要坐輪椅。”

    塔拉塔想想,可以,當她需要用到身份證明醫療記錄之類的東西時,她肯定還在偽裝成人類,當她露出尾巴的時候,記錄中的身高就沒什麽意義了。

    “同理體重,考慮到深海居民的身體密度比較大,建議使用你外表目測的bmi數值,根據編造的身高倒推。”

    塔拉塔不知道bmi是什麽,不過這不妨礙她點頭。

    “五尺七寸,132磅(1.74米,60公斤)可以嗎?”紅羅賓確認完畢後合上電腦,“以及,關於瑪麗女士的調查結果已經發到海王郵箱了。”

    他頓了頓,“請節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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