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惜,榷場裏並沒有火浣布。甚至連西域來的商人都少得可憐。


    如今河西走廊,馬匪橫生,大梁這邊的商人過不去,西域那邊的商人也過不來。


    榷場裏的生意雖繁多,卻遠遠不及“繁榮”二字。


    經過一下午考察,宋澈覺得以當前的商貿規模,遠遠達不到開設錢莊的標準。


    耗時近三個月,從江南到西北,若隻來賣布的話,宋澈多少有些不甘心。


    這幫馬匪,還真是擋了老子的財路呢。


    ……


    當天晚上,宋澈他們便在榷場裏的客棧住下,準備次日天亮時,再隨大部隊一起迴西涼城。


    今日血賺一塊羊脂玉,可把唐虎鹿這老狐狸給高興壞了,對於他而言,若每天都能發大財,去不去西域都無所謂。


    宋澈卻沒有那麽多激情,這西涼實在是太荒涼,涼到人心坎兒裏去了,他甚至想將手裏貨物轉賣給唐虎鹿,自己好迴家去。


    “唉……”


    宋澈枕著腦袋,淡淡望著床頂,這大熱天的,榷場裏缺水,帶著一身汗,怎麽也無法入眠。


    “啪!”


    一巴掌拍在他臂膀上,南宮月玉手一翻,將一隻被拍扁的,帶血的蚊子遞到他眼前,問道:


    “你說你什麽都不缺了,幹嘛來這種地方找罪受?”


    宋澈笑著,淡淡吐出兩個字:“追求。”


    南宮月說:“我在蹴鞠時,也會追著球跑。”


    “我說的追求,是指每個年齡,每個人生階段,想達到的目標。


    錢財,名譽,地位,女人,這些物質上的追求我都已達到,如今我要追求的是精神自由,”


    宋澈當著她的麵,一根一根扳手指,笑道:“到最高山峰上看日出,到蒼茫沙海中看日落,到西域去看美女,到波斯去看豔舞,到暹國去看人妖,哦對了,還要到西半球大陸去,尋找一種叫做‘煙草’的東西,人生路漫漫,解決了溫飽,就應該向往詩和遠方。”


    他偏頭,看向枕邊的南宮月:“那麽,南宮大美人兒,你呢?”


    “我?”


    南宮月越思緒便越茫然,最後幹脆倒在了宋澈懷裏:“我沒什麽追求,隻願追隨老板你即可。”


    “呐,你這個追求就非常正確了。”


    宋澈笑道:“人生迷茫不要緊,選擇一個不迷茫的人,踩著他的影子,跟在他的身後走,終有一日,也能得償所願。”


    “嗯呢。”


    ……


    夜。


    深更半夜。


    突然!


    嘈雜聲四起。


    忽聽人大喊:


    “馬匪來啦!”


    漆黑的夜瞬間被火光點亮。


    宋澈急忙翻身下床,裹著衣襟來到窗邊,敞開窗縫往外探去,隻見鎮口方向,無數火箭如流星般飛入榷場,守衛士卒迅速向鎮口聚攏,打鬥聲,廝殺聲,馬蹄聲,混作一團。


    “好囂張的馬匪,竟連官家榷場也敢打劫!”


    南宮月取下船頭的寶劍,問道:“老板,我們是否去支援?”


    宋澈搖搖頭,敢來洗劫榷場的馬匪,人數必定不少,若連守衛都擋不住,他們又豈是對手?


    “從榷場後方離開,快!”


    榷場中所有商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馬匪襲擊所驚醒,一時間,牛羊馬匹,大車小車,匆忙往後轉移。


    “馬匪來啦!”


    “快跑啊!”


    馬匪衝破鎮口,手持火把與砍刀,一舉衝入榷場,似乎還聽到他們大喊:


    “別亂殺人!抓商人!特別是大梁商人!快!”


    兩條腿的人,如何跑得過四條腿的馬?很快,商人們便被馬匪追上。


    馬匪顯然是帶著目的性的,凡見到穿長衫、衣著富貴的大梁商人,一刀背拍暈,直接擄上馬背。


    宋澈顯然也在其中,好幾名馬匪騎兵朝他衝來,南宮月與盧京香奮力阻擊,宋澈也拉開距離,以火槍反擊馬匪。


    但馬匪實在太多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很快便從另外一條街區包抄,將商人團團包圍。


    “宋老板,救我啊——”


    “嘭!”


    唐虎鹿話還沒喊完,便被一刀拍暈,拽上了馬背去。


    南宮月與盧京香招架不住馬匪人多,漸漸便被分散,宋澈見勢不妙,趕忙往巷子裏跑,想著偷摸著躲過一劫,可就在他剛鑽進巷子刹那,後腦勺突然迎來一記重擊,天旋地轉隨之而來,接著眼前一黑,意識逐漸模糊……


    “人都抓完了,快走!別等西涼幡子來了!”


    “駕!駕!”


    “老板!老板……”


    ……


    ……


    眩暈。


    沉重。


    下墜。


    疼痛。


    “嘶……”


    宋澈猛地睜開眼,下意識抹了抹後腦勺,鼓了好大一個包。


    至少一刻鍾,眼前模糊的場景才逐漸清晰。


    搖搖晃晃的囚車,行駛在蒼涼丘壑中,天空時不時傳來大雁的啼鳴,囚車外是一群持刀的馬匪。


    囚車足足有三輛,所有大梁商人都被關押在其中,足有二十餘人,他們仍陷入昏迷。


    宋澈艱難地挪動身子,搖了搖躺在對麵的唐虎鹿,“唐老板,唐老板……”


    唐虎鹿睡得跟死豬,甚至還有細微鼾聲。宋澈拍了拍他臉,掐了掐他人中,“唿……”他打了個打唿嚕,猛地睜開了眼睛,直起身喊道:


    “我不是大梁商人!別抓我!別抓我!”


    “砰!砰!砰!”


    馬匪用刀敲了敲囚車,大聲嗬斥:“吵什麽吵!不許出聲!”


    唐虎鹿一見刀子,瞬間便清醒了過來,他扒拉著囚車,哭訴道:“各位好漢,您們瞧瞧我,我不是大梁商人,我隻是個穿了長衫的波斯人,你們抓錯人了……”


    馬匪嗬道:“抓都抓了,難不成還要將你放迴去麽?給我老實點兒,不然放你的血!”


    嚇得唐虎鹿一哆嗦,趕忙往囚車內縮了縮,不敢大聲,隻能抹淚啜泣:


    “完啦,完啦,這下全完啦,我的家業啊,我的迪娜啊,我的那三個私生子啊,沒了我,他們可怎麽活啊……”


    我靠!


    不是記得,他信真主安拉麽?私生子又是從哪兒來的?


    宋澈安慰道:“唐老板,你先別哭,他們若要殺咱們也不用費盡心思抓到這兒來了,應該不會有事的。”


    唐虎鹿愣了愣,繼續抹眼淚:“他們一定是將咱們抓迴馬匪窩,然後勒索家人交贖金,交不出來便撕票,我們還是得沒命啊,完啦,完啦,全完啦……”


    宋澈卻覺得未必。


    若真是綁架勒索,何須隻綁大梁人?


    且襲擊榷場可不是小事,犯得著冒這麽大風險求財麽?


    再者,看這支馬匪隊伍,連一車貨都沒搶,他們的目的絕對不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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