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城不算了,住五千餘戶,近三萬人口。


    鹽城常年以製鹽與海貨為主,本來就相對富有,如今又成為軍事重鎮,各類物資都在這裏中轉流通,典型的“越打仗越有錢”。


    “包子嘞,新鮮出爐,熱氣騰騰的包子嘞,隻消十文錢一個!”


    早才剛剛開市,入城一條街上全是吆喝的販,十文錢一個包子,二十文一碗麵,比平常貴了四五倍。


    都是為了賺當兵的錢。


    當兵並不富裕,卻都願意花錢,因為誰也不知道下一場戰鬥自己能否活著迴來。


    在鹽城,沒有哪個士卒會對自己吝嗇。


    軍隊入城後,揚州軍便與押運隊,商隊分道揚鑣。


    宋澈答應要請全軍吃飯,可三千多饒夥食,實在難以招唿,便給足了鮑大友銀子,叫他們自己安排。


    昨夜冒雪行軍,早已疲乏不堪。


    宋澈可不想去軍營裏睡通鋪,於是在城中找了間客棧,一切等舒舒服服睡飽了再。


    “掌櫃的,我現在要上樓去睡覺,待會兒不論有誰來找我,都不許來打攪,懂了麽?”


    “客官放心,便是倭寇來了,也不打擾您的清夢。”


    “倭寇來了還是要慌一下的,嗬嗬。”


    宋澈擲下一錠銀子,上了樓去,大地大,睡覺最大,沒有一個好的精神狀態,腦筋便會轉不起來。


    宋澈連洗漱都懶得,脫去鞋襪外套便縮上了床,沾著枕頭呆呆凝視著床頂,滿腦子都是昨夜的驚心動魄,以及那個救下自己的女人。


    昨夜那些話,會不會太重了些?


    一個身不由己,命運坎坷的女人值得去在乎麽?


    去在乎這樣一個女人,肯定會很累吧。


    也許她就像煙火,綻放時無與倫比,卻轉瞬即逝,讓人留戀卻無法挽留。


    思緒著,困意漸濃,宋澈掃去了腦中所有雜念,酣然入夢。


    也不知睡了多久。


    “噠噠噠……”敲門聲。


    宋澈實在舍不得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問了一句:“誰?”


    “客官,是我,眼下已至正午了,特來問問您需不需要午飯?”掌櫃的聲音。


    都正午了麽?


    “不吃!”


    宋澈拉過被褥,蒙頭繼續睡。


    又不知睡了多久。


    ‘噠噠噠……’敲門聲。


    “誰?”


    “客官,又是我,您屋子裏的炭火燒完了吧,我來給您們換一籠。”還是掌櫃的。


    “用不著,我屋子裏暖和著呢。”宋澈迴答著,又問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未時啦……”


    “那還早。”


    繼續睡。


    仍不知睡了多久。


    “噠噠噠……”敲門聲。


    “客官,您該醒了吧?我給您打來了熱水。”掌櫃的聲音中帶著哭腔。


    宋澈伸了個懶腰,覺也睡得差不多了,便笑著問:“眼下又是何時了?”


    掌櫃答道:“已經申時了。”


    宋澈這才起了床,剛穿上衣服,卻聽屋外聲如雷霆:


    “不中用的東西!叫了三次都沒將人叫醒,要你何用!”


    “將……將軍!您實在為難人了!這眼睛也不是長在人身上,想睜也睜不開啊。”


    “叫!繼續給我叫!再叫不出來,老子一把火將你這客棧燒了,看他還出不出來!”


    看來有人已等得不耐煩了。


    “客官,客官您快醒醒吧,救命啊……”


    “咵——”


    宋澈拉開房門,掃了一眼門前,掌櫃顫顫巍巍端著一盆水,嚇得額頭冒虛汗,他身後站著個身材魁梧,穿金甲,留須髯的中年將軍。


    中年將軍揪著掌櫃的後領,如拎雞兒般將他提離霖麵。


    “就是你麽!”大胡子將軍眼睛瞪得像銅鈴。


    宋澈抱拳有禮:“白某在此借宿,不知哪裏得罪了將軍?”


    大胡子將軍放下掌櫃,輕輕一推,掌櫃連人帶盆後退了七八步,


    他湊近宋澈,以高出半個頭的優勢俯瞰,一字一句道:


    “我乃楚州馬軍指揮康韓,聽高大人,白先生乃江南名士,有經緯地之能,因此特來請先生入營做軍師!”


    軍馬指揮,豈不是陸軍的最高統帥,高大人還真給麵子。


    “你家大人言過了,白某不過一介布衣散客,怎稱得上那經緯地——”


    “少那些文縐縐的話,雖然我也不大信,可高大人既來找了你,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康韓嘴裏唾沫星子亂飛,又瞪著眼睛:“白先生是自己請,還是我抗你一程?”


    將軍莽點兒好,莽點好聽指揮。


    雖然不太禮貌,但至少比那些爾虞我詐的人更直爽。


    “不用勞煩將軍了,我自己有驢……”


    宋澈便騎著毛驢兒,在一隊士卒的護送下,優哉遊哉入軍營。


    軍營在鹽城以東,紮得十分密集,來來往往的兵馬,神情疲乏的兵卒,全營上下彌漫著一股消沉氣息。


    中軍大帳前。


    高琛與十來名文官武將齊齊等候,多數人臉上都寫著“不耐煩”三個字。


    “宋……白先生!”


    還未等宋澈靠近大帳,高琛便跑步上來相迎,親自扶宋澈下驢。


    “高大人,此刻白某寸功未見,你對我如此客氣,恐怕不太妥當。”


    “白先生過謙了,昨夜倭寇襲擊輜重之事,鮑統製已與我了,往常殺八十個倭寇,我軍要出動四五百人,先生卻隻需揮揮衣袖,便叫他們葬身雪地,先生真乃奇人也。”


    高琛對宋澈是“愛不釋手”,拉著他便往軍營裏走:“來來來,快隨我入大帳!”


    身後眾官議論:


    “這白先生何須人也?你們可知麽?”


    “聽是蘇杭一帶的名士,卻從未聽過他的事跡,也未有名著流傳。”


    “許是世外高人呢?”


    “連真麵目都不敢露,怕是談不上世外高人。”


    貶義的聲音比褒義要多上一些。


    宋澈全當作聽不見。


    高琛卻難以忍受,迴頭一個眼神,瞪向眾文武:“爾等各個德才兼備,為何思不出破敵之計?”


    眾官員低頭不話了。


    宋澈自己心裏也清楚,如今已是座上之賓,若不納個投名狀,很難讓旁人信服,特別是這些愛嚼舌根的文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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