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友小雀將蘇澄騙到家中, 竟是盤算著替哥哥找老婆。蘇澄不知該如何同她們講道理為好,乃正色向小雀娘道:“這位大嬸,你願意你的兒媳婦給你兒子戴綠帽子嗎?”


    小雀娘愕然。半晌才說:“什麽……戴綠帽子?”


    蘇澄淡然道:“我斷乎是瞧不上你兒子的。我若嫁給你兒子, 一定會勾搭野男人,我的野男人會殺光你們全家帶我走。”小雀娘又如泥雕木塑般愣了許久,扭頭去看小雀。


    小雀也呆了:“你若嫁給我哥哥, 就是我們家的人,怎麽會勾……勾……”


    “咦,”蘇澄偏了偏頭, “你們就沒聽說過有誰家的媳婦勾搭野男人麽?”


    小雀道:“那不是壞女人麽?張姐姐你顯見是好人。”


    蘇澄撲哧笑了:“我還當你是個聰明的,原來你的聰明都使在捆盒子上了, 別處半點不剩。勾搭野男人的並非是壞女人,不過是喜歡野男人勝過丈夫罷了。”


    小雀母女皆茫然, 不知如何應對。反倒是那個弟弟大聲說:“她喜歡野男人,不是好女人!我不要她做嫂子!”


    便聽另一個大些的弟弟道:“憑她喜歡誰, 好歹白得個嫂子, 剩下錢來說不得咱們倆都娶媳婦。”


    蘇澄歎氣:“你們竟全都沒聽見要領麽?我說的是,我的野男人會殺光你們全家。全家都死了要媳婦有什麽用?當寡婦麽?”


    小雀不曾想到她會說這個, 都快哭出來了:“劉姐姐,我們家艱難……我兩個哥哥都娶不上媳婦, 你可憐可憐我們吧……”


    蘇澄好笑道:“我不願意可憐你們,所以不可憐你們。”那家人從沒遇上過這般不給人顏麵的,又全都傻了。蘇澄頓了頓,“本來瞧你順眼, 還想托道長幫幫你們。偏你們竟然打我的主意。既這麽著,想必幫了你們也得不了什麽好,就不幫算了。”


    小雀等孩子齊刷刷去看母親,那母親聞言反倒把眼睛一橫:“我不管!橫豎你今兒進了我的門就別想出去!我兒子立時迴來,先入洞房、再拜堂!”


    聽到“先入洞房”四個字,蘇澄頓時駭然以驚,提了一口氣冷笑道:“你就那麽盼著你兒子死?要不然我先殺了你這兩個兒子吧,再殺沒迴來的那兩個。”轉頭盯了門口那小子一眼,嚇得他撒腿跑向他母親。


    小雀娘急道:“你是個女人!怎麽殺得了男人!”


    話音未落,蘇澄抬臂“砰”的一槍,擊中了院中的木頭水缸。子彈穿缸而過,在木頭上留下兩個窟窿,水正從窟窿裏汩汩流出來。蘇澄笑道:“倘若這缸子是個人,流出來的便是血了。”滿院寂然。


    偏這會子,外頭腳步聲急且亂,破木門“吱呀”開了,三個男人闖了進來。前頭擠著兩個青年男人,都有二三十歲;後頭一位中年漢子。三人身上都沾滿了泥點子,中年漢子手中還提了一個泥桶。三人看見蘇澄立時止步、看傻了。蘇澄頓時有些惱火,眼睛森然掃過這爺仨。小雀娘“嗷”了一嗓子,撲過去張開雙臂擋在他們身前。蘇澄方才怕得要死,見她如此,忽然不怕了。


    便看見小雀娘忽然“撲通”摔倒,乃是被她身後一個年輕人推開的。那人正欲往蘇澄跟前走,小雀娘在地下喊道:“老二!莫到她跟前去!”


    蘇澄偏了偏頭:“這位老二,你想死嗎?”


    老大也跨過了小雀娘,小雀娘抱住他的一條腿:“莫去!她會殺人!”哥倆都愣了。


    蘇澄淡然看了看他二人道:“你們誰想先死?”


    後頭的小雀爹忙問:“怎麽迴事?不是說有兒媳婦麽?”


    “對不住,你們弄錯了。”蘇澄道,“媳婦沒有,鬼差有一個。誰想先死?”


    小雀娘喊道:“快跑!快跑!”她兩個兒子遲疑了片刻。老二依然先往蘇澄跟前又走了兩步,老大見了便欲甩掉他母親,奈何他母親抱得太緊,甩了兩下沒甩掉,急的大吼。蘇澄見老二不預備逃,心中又升起一絲懼意來,抬起胳膊拿槍口對著他。小雀娘“啊啊啊”的大喊,如殺豬一般。恰在此時,外頭又有腳步聲響起,踢踢踏踏湧進來許多人。小雀娘猶如得了救兵一般大喊,“這女的要殺人——這女的要殺人——”眾人都愣了。


    蘇澄見他們個個笑容滿麵,還有人手裏提了點心,便知道是聽說這家有喜事來慶賀的。乃皺起眉頭慢條斯理道:“你們是街坊?”


    眾人這會子才看清楚她的容貌,男人都驚呆了。人群中有個婦人踩了她男人一腳,滿臉堆笑道:“正是正是!”伸手往後頭一指,“我就住在對麵,你就叫我……”


    蘇澄打斷道:“我沒興致知道你叫什麽,橫豎不用認得你。”


    婦人噎了一霎,爭著臉辯道:“咱們兩家是對門街坊……”


    蘇澄又打斷她:“你下輩子都做不了我家的街坊。”


    婦人看了看院中之人,鼻子一扭,哼道:“你還當真想殺人逃走不成?我隻告訴你,死了這條心。就沒聽說過哪家的媳婦進了門還能逃走的。”


    蘇澄皺眉:“怎麽你們各家媳婦都是騙來的?人家娘家不告官麽?縱然從前謝鯨不理事,如今是蘇知府乃清廉公正之人。”婦人呆了呆,沒大明白蘇澄後頭那句話。她哪裏知道什麽官老爺的名字?


    倒是人群中有個漢子略明白些事理,歎道:“姑娘,你莫怪他們家哄騙你。我們這一帶實在太窮了,哪裏娶得上媳……”


    蘇澄再打斷他:“我沒琢磨他們家,他們家並不在我眼裏。我琢磨的是你們這麽多街坊仿佛都默認了‘騙個女人到家裏來便可以強留人家做媳婦’這種事,是不會被衙門抓的。聽聞謝鯨在時也並非全然不管民生,你們強騙媳婦想必不是一家兩家,她們的娘家不去告狀?如今新任知府已到任且明察秋毫,你們不怕被抓進牢獄?”


    那婦人喊道:“入了洞房就是人家的媳婦,哪有媳婦告婆家的!不過是娘家吃幾個暗虧罷了。”


    “胡扯!”蘇澄皺眉道,“誰說入了洞房就是媳婦?被強搶的乃是受害者,隻管告去,知府大人必然明斷。那搶人的男子因奸.淫良家女子之罪菜市口砍頭、並闔家坐牢。前些日子梅家砍了那麽多人頭,你們沒去瞧熱鬧麽?女子縱然破了身子,大不了穿個半年的孝服扮作寡婦罷了,還怕日後嫁不出去?你當寡婦沒人捧著聘禮來娶麽?”


    此言一出,滿街驚愕。方才那漢子麵上抽搐兩下站了出來,拱手道:“這位姑娘,敢問你是什麽來曆。”


    蘇澄方才見那麽多人湧進來,早嚇得手足冰涼——她槍法平平。老百姓瘋起來,她縱然殺了幾個也未必能逃出去。最盼著有略微明理之人來同她鬥鬥嘴皮子、好恫嚇一番。如今可算盼到了,心裏暗暗鬆了口氣,冷著臉道:“我的來曆你們莫要知道的好。不知道還能平順度日,知道了——”她抬目從每個人臉上淡淡掃過,“隻怕這一整條巷子,連你們自己和家眷在內,一個活口都別想有。”


    那漢子忙說:“既這麽著,小人就不多嘴了。還望姑娘言而有信,任我們平順度日,莫去外頭胡言亂語。”


    蘇澄蔑然道:“我有差事要做,沒閑工夫惹事。隻是……”她頓了頓,“倘若有外頭的人來打探我,還望各位別說見過我。”


    漢子立時拱了拱手:“好說,我們都不曾見過姑娘,連姑娘姓什麽都不知道。”


    蘇澄挑眉盯著他瞧了會子,忽然笑了:“這位大叔好生明理,待我辦完了事再來打聽你貴姓,如何?”


    漢子忙弓了弓腰:“不敢。小人不過一尋常閑漢罷了。”


    蘇澄擺擺手:“罷了。一群人當中唯有你一個不是蠢貨,你也不容易。”又迴身望了望身後小雀家的屋子,歎道,“真不知道是因為窮才蠢,還是因為蠢才窮。”乃雙手垂下,左手心藏著匕首、右手握著手.槍施施然往門口走去。那漢子趕忙轟開人群替她讓路。眾人皆睜大了眼望著蘇澄,卻並不敢吭聲,更不敢攔阻。


    蘇澄正要過門檻,身後那小雀的二哥喊著追了上來:“別走!做我老婆!我必對你極好!”


    蘇澄轉身嫣然一笑:“不行,你家太窮了養不起我。”


    方才那對門的婦人如得了話一般喊道:“小姑娘,你年輕不省事。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多……”


    蘇澄又打斷她:“不可能。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多。”


    婦人道:“你才多大!”


    蘇澄轉迴身道:“這南昌城內才幾座橋?你這輩子出過這條巷子麽?也敢跟我比走過的橋多少?”一麵跨出門檻。


    婦人又要說話,那漢子使勁兒擺手:“你閉嘴!”


    婦人不搭理他,接著喊:“姑娘,你聽我一句話。能嫁給一個體貼的好男人才是女人一生之福,錢財……錢財乃身外之物。”


    蘇澄隻覺好笑,頭也不迴道:“體貼?體貼值什麽?女人懷胎時他有錢請老媽子伺候麽?生孩子時有錢請好穩婆麽?穩婆請的不好,萬一女人難產死了怎麽辦?縱然平安生下孩子,他有錢買補品給老婆補身子麽?孩子初生那一兩年時常要半夜吃奶,他有錢請乳母麽?若沒有乳母,男人縱然體貼也不能自己幫著老婆半夜起來數迴喂奶,還不是得老婆自己困得要死起來喂。那可不是一兩日,是一兩年。一兩年沒法子好生睡覺,女人的身子得傷成什麽樣?再有,孩子養大了些有錢請私塾先生……”


    那漢子忍不得打斷道:“姑娘好走!”蘇澄擺了擺手.槍,一徑往前走。


    婦人還不死心,喊道:“這些算什麽?老實的男人不會逛窯子、結姘頭!”


    漢子喝到:“閉嘴!”


    蘇澄笑道:“那不是因為老實,是因為沒錢;但凡有了錢立時就不老實了。”她迴頭瞄了一眼,見院子裏的人都跟著出來了,立在小雀家門口張大眼睛望著自己。乃輕笑道,“但凡女人瞧不上丈夫,少不得出去結姘頭。不然,那些出去結姘頭的男人,他們所結的姘頭又從哪裏來?”


    婦人又欲張嘴;那漢子忍無可忍,抬手扇了她一巴掌。婦人頓時大哭,還欲說話;漢子反手又是一巴掌,斷喝:“閉嘴!再多說一個字、我立時拔掉你的舌頭!”婦人坐在地上愈發大聲哭起來,隻是當真不敢再說一個字。哭了半日,見沒人出來幫她,婦人爬起來跑進小雀家對麵去了。


    見蘇澄越走越遠,小雀二哥竟又拔腿想去追。才追了兩步,讓漢子死死抱住:“追不得!莫要糾纏那個女人!”


    二哥喊道:“她模樣好!我喜歡她!”掙紮著依然想去追。


    漢子好懸要被他脫了手,隻得劈頭又是一巴掌,打得那二哥直跌在地上。漢子喊道:“愣著幹什麽?把他拖迴院子裏去!”後頭上來幾個男子,七手八腳硬拖著他進去了。


    漢子跟了進去,二哥還在掙紮,口裏喊:“姑娘——我喜歡你——我必對你好的——”


    漢子忍不得又是一巴掌,指著他恨聲罵道:“你這糊塗崽子!那種女人留得的嗎?她就是個野婦!沒聽她說什麽?她說去告官、讓知府老爺打死你!縱然你不死,但凡她去了一迴,別的女人都學了去如何是好?咱們這些沒成親的男丁再也莫想娶到老婆!成了親的娘家必也拿著告官來訛我們還聘禮錢!”小雀二哥登時愣了。漢子便紅了眼眶子,“若出得起聘禮,咱們何苦來成日哄人進門……風風光光吹吹打打娶個老婆不好麽……”


    一語未了,四周眾人也都紛紛紅了眼圈。唯有這二哥還喃喃道:“我當真喜歡她……”


    他母親哭天搶地的罵道:“都是那黑了心肝的女人——打破了我家的缸——如今缸都壞了——好生生的缸讓她打壞了——”她忽照著小雀劈頭打去,“都是你這沒眼色的小蹄子!什麽貨色都往家裏拉!”小雀抱頭跳著閃躲,依然被她母親追著打了十幾下,放聲大哭。她母親毫不解氣,轉身去拿牆角的笤帚。小雀趁機撒腿跑了出去。母親在後頭喊,“跑!我讓你跑!有本事莫迴來!迴來必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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