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將將脫困,有位年輕的將軍領兵而來。秦王大喜,招了他近前:“來得正好!”


    那將軍過來單膝跪下:“末將救駕來遲,求王爺恕罪。”


    “不遲不遲!”秦王捋了下胡須親手攙他起來,“正是時候。”


    歐成見狀忙抱拳說:“既是王爺平安、另有大將護駕,末將等就迴去了。”


    王太孫趕忙拉住他:“歐將軍且等等!倘若賊人還玩什麽花招呢?”


    小梅也含笑道:“太孫放心,王爺麾下有大將在呢。”秦王原本便想著等自己的人來了便打發高家的人走,聞言點了點頭。


    王太孫尚小,天然感覺到女人更喜歡小孩子,趕忙撒開歐成去拽小梅:“小梅嬸子……”還眨巴眨巴眼睛。小梅有幾分為難,看了看歐成。


    歐成想了想,抱拳道:“王爺,西門外頭還不定有什麽埋伏,還請王爺與太孫留在長安,派人過去便好。”


    秦王點頭才要說話,王太孫仰臉道:“我要去救祖母!”


    小梅忙說:“小太孫,你祖父才剛受了場驚嚇,正盼著兒孫安慰呢。你先安慰祖父,等祖父心裏安穩了你祖母正好迴來、再安慰祖母,好麽?”


    秦王也說:“你先陪著孤。”


    王太孫看看她又看看祖父,扭頭看看依然被道士們押著的祖母,遲疑不定。小梅彎腰湊到王太孫耳邊低聲道:“你祖父心裏害怕了不敢說,你快寬慰他。”


    王太孫嘀咕道:“我又不是三歲。”小梅低眉一笑。王太孫遂答應了不去,小手鬆開小梅的衣襟,忽然又抓住。


    秦王遂命這劉將軍領軍往西門救王妃等人,自己與王太孫留在王府。小梅過去同道士們打招唿,親在前頭引路。兵士讓開道路,道士們押著王妃與諸王子走了過來,老頭兒負手走在最前頭。沒人留意到有個高家的兵士悄悄湊到劉將軍耳邊嘀咕了句話,劉將軍眉眼兒微微動了動。小梅也湊在王太孫耳邊說了幾句話。


    錯身而過之時,秦王與老頭兒互視了一眼。王太孫忽然喊道:“橫豎你們也有個女人在我們這邊,先換了我祖母如何?”


    領頭的老太監冷笑三聲:“小太孫,你祖母並不值錢。”


    小梅朗聲道:“老爺子,如今您隻剩下這位胡夫人一個女人了,她可值錢麽?”


    那胡側妃這會子已被兵士從馬上挪了下來,雙手在身後捆著,微微含笑看著老頭兒。老頭兒有幾分遲疑。原本最大的籌碼便是秦王。隻是秦國這邊有人盼著秦王死,老太監心裏不安,搶先跟他們換了最要緊的一個。若再換王妃,恐怕後頭有什麽變數。終究這裏是長安,秦兵多了去了。


    卻聽那姓劉的將軍道:“天寒地凍的,胡夫人與我們王妃皆年歲不小了,何苦來折騰她們擔驚受怕?”


    那老太監聞言思忖片刻:“罷了,女人委實有些麻煩。”遂揮了揮手。兩個道士將王妃推了出來,高家的兵士也推胡側妃到前頭,兩個女人安安靜靜走迴各自營中。王太孫哭喊著“祖母”朝王妃撲了過去,胡側妃與那老頭亦執手垂淚,歐成轉頭向劉將軍微微點頭。


    而後劉將軍領兵擁著那群道士一路往西門而去,高家收兵迴府,秦.王府慢慢整頓不提。不多時有人來報,那些道士囉嗦的很,並不肯就在西門外交換人質,如今牽扯著一路往西邊去了,諸位王子還不知何事能換迴來。秦王心中隱約有了幾分不安。


    是夜三更,城門被叫開,劉將軍拖了一車的屍首迴來。原來,他們跟著道士們直走到一處農莊交換人質,莊子裏頭有匪兵埋伏,幾位殿下皆死於混戰。劉將軍亦親手斬殺了那個叫知微的道士、帶了首級迴來。秦王今日本受了驚嚇,見了一具具兒子的屍首,大怒大悲,一口血噴了出來,當即病倒。秦.王府之亂原本就未曾收拾齊全,這會子更亂了。


    兩日後,有個書生夜訪長安高家。老太君已歇下了,歐成命將人帶到他的客院去。那人帶著鬥笠大步走進歐成那屋子,歐成站起來抱拳道:“劉將軍。”


    書生腳步一滯,摘下鬥笠來,露出麵容果然便是劉將軍。“歐將軍是怎麽猜到的?”


    歐成道:“當日不是見過了?”


    “末將的臉方才不是讓鬥笠遮了?”


    “將軍身姿並未遮住。”


    劉將軍緩緩點頭:“歐將軍不愧是當世名將。”


    歐成擺手:“劉將軍過獎。”遂請他坐。


    劉將軍坐了,並不吃茶,隻麵色無波看著歐成:“末將心中不安,欲打探一下歐將軍那會子是何意。”


    “嗯?”歐成不解,“哪會子?什麽何意?”


    “歐將軍使人來告訴末將,救出王妃後你們高家便不管了。”


    “哦——”歐成恍然大悟,“那個啊。我們老太君答應幫王太孫救出他祖父祖母,王太孫並沒求老太君救他叔父。末將奉老太君之命去救王爺王妃,諸位殿下不關我事。”


    劉將軍愣了半日,笑道:“老太君與歐將軍做事就跟算賬似的,清清楚楚。”歐成“嗯”了一聲。劉將軍等了會子,歐成並不言語,乃接著問,“敢問歐將軍,高家可有心相助王太孫麽?”


    歐成道:“王太孫倘若來請高家幫忙,遇上大事保不齊就會幫一手。例如權臣壓君什麽的。”


    劉將軍笑道:“莫非歐將軍以為末將會做權臣?”


    “劉將軍不會。”歐成道,“丁滁會。”


    劉將軍道:“丁大人怕是要失寵。你們那位女將軍不是向王爺進言了?說他乃無德之人。”


    歐成道:“橫豎王爺也快死了,丁滁在秦國勢力不小。”


    劉將軍眼光一寒:“王爺春秋正盛,歐將軍何故咒他快要死了?”


    歐成似笑非笑瞧著他:“真的?敢問劉將軍他還能活多久?”


    劉將軍眯了眯眼,半晌才說:“高家知道得不少嘛。”


    “這個倒是前日才剛剛猜到的。”歐成抱了抱拳,“抱歉,壞了你們的大事。”劉將軍一愣。歐成又再抱拳,“末將不知道你們的計策如今改成了什麽模樣。橫豎我們必會接著壞你們的大事,幹脆一並道歉了。”


    劉將軍默然片刻,道:“打開天窗說亮話,高家意欲何為。”


    歐成想了想:“我本莽夫,不大會說話,換個嘴巧的同劉將軍談吧。”


    劉將軍冷笑道:“歐將軍過謙了,您這叫不會說話?”


    歐成並不理會,命人“請小梅將軍過來”。那人出去不一會子便迴來了,說是才半道上遇見了小梅。小梅含笑道:“我猜用得上我。”


    歐成也笑道:“我是大老粗,恐怕說不清楚。比不得小梅將軍。”


    小梅遂朝劉將軍抱了抱拳,劉將軍站起來還禮,二人落座。歐成大略說了幾句他們方才所言。小梅乃道:“我們皆是武人,本不會繞圈子。我直說了吧。但凡有高家在,秦國不會落到劉將軍和令尊之手。”


    劉將軍渾身一凜:“你說什麽?”


    小梅淡然道:“當日去接那些要犯來換王爺王妃的正是我。裏頭竟有一位老婦人,我難免會細看其容貌。劉將軍知不知道自己與令堂長得很像?在秦王.府前,我看見劉將軍的容貌便猜出了你的身世。難怪你們肯把那個叫知微的道士送過來。那人可憐,末了竟是被自己人殺的。劉將軍可是將他比作樊於期?”


    劉將軍驚愕,良久迴不過神來。小梅便在旁等著。劉將軍猶自不信,喃喃道:“不可思議。這秘密二十多年無人知曉,小梅將軍單憑長相便猜出來了?”不由得摸了摸臉,“末將覺得並不像。”


    小梅含笑道:“大約是將軍留了胡須的緣故。再說,男人和女人眼光不同。我看劉將軍頭一眼便覺得眼熟,後無意間迴頭掃了眼那些要犯,登時明白過來。何況大人姓劉。”


    劉將軍不解:“姓劉?劉本尋常姓氏。”


    小梅道:“劉登喜公公的大名我還是聽說過的。早先我猜令尊私生子的化名姓氏,先猜的三個便是胡、黃、劉。”


    劉將軍苦笑道:“小梅將軍真乃女諸葛。”


    小梅微微一笑,懇切道:“俗話說,人不親、地還親。高家世居長安已數代了,不會坐視秦國大亂不管的。將軍既已救出令尊,何不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劉將軍冷笑道:“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普天之下還有我父容身之處麽?哪個能是有良心的?”


    小梅立時道:“生在你們那個人家就莫要提什麽良心了,令尊自己也不是有良心的。若非令堂早早到了華山,劉將軍你自己能有多少良心?或是劉將軍想著能依令尊的名號得天下、自己當上太子?”劉將軍身子顫了顫。小梅詫然,“你居然真的想過?!”劉將軍抿了下嘴。


    歐成在旁忍不住插嘴:“令尊若有號令天下本事,早年坐那把椅子的就不是他,說不定是秦王。”


    劉將軍奇道:“何出此言?”


    “先帝當年是因為身子不大好、特特挑最無能的一個兒子繼位替他自己當管事。”歐成道,“令尊碰巧就是最無能的那一個。倘若令尊本事出眾,先帝便會另挑旁人。”


    小梅補了一句:“不信,請看義忠親王老千歲。”


    劉將軍啞然。他老子若有本事就當不上皇帝,若沒本事便不能在此亂世一統天下——仿佛是個死局。半晌才說:“高家既然不願意多管秦國的閑事,何苦來妨礙末將?”


    小梅道:“令尊是個麻煩。他在秦國、秦國必安穩不了,燕王、廬王、陳王都不免會來騷擾。萬一誤傷池魚呢?我們老太君上歲數了,隻願安然養老,不願意長安城裏三天兩頭的打打殺殺。劉將軍,說句大實話你莫要抱怨:令尊如今當真是個雞肋。說值錢麽又並不值錢,說不值錢麽又必惹麻煩。被人關了有七八年了吧,也該知道自己不是做天子的料了。先帝藏在一座廟裏的那個盒子他知道麽?”


    劉將軍一愣:“什麽盒子?”


    歐成又插了一嘴:“肯定不知道。”


    小梅微笑道:“先帝駕崩前曾打發了個欽差來長安。那欽差是個道士,道號真遠,不知令尊可知此人否。真遠道長說,京郊有座廟叫做‘一座廟’,廟裏藏了個盒子,盒子裏頭有三張聖旨。”她頓了頓。劉將軍頓時屏住唿吸。小梅緩緩的說,“先帝有諭,傳位第二子、第六子和第九子。”


    “什麽?!”劉將軍失聲大喊。


    “先帝早料到令尊守不住江山。”小梅淡然道,“橫豎那三位誰搶到龍椅,他就正經傳位給誰。”


    劉將軍捏緊了拳頭罵道:“好個狠心的老匹夫!”


    歐成咳嗽兩聲:“那個狠心的老匹夫是你親祖父。”


    劉將軍連喘粗氣,咬牙道:“老子非掀了他的棺材不可!”


    歐成又咳嗽兩聲:“他的陵寢在京郊,是燕王的地盤。劉將軍手裏這點子土匪打不了燕國。”


    良久,劉將軍氣息漸漸平,長歎了口氣,舉起跟前的茶盞仰脖子一飲而盡。茶還是他剛來時下人倒的。縱然屋裏生了火盆,這麽冷的天兒茶早已冰涼,灌下去冷得他打了數個哆嗦。他遂閉了半日的眼,忽然問道:“歐將軍怎麽知道我手裏的是土匪。”


    歐成道:“我在秦國多年並不曾見過劉將軍,秦王又極信你。他身為秦王,兵馬都是自己的,不用藏什麽私兵。那就隻能是官匪了。”


    劉將軍慨然道:“歐將軍這般人物,秦王竟然沒有重用。”


    “莫要冤屈了他。我是高家的人,秦王拉攏高家多年未果。”歐成淡然道,“令尊早年也並未重用過末將。”


    劉將軍苦笑,喃喃道:“他若早重用忠良之才,又何至落到今日。”遂坐著發愣。


    等了半日,小梅問道:“你們有什麽打算麽?當土匪?”


    劉將軍頓時明白,高家這是決意要攔著他們竊奪秦國了。長歎一聲:“聽聞海外有爪哇國,女國主乃是我朝之人。”


    “咳咳咳……”歐成嗆著了。小梅麵色古怪瞧了劉將軍半日,道:“我有最後一句忠告,不知當說不當說。”


    劉將軍抱拳:“將軍請講當麵。”


    “周小蘭為王多年,決不會把一個落魄的故國前聖人放在眼裏,至多待諸位如京城來的同鄉。”小梅肅然道,“你們若打她姐姐的主意,就休怪她不顧同鄉顏麵。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在爪哇,她才是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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