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與諸位王子被困王府,獨餘其第三子在外頭領著群臣束手無策。忽聞一陣馬蹄聲傳來,遠遠的隻見一片素色衣甲,數員戰將領兵捧著一匹白馬,馬上端坐了位孝衣孩童,正是才剛沒了父親的王太孫。兵士並未打旁的旗號,隻看得見一個“秦”字。卻看王太孫坐在馬上拉了拉韁繩,他身後一員將領大喊:“裏頭的人,我們王太孫在此——出來一個談判——”


    丁滁原本被一眾文武圍在當中商議,聞言趕忙分開人群走了出來,迎在王太孫馬前作了個揖:“太孫。”


    王太孫道:“丁大人,他們要什麽人?”


    丁滁道:“要犯。”


    王太孫道:“提來。”


    丁滁連連搖頭:“使不得,那幾位乃是重犯。”


    王太孫道:“是重犯要緊還是秦國之主要緊?如今我祖父的性命危在旦夕,還顧得上什麽狗屁重犯?”


    丁滁微微皺眉,道:“隻怕賊人未必言而有信。”


    偏這會子秦王三子也走了過來,咳嗽一聲才要說話,便聽剛才大喊的那位將軍重重咳嗽了兩聲。旁人這才留意到,王太孫身邊此人正是高家的部將歐成,倒吸一口冷氣——這小崽子什麽時候收服了高家?卻見王太孫立時繃緊了小臉、伸手指著王府大門大聲道:“裏頭有我祖父、祖母和叔父,隨便哪個的性命都比犯人要緊得多。除非有人圖謀不軌,想借賊寇之手除掉我王祖父!”眾人頓時垂頭一片、不敢吭聲。


    幾個忠直之臣聞言登時跑了出來,哭道:“求王太孫救王爺——”


    三殿下咳嗽一聲:“侄兒莫要胡來,如今全然不知裏頭是個什麽情形。”


    王太孫道:“問問不就知道了?”


    三殿下柔聲:“你還小,這會子天涼,快些迴去。叔叔救出父王自會使人去喊你,那會子你再過來不遲。各位大人正商議如何破局呢,你莫要搗亂。”


    “商議出了什麽法子沒有?”


    “正在商議。”


    “那你們慢慢商議吧,我先去救王祖父了。”


    “胡鬧!”三殿下黑了臉,“這等大事也是你小孩子能攙和的?你這些都是什麽人?是想逼賊人害怕、殺了你祖父麽?”


    偏此時歐成在旁道:“太孫,有人出來了。”


    王太孫遂撂下他叔叔不理,向身後一員女將喊道:“小梅嬸子。”


    那女將抱拳:“願為太孫效命!”撥馬往前而去。


    叫小梅的女將來到秦.王府大門前翻身下馬,朝出來的一個道士拱手;那道士打了個稽首。二人說了半日,小梅便迴來向王太孫低聲說了些話。王太孫愣了。歐成大聲道:“太孫,沒有什麽比王爺的性命要緊。”


    幾個忠臣聽不見小梅說了什麽,隻聽見歐成的話,趕忙附和:“太孫,歐將軍言之有理!王爺比什麽都要緊!”


    丁滁喝到:“你們知道什麽?那人是王爺費了多少心力方弄來的。”


    歐成道:“有他自然好,若沒他、難道秦國就好不了麽?”


    丁滁道:“此事須得從長計議!”


    小梅涼涼的說:“再長一會兒王爺可就性命不保了。”


    王太孫擺了擺手,咬牙道:“不用爭了!給他們。”


    丁滁與三殿下齊聲喊:“不可!”


    歐成抱拳:“末將領命。”三殿下才喝了一聲“放肆”,歐成眨眨眼,“那個……誰知道那老頭兒被關在哪兒?”眾人麵麵相覷。


    小梅思忖道:“那人被關押之地甚是機密,尋常人未必知道。”


    王太孫朝丁滁道:“丁大人,你一定知道。”


    丁滁搖頭道:“臣不知。”


    王太孫急了:“你怎麽會不知!誠心想害死我祖父麽?”


    丁滁垂下眼簾:“臣當真不知。”


    幾個忠臣也急了:“丁大人,事關王爺性命,還請丁大人告知。”又看著三殿下。


    三殿下苦笑道:“小王當真不知道。”


    小梅在旁道:“太孫,保不齊丁大人當真不知道,然王爺自己必然知道。就讓那道士去問問王爺如何?王爺若肯告訴道士那人關押之處,顯見就是答應了拿那人來換王爺自己。若不肯告訴,咱們再另想別策。”話音未落,幾個大臣齊聲叫好。


    王太孫忙說:“嬸子所言極事,就依你所言!”


    丁滁麵色一變,喊道:“慢著!”


    小梅充耳不聞,向王太孫一抱拳,策馬走到王府大門前向道士說了幾句話,道士拱拱手進去了。不多時,道士出來,同小梅打了個稽首說了些話。小梅拍馬迴來,鬆了口氣:“王爺已將兩處所在說予道士了,末將這就領人去取人質來同他們交換。”


    王太孫點頭:“嬸子快去快迴。”


    三殿下急喝:“站住!”


    小梅依然充耳不聞:“請太孫給末將一件信物,並請派位公公同去。”王太孫從懷中摸出個令牌交予她,又喊了個太監讓跟著一道去。小梅去後頭點了一百名兵士,還迴身朝守在門口的道士抱了抱拳。


    丁滁喊道:“莫非你們同賊人是一夥的?”小梅隻作沒聽見,領著人揚長而去。幾名文臣立時上前同丁滁爭吵起來。


    事既至此,誰都明白是怎麽迴事了。眼見王太孫有要占上風之意,十幾個大臣說變臉就變臉,跑過來將丁滁圍在當中,紛紛嚷著“王爺既肯給囚禁之地,顯見願意交換。”丁滁說“保不齊是讓賊人逼的。”如此這般臉紅脖子粗的吵了起來。


    歐成微微搖頭。王太孫輕歎一聲:“李姑姑說的是,百無一用是書生。憑你巧舌如簧,連小梅嬸子一個女流都攔不住。”


    歐成隻抬目看著王府,問道:“太孫有何打算。”


    王太孫道:“先救出王祖父再說。”


    歐成道:“王妃隻得二子,世子和三殿下;世子又唯有太孫一嫡子。經此一事,太孫地位穩固,來日秦國江山皆在太孫之手。我們武將隻能打江山,治理之事終究得靠文人。太孫萬萬莫要輕慢了他們。”


    王太孫默然片刻,低聲道:“將軍可有高見?”


    歐成道:“我本莽夫,哪來的高見。我們老太君說,上迴那個太湖女匪王姑娘所言極事。”


    王太孫皺起小眉頭——他對那女人極是厭惡。良久才不情不願的小聲問:“她說了什麽?”


    歐成赧然:“末將隻知道老太君讚成她的話,說是有遠見、秦國其實也唯有那般方有出路、不然便是坐等著讓蜀國滅國。究竟她說了什麽……末將不知。”


    王太孫心中別扭了半日,本來指望能聽到他轉述那姓王的女人什麽了不得的言語,不想他竟不知道,忍不住好笑。“不知便罷了。”想到高老太君說的“坐等著讓蜀國滅國”又擰起眉頭來。


    等了足有小半個時辰,馬蹄聲響,遠遠的便看見小梅走在前頭,她身後幾匹馬上坐了許多穿囚服的人。丁滁等人急的沒法子,眼睜睜看著這幫人催馬過來,高家的人又個個荷槍實彈的,他們不敢亂來。小梅迎著王太孫抱拳,喝令兵卒止步,自己一徑來到大門前。那道士早伸長了脖子張望著。乃看了看那些囚服之人,向小梅行個大禮。二人說了會子話,道士迴王府裏頭去了。


    不多時,兩扇大門“咯吱吱吱”打開,裏頭湧出來一大群道士,並有秦王、王妃等被道士押著。小梅朗聲問道:“敢問哪位說了算?”


    一個太監模樣的人走出來:“雜家說了算。”


    小梅道:“因雙方手裏都有不少人,偏唯有兩個最是要緊的。先換這兩位,如何?你們也安心、我們也安心。”


    太監皺了皺眉頭:“王爺最後換。我們還要出城。”


    丁滁才欲開口,小梅搶著說:“先換這兩位,其餘的留著出城。難道公公不怕最後會出什麽岔子?我們這邊的人多半都不讚成交換人質的,如今是靠我們王長孫硬壓著。萬一先換過來的人裏頭有誰不願意,我們王長孫年紀小壓不住,偷偷朝你們這老爺子下了手呢?你們要的難道不是活的老爺子?”話音剛落,連丁滁、三殿下在內,在場的頓時有十幾個黑了臉。有隻捏了飛鏢的手竟硬生生縮了迴去。


    太監聞言略一思忖,道:“你說的是。既這麽著,先換兩位最要緊的。”


    小梅點頭,向後頭揮了揮手,有人推出一匹馬來。馬上那囚服老者麵色蒼然,淚如淌水。小梅憫然看了他一眼,問道:“是這位不是?”


    太監不知何時也早流了滿臉的淚,哭道:“正……是……”


    小梅道:“請我們王爺出來。”


    道士們便推秦王出來。兩個老頭互相看著對方,緩緩的朝對麵走去。錯身而過之際,二人眼中皆有許多不可言說之態。走過了兩三步,秦王低聲道:“三哥,你好的很。”老頭恍若未聞,隻管走。


    不多時,二人都漸漸靠近自己那邊了。秦國文武都欲湧過來表忠心,皆讓兵士們攔住了,隻得在外頭帶著一個個哭腔喊“王~~爺~~”王長孫早已下馬,撲向秦王哭喊:“祖父……”


    秦王方才將小梅所言聽得清清楚楚。今番大亂,唯有這孩子小小年紀以一己之力站出來救祖父,也垂淚將他一把抱在懷內:“好孩子……”祖孫二人抱頭痛哭。


    良久,秦王抬頭看了看歐成。歐成也已下馬抱拳道:“請王爺恕末將甲胄在身不便行禮。”


    秦王歎道:“不想竟是高家……”


    歐成道:“高家根基不在秦國,故此沒人拉攏得動。”


    秦王看了眼王太孫:“老太君怎麽肯出來幫孤王的孫兒?他還是個孩子。”


    歐成也看了眼王太孫,柔聲道:“老太君上了年歲,最看不得孩子哭,何況王太孫是忠孝雙全的好孩子。王爺好福氣。”


    秦王愕然:“竟是因為這個?”


    歐成道:“王爺若實在想不通,隻當高家是客居秦國的便好。既是客居,無意摻和主家之事,故此反倒簡單了。王太孫與我們老太君的曾孫子年歲相仿,先是沒了老子,如今連祖父祖母也身在險境,老太君甚是憐愛。主人有難,客人偶爾出手幫一次何妨?主家若亂了,客人又何嚐住得自在?”


    秦王深吸了數口氣,低頭看看懷內的孫兒,見他巴掌大的小臉慘白慘白,顯見嚇得不輕。不禁微微使勁撫了撫他的頭頸。王太孫“哇——”的哭了出來。小梅在旁輕聲道:“太孫今兒雖嚇得厲害,卻也勇敢得緊。難為他小小年紀壓得住這麽多人,末將十分佩服。”


    秦王點點頭:“好孩子。”乃抬頭去看王府門口,早已烏壓壓的跪了一地的道士。那領頭的太監哭著趴倒在地,與方才過去的老頭兒哭做一團。


    小梅朗聲喊道:“對麵那位公公——咱們是接著換幾個人還是先去城門口?你們想從哪個門出去?”


    丁滁在人群中大喊:“橫豎王爺已脫險,不得放這些賊寇走了!”


    王太孫一把抓住秦王的衣襟:“還有祖母和叔叔!”


    秦王麵色遲疑。丁滁又喊:“王爺,還來得及!不然咱們白忙一場!枉為他人做嫁衣裳!”


    王太孫喝到:“你閉嘴!還有我祖母和叔叔!”


    小梅輕聲道:“不知這位丁先生的人品王爺知道否。男子有德便是才,無德有才何用?能叛主四次的,難免叛主五次。”


    秦王一驚:“四次?”


    小梅掰手指數道:“平安州高家、魯國劉侗、香港白家、香港龔家。”秦王麵色大變。小梅接著說,“末將知道王爺還能另娶王妃,亦能再生兒子。末將不知王爺費了多少心力弄來那個老頭。王爺隻想著,以王爺弄來那個老頭的心力去救王爺的發妻和這麽多兒子,可劃算麽?”


    王太孫又拽了拽他祖父的衣襟哭道:“祖母……”


    秦王又遲疑了會子,一咬牙:“換!”


    小梅立時喊道:“王爺說了,換!各位道長,要去哪個城門?”


    那公公與老頭兒略一商量,喊道:“西門。”


    歐成思忖道:“西門……西門外會不會有他們接應人馬?”


    秦王冷笑道:“華山在長安西邊。”心中暗自盤算迴頭整兵圍剿華山。


    恰在此時,遠處馬蹄聲響,高挑起一麵軍旗,上頭繡著一個鬥大的“劉”字。一位年輕的將軍領兵趕來,滿麵焦急。到了秦王.府近前翻身下馬,有高家的兵士攔住其去路。秦王心下大定,麵上不覺帶了笑意:“放他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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