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七等人疑心太上皇的私生子另有其人,湊在一處商議。賈桂幹脆鋪開一張白紙,拔出炭筆在上頭列單子。頭一條:胡側妃生的是兒是女?


    董愚一瞧便說:“是兒子,不用猜了。”


    賈桂“唔”了一聲:“為什麽?”


    董愚道:“太上皇不是你三叔。胡側妃和李公公這些人是他藏起來的底牌。胡側妃是女人,李公公是太監,皆非能當首領之人。胡側妃離京時身懷六甲。倘若生的是女兒,至多衣食無憂藏在深山當個地主婆,畢竟公主是不能獨當一麵的。唯有生了兒子,這個沒名分的皇子方能領著太監賊寇道士等人隱在綠林替天子做底牌。”


    賈桂聽罷覺得有理,又寫了一條:誰是太上皇私生子。


    董愚道:“這條先過,咱們一時半刻找不出來。”


    賈桂聳肩,寫下一條:胡側妃等人的後手。


    董愚道:“太上皇奇貨可居,想用嘴炮騙得秦王交他出來是不成的。那麽隻可能是交換。胡側妃手裏有秦王更想要的東西、用來換太上皇。”眾人想了半日,實在想不出秦王能想要什麽。


    偏這會子楊二伯迴來了,大嗓門喊道:“做什麽呢你們?”


    賈桂隨口問道:“楊爺爺,你最想要什麽?”


    楊二伯道:“沒有。我從前最盼著侄子成親,如今他兒子都有了。我老爺子心滿意足。”


    “倘若有人拿住了你孫子跟你提條件,你會答應麽?”


    楊二伯胸脯一挺:“誰有這本事!”


    “不過是假如。”


    “假如也不成!”


    董愚道:“楊爺爺,您老這麽大的年歲,除了兒孫還有什麽是最要緊的麽?”


    楊二伯擺手道:“沒了。兒孫最是要緊,連我這條老命都算不得什麽。”


    董愚眼前一亮:“對啊!除非是秦王他自己!”柳小七等人動睜大了眼。董愚道,“於秦王而言還有什麽能比太上皇要緊的?除非胡側妃的人有把握拿捏住秦王他自己,用秦王來換太上皇。”


    柳小七道:“拿捏住秦王豈不比從井岡山上盜出太上皇更難?”


    董愚道:“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匹夫之怒,伏屍二人,流血五步。”


    柳小七猛然拍案:“太監!”


    “啊?”“啊?”賈桂董愚同時扭頭看他。


    柳小七道:“王爺、皇帝之類的最信太監,當年劉登喜手裏也最不缺太監,而太監之性命又是最不值錢的。他若替太上皇在秦王身邊安置了太監,設法得了秦王信任,不論是當年攛掇他要秦國這封地還是日後挾持秦王換迴太上皇,都容易。”


    賈桂立時道:“可劉登喜委實在秦王身邊派了太監的,那人如今不是歸了我五叔公管麽?”


    柳小七微笑道:“那是探子。”


    賈桂與董愚互視一眼:“還有不是探子的?”


    楊二伯在旁道:“還可以有護衛。”


    賈桂想了想:“萬一人家弄假成真呢?跟了秦王、秦王又信任他、劉登喜又死了,人家就幹脆投了秦王不是更好?”


    柳小七哂笑道:“那胡側妃豈不早就死了?太監比常人忠得多。再說,在後宮當中想救人性命、讓人欠下命債也容易。依著劉登喜的本事,給秦王下個套亦不難。”


    賈桂摸了摸脖子:“虧的他死了。”


    柳小七懶懶的道:“劉登喜倘若沒死,燕王如今是死是活還未可知。”


    楊二伯道:“你們這是瞎猜,萬一猜錯了呢?”


    “本來就是瞎猜。大膽假設、小心求證。”賈桂道,“既這麽著,華山八景宮肯定還有別的熱鬧。要不要暗示下秦王、借他之力去查?”


    “不用。”董愚道,“他肯定會去查,隻不知查得出來不。”他摸了摸下巴,“咱們就這麽老實呆著不行。胡側妃那頭最盼著平安無事、順順當當。咱們得弄點子事兒出來、招搖給人看。”


    柳小七瞟了他一眼:“你想做什麽?”


    董愚笑眯眯道:“惹眼啊,出名啊——明兒我就同福兒一道出門去。總得讓秦王和他的兒子們留心到我這個人才不是?”乃拍了拍柳小七的背,“七哥,如今你是頭目,你就端端架子穩重點。”


    柳小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賈桂,嘟囔道:“我是我們家最小的,居然被你們逼得要穩重!我怎麽這麽想我二哥呢?”眾人都嘿嘿笑,其實都不知道有什麽好笑的。終究讓人半軟禁著,不大舒坦。


    次日,吃過早飯,賈桂換上簇新的男裝與董愚並轡出了門,問道:“去哪兒?”


    董愚道:“哪兒最容易出名?”


    賈桂想了想:“除了衙門,就是花樓。”


    董愚問道:“長安城最大的花樓是哪兒?”


    賈桂笑眯眯道:“春風閣。我去過好幾迴了,粉頭個個愛我。”


    董愚哼道:“空有一顆泡妞的心,奈何自己就是個妞。”賈桂瞪了他一眼。董愚撣了撣袖子,“王公子,煩勞引路,晚生就往春風閣走走。”賈桂撇撇嘴,撥馬就跑;董愚在後頭緊緊跟著。


    二人到了春風閣,點了八位花魁陪著,好酒好菜要了一大桌子。粉頭都認得賈桂,知道她是女子且出手大方,又看董愚亦穿著華貴,個個殷勤。


    酒過二旬董愚便開始撒歡兒,天南海北的繞著地球扯。從遠古的海百合三葉蟲扯到未來的時空穿梭機,從古埃及的祭司扯到外星球的絕地武士,把花魁們哄得眼都直了。最後他竟提起長生不老術來,搖著酒盅道:“不老術,古今中外皆有。如埃及之木乃伊術、西洋之吸血鬼術,皆永生之術也。隻是有一條定律是恆古不變的——能量守恆。有得必有失。木乃伊奇醜,吸血鬼見不得陽光。我朝女媧族之長生術須得與蛇共生。”乃從桌子下頭悄悄踢了賈桂一下。


    賈桂趕忙咳嗽兩聲:“小愚你這酒品太差了!才喝幾盅啊就胡說八道。快別喝了,唱個曲兒。”


    董愚茫然:“我何嚐胡說八道了?”


    賈桂狠狠踹了他一腳,踹得滿屋子粉頭都看見了:“唱曲兒!快快,唱個采檳榔~~”


    董愚嘿嘿笑了兩聲:“好好,唱就唱。”乃打著拍子晃晃悠悠唱了首曲子。賈桂為了暗示自己“太湖女水匪”的身份,也唱了首學校裏教的“太湖美”——這曲子是賈琮從後世抄來的。


    在春風樓混過中午,他二人又逛到長安知府衙門左近去了。說來也巧,正遇上有人喊冤告狀,說自己的老爹讓馬車踩傷了。那駕馬車的使勁兒喊他們是碰瓷的,自己的馬車根本沒挨著那老頭。董愚在旁聽了片刻,在下頭大聲笑道:“碰瓷也是一門學問,學藝不精就跑出來丟人。人家馬車上濺的滿滿的新鮮黃泥,你這老頭既撞上了,怎麽身上都是灰的?多少得蹭點子黃泥上去不是?”眾人轟然。


    知府陳大人聞言一瞧,那老頭身上果然蹭滿了灰,就是一點黃泥巴都尋不著。那父子二人臉色都變了,看董愚的眼神已恨然,立時知道怎麽迴事了。乃罵道:“大膽刁民,竟敢糊弄本官!”命拖下去打板子。


    董愚在旁道:“這位老人家上了年歲,未必捱得住板子。大人,不如把他的板子送他兒子吧。”


    那兒子鬼哭狼嚎般喊起來。他爹趕忙說:“小老頭捱得住!我兒打小身子骨兒不好,反倒是我硬朗!大人,打我吧!”


    董愚哼道:“聽老人家這句話就知道你兒子是主謀了。若打死了你,說不定連知府大人他也能訛詐上。”那兒子大聲喊冤。


    陳大人冷笑道:“有手有腳不事生產,竟讓老父幫著碰瓷!”乃喝令隻打兒子。


    老頭哭著跪下道:“小老兒方是主謀!與我兒並不相幹!”


    賈桂伸了個頭出來道:“老爺子,知府大人揍他是為了他好!他若不吃了這頓打,還以為碰瓷是種謀生的法子呢!他先幹了這個,膽兒大了必還敢幹別的,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少不得犯了更厲害的王法,菜市口殺頭都未可知。如今他隻是碰瓷未遂,讓老爺揍一頓。吃了這打,日後不就得安安分分的?好歹能撿到一條性命。”四周百姓齊聲稱是。


    董愚費了老大力氣將白眼兒忍了迴去,暗暗捅了她一下:“哪有這麽胡說八道的。”


    賈桂齜牙低笑:“看,很多人都信了。”


    陳知府連連點頭:“小公子言之有理!”乃豎起眉頭喝令,“打!”衙役按倒那兒子掄起板子便打。聽著板子打肉聲和挨打的滿口嚎哭,百姓們個個睜大了眼往前擠、使勁兒拍手叫好,比過年還歡喜。


    一時打完了,陳知府趁機裝模做樣教導了百姓一番,退堂。董愚賈桂跟著人群往外頭,還沒出衙門便讓一位師爺模樣的人攔住了,說是知府大人有請。他二人扮出驚愕的模樣,遲疑了會子,賈桂道:“我們是王爺的客人,大人要避個嫌麽?”師爺大驚,忙請他們且等片刻。過了會子,師爺迴來道“不妨事。”二人便跟著往後衙而去。


    一徑走到知府衙門的書房,陳知府親迎了上來。二人趕忙躬身作揖:“當不得大人相迎。”陳知府作揖還禮。三人依賓主落座,有小子捧了茶上來。


    陳知府乃請教他二人姓氏,又吃了會子茶,乃看著董愚道:“董先生機敏過人,老夫甚至佩服。”


    董愚忙說:“不過是晚生碰巧從衙門外頭進來,比旁人先留意到罷了。縱然晚生不曾路過,大人過會子也得查驗那馬車,必能發現的。”


    陳知府聽這話順耳,含笑點點頭,道:“董先生過謙了。數月前,長安曾連著出了數樁命案,不料悉數成了懸案。”


    董愚與賈桂互視一眼,**的說:“啊,是麽。”


    陳知府紅了眼眶子:“裏頭就有老夫之幼子。”


    他二人又互視一眼,有驚詫之色。董愚強扮出關心的神色來,拱手道:“大人節哀順變。”


    陳知府從懷內取出帕子來拭淚,歎道:“命數乃天定、由不得人力。隻是……我兒死得不明不白。當時老夫也曾詳查,縱有蛛絲馬跡也不得結果。”


    董愚忙站起來拱手道:“大人之意晚生明白了。隻是衙門裏頭有捕快有仵作,還有各位查過許多案子的老爺們。你們都查不出來,我區區一個小童生豈能查得明白?”


    陳知府苦笑道:“俗話說,外來的和尚好念經。老夫隻想碰碰運氣,萬一董先生能查到因果呢?”


    董愚也苦笑道:“萬一晚生查不出來呢?”


    陳知府道:“縱查不出來,老夫也不怪先生。”


    賈桂在旁觀說:“還得問過秦王。我們如今……額,是他的客人。”


    陳知府道:“老夫知道各位。但凡董先生答應,老夫這就去向王爺請命。”


    董愚才要張口,讓賈桂扯了一下,搶著說:“若是王爺答應,橫豎我們閑著也是閑著,有案子查也好。”陳知府趕忙向他們深施一禮;他二人還禮不跌。遂告辭而去。


    陳知府轉頭上丁滁府上同他商議。丁滁聽說他想煩勞董愚等人查春天那些懸案,驚得站了起來。陳知府垂淚道:“我兒死得冤枉。我隻死馬當活馬醫,萬一他們能查出兇手來呢?”


    丁滁卻是知道,賈桂前些日子滿長安亂跑,專門打探了那幾宗懸案案發之地,加之那封寄往京城的信,可知死的人裏頭少說有三個他們神盾局的線人。那夥人自然是巴不得來查此案的,好弄清楚他們自己的人是怎麽死的。隻恐查出了什麽來也不肯說。想來想去,幾樁懸案也不知與榮國府和長安高家有什麽關聯,還不如就讓他們查查看。就如這陳知府所言,萬一讓他們查出什麽來了呢?他們身為綠林消息販子頭一家,必然比旁人知道得更多。念及於此,他長歎一聲:“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讓他們試試也好。”陳知府一躬到地。


    那一頭,賈桂董愚迴到住處後不久,賈桂便收到了秦王世子妃的帖子,請她明兒去吃茶。乃誇道:“這些人都好快的消息!”


    楊二伯道:“你不是去過世子府了麽?”


    “不一樣。上次是許多女眷湊熱鬧,這迴是隻請我一個,”賈桂眨了眨眼,“而且請的急。今兒下帖子,明兒就吃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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