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二月初,田更子與晉江大婚。因晉江全然不知自己姓氏,當日在京中的時候賈琮便自作主張給她寫上了“賈氏”。田家自然是歡喜的,猶如同賈赦結親了一般。成親那日動靜並不大,隻在田家新宅子裏慶賀一番罷了。


    賈赦便向田矛道:“晉江這個丫頭委實懂事。更子是不大愛熱鬧的,她卻喜歡的緊。她這是體貼更子的性情呢。”


    田矛連連點頭:“三少將軍教養的好人!”


    此事既了,賈琮龔鯤賈維斯便預備快馬迴京,程馳領著一哨特種營人馬護衛。賈琮遂將台灣府一切事物皆托給林黛玉,還當麵稱“辛苦相爺!”打這日起,眾人皆唿黛玉為“林相”。黛玉打小聽慣了此號,全然不在意。殊不知她這般安然態度落在眾人眼中愈發顯得沉穩、有底氣。


    一路奔馳,這日黃昏時分賈琮等迴到京城,梨香院已收拾妥了。他們直從梨香院那個門進府,賈琮灰頭土臉也不換衣裳先去拜見賈母。賈母本蓄了滿腹訓斥隻待他來,瞧他那模樣又沒法子開口,隻說“何不早些動身,不至於趕路成這樣。”賈琮隻唯唯諾諾幾聲便出來了。又去裝模作樣見了賈政。


    及到邢夫人處,韓全上來拜見哥哥,好奇的看著他滿麵風塵的模樣。賈琮笑道:“趕路太急了些,迴頭我沐浴一番又是一個帥哥哥了!”


    韓全道:“聽聞從嶺南過來要三四個月呢。”


    賈琮道:“我們是快馬走的八百裏加急官道,逢驛站換馬。”


    韓全眨眼道:“那個不是隻有要緊的軍務才能走嗎?”


    賈琮道:“從王子騰叔父那裏拿了根雞毛當令箭,冒充要緊軍務。”


    韓全皺起小眉頭:“豈能這般胡來?天下豈非要亂?”


    賈琮哂笑道:“難道天下沒亂麽?”


    韓全一怔。


    賈琮道:“假公濟私尋常事。占用點子朝廷的馬匹、道路算不得什麽。那些占用朝廷的威儀給百姓攤派苛捐雜稅以充自家的才是真蛀蟲。可惜沒人有本事拿他們怎樣。”


    韓全黯然道:“若太上皇還在,便沒有這等事了。”


    賈琮道:“哪個天子在位都有,千古明君底下也有。因天下非是法治,而是人治。最敢貪贓枉法的多半不是皇帝的舅子連襟姐夫妹夫、就是朝廷重臣的親朋好友,禦史台都察院誰敢惹?”


    韓全又愣了。


    邢夫人忙笑嘻嘻的打岔說:“別扯這些不相幹的。薛家大姑娘前些日子出閣了,哎呦呦好熱鬧!真真十裏紅妝,整個京城都驚動了。”又一努嘴,“二太太也得了喜貼,卻是稱病沒去,給嫡嫡親親的外甥女兒添妝的東西寒酸沒眼瞧!”又低聲道,“聽說當日她當真病了,從早到晚三頓飯都沒吃。”


    賈琮忙問:“太太當日可去了?是個什麽情形?”


    邢夫人眉飛色舞道:“去了!體體麵麵去的!聽說京中有臉麵的商家全來了!還有許多朝廷要員、連北靜王爺都來了。”說了半日。


    賈琮聽得津津有味,又搖頭道:“來日史家姐姐的嫁妝斷然沒有薛家那麽多,二太太到時候必然又是不高興的。”遂閑話幾句走了。


    賈環可巧去鏢局了,沒在府中。


    次日,這一行人睡到中午方醒,用罷午飯收拾了會子命人去請環三爺來。過了半日,那小子迴來說,環三爺昨日去了太平鏢局,還沒迴來呢。因他們住在鏢局也是常事,並不曾在意。直到快要晚飯了賈環還沒迴來,賈維斯先說:“隻怕鏢局那頭有什麽不妥。”眾人也歇足了,便一道動身過去。


    一到鏢局門口,有門子立時趕上前來低喊:“各位爺!你們可來了!”


    賈琮道:“可出了什麽事麽?”


    門子急道:“龔老爺子不見了!”


    “嗯?”賈琮皺眉,“什麽叫不見了?”


    門子道:“平白的失蹤了,也沒留下話也沒打招唿。前兒晚上都在,昨天一早便不見人影。從前他若有事出去,縱不說去哪兒也會說一聲要出門的。前兒還給石相公留了功課,說要查驗的。昨日石相公做完了捧來找不到先生!”


    龔三亦功夫高,賈琮等人從不曾憂心過他,隻是這番走的實在奇怪。眾人忙裏裏外外查看一番,龔鯤道:“三叔公必是晚上出去的,夜行衣物行裝皆不見了。”


    賈維斯道:“這兒還有四個鏢囊沒帶走,顯見並不預備出遠門。恐是有什麽變故。”


    賈琮思忖片刻向眾人道:“先去他家中看看。”


    他們忙飛馳去了城南龔三亦家,裏頭齊齊整整的,顯見老頭兒有日子沒住過來了,愈發奇怪。龔鯤一眼看見書桌當中撂著一隻青花瓷的鎮紙,道:“三叔公平素規矩,不會平白將一隻鎮紙這般單撂著。隻怕案頭壓了什麽東西被人取走了。”眾人忙又搜索一番,依然沒有異樣。


    賈琮有幾分沉不住氣,背著胳膊在院中走來走去。龔鯤出門向左鄰右舍打探一番,迴來說:“真無庵的主持淨元師太並一個帶發修行的尼姑前夜也失蹤了!”


    “那不就是晉陽郡主和妙玉!”賈琮道,“龔先生失蹤必與先義忠親王的人有關。”


    賈維斯道:“隻是他們已經沒什麽事可做了,還想做什麽?再說人都在嶺南。”


    賈琮揮了揮手:“走,去柳家!”


    乃又趕去柳家。隻見賈環、石秋生都在,賈環見了他們又驚又喜:“這麽快就來了?!龔先生不見了,我尋了兩日尋不著,你們來了這事兒都歸你們了!”


    龔鯤問道:“環三爺,可是你去了他家裏取走案上的東西?”


    賈環說:“是,我有鑰匙來著。案頭壓著一張厚厚的糙紙,我取了來。”


    龔鯤忙說:“給我看看!”


    賈環道:“那上頭用的是什麽不尋常的墨水寫了字,看著糙紙一張,須得以秘法處置過後方能顯出字跡來。幸而朱桐知道,他拿去處置去了。”


    龔鯤點頭道:“我知道那是什麽了。以濃米漿刷一遍,再小心烤幹,字跡可現。”


    賈琮道:“大約那墨水是什麽化學品,加熱後會跟澱粉發生化學反應,使得墨水的化學成分發生改變,從而變色。”


    賈環忍不住抱怨:“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這閑心思!我擔心的緊。”


    賈琮道:“他的功夫你還不知道?”


    賈環道:“雙拳難敵四手、猛虎也怕群狼。真無庵方丈室有打鬥痕跡,恐怕龔先生是讓人抓走了。”遂說了經過。


    原來昨日一早石秋生去太平鏢局念書,發覺龔三亦不在,便老老實實的坐在書房等。直等到中午人還沒迴來,有些擔心,迴榮國府欲告訴賈環。賈環一大早去的林府哄先生去了,陪老頭兒用罷午飯才迴來。聽了笑道:“龔先生功夫高,不用憂心他。”


    誰知話才剛出口便有羅泰娘那邊的人來報,真無庵失蹤了兩個尼姑,恰是主持淨元師太與妙玉!此事太巧了些,嚇得賈環登時坐不住,忙往他家中去了一迴。見書桌正中拿鎮紙壓著一張無字糙紙,覺得有些古怪。又見蠟燭旁有堆灰燼,殘餘的紙片角子也是那種糙紙,顯見老頭兒就著蠟燭燒了一張。因龔三亦平素行為謹慎,起居潔淨,這堆灰燼與那紙片角子顯見不尋常,他便將糙紙拿走了。


    遂往真無庵去了一迴,已有五城兵馬司的人在。他隻說妙玉師父乃是他姐姐托付照應的,從前還在他們家廟修行了數年,聽聞無故失蹤,特來問問。五城兵馬司的人乃放他隨處遊走查看。妙玉的庵堂頗齊整,隻有炕上亂堆著被褥。她若是被人夜間擄走,隻怕來人功夫不低,她不曾反抗。淨元師太的方丈室卻淩亂一片,地下砸了茶具經書硯台種種,顯見有人在裏頭打鬥過,偏旁的姑子半分不察。隻是此外不曾查到旁的。


    賈環又往幾處龔三亦可能去處尋訪皆不得人影,昨晚他與石秋生便住在鏢局。到了今天依然沒有信兒,他便袖了那張糙紙來柳家欲與朱桐商議。誰知朱桐一看便說紙上有字!用的是先義忠親王部屬傳信的秘法。他方才已拿著處置去了。


    賈琮聞言鬆了口氣,道:“既然留了信,想來沒那麽意外。卻不知那字是不是藍色或紫色?如果是則為碘。碘遇直鏈澱粉會便藍,遇支鏈澱粉變紫色。隻是犯不著加熱,常溫下即可反應。”


    賈維斯忍不住接口道:“碘易揮發,大約那墨水中的碘須得加熱分解才能出來。”


    龔鯤隻做不聞。


    不一會子,朱桐拿著那糙紙過來,乍見多了好幾個人隻掃了幾眼,過來打了個招唿。眾人便看那糙紙上頭的字果然是紫色的。


    賈琮嘴快,立時說:“你用的是不是糯米漿?”


    朱桐剛說了個“是”,賈環踢了賈琮一腳:“少打岔!”


    遂取過那糙紙一看,上頭寫著:今得淨元書,近日有人夜擾妙玉,裝神弄鬼,恐有異樣,故去查看。方才近真無庵偶感不詳,特返留字。


    眾人登時默然。


    良久,賈琮擊掌道:“都安定些,先推測可能是什麽狀況。從頭開始。”


    龔鯤先說:“妙玉師父不過一女尼,與人無冤無仇,誰會去她庵堂裝神弄鬼?是不是她從前有什麽恩怨過往未曾說?”


    賈琮擺手道:“不會。別問我為什麽,我知道妙玉此人極幹淨的。”既然曹雪芹說她美玉無瑕,她品行上必然是美玉無瑕。


    龔鯤道:“既然不是她的恩怨,裝神弄鬼也不像是為了她的容貌。那隻能是為了她的身份了。”


    賈琮道:“她不過是先義忠王妃的一個親戚罷了,這也能算身份?”


    朱桐大驚:“那位妙玉師父是義忠親王的人?”


    賈琮道:“不是,是王妃的外甥女兒,跟義忠親王一點瓜葛都沒有。”


    “哎呀!”龔鯤“騰”的站了起來,“不好!劉登喜!”


    眾人都眼角一跳!


    龔鯤道:“劉登喜在找義忠親王舊部。假如我是劉登喜……”他乃說了一迴他的推測。


    劉登喜四處尋訪不得義忠親王舊部下落。因知道諸王要會聚京城共議國事,而義忠親王舊部給諸王送假虎符的時候曾雲,望諸王替他們主公平反。如今諸王以虎符平定了各自的地盤,也當兌現當時所托了。故此他們必會來京城。劉登喜又沒旁的事兒做,遂早早來到京城。細思去年京中諸事,除了虎符,玉璽也是司徒硠隨身帶著的。故此當日從詔獄劫走一幹大臣的人也頗為可疑。雖然他們保護了司徒硠的心腹,那玉璽終究有些古怪。


    大約他也尋兩個忠心的老臣問,當是什麽也沒問出來,因為他們真的什麽也不知道。劉登喜隻得先從詔獄到真無庵細查一迴,看看可有線索。妙玉身為先義忠王妃的外甥女,長得與姨母極為相似。劉登喜必然是見過她姨母的,必大吃一驚。再細查真無庵,主持淨元師太長得與先義忠親王之女晉陽郡主那般相似。沒有如此巧合的,顯見這個真無庵與義忠親王有關聯。他隻需藏於暗處等有人與晉陽郡主聯絡便是。


    大約等了許久,淨元師太當真是個姑子,等不到她與旁人聯絡,便出手打草驚蛇,裝神弄鬼去嚇唬妙玉一番,看淨元可有什麽舉動。


    他卻不知道真無庵有地道。淨元師太從地道去了龔三亦的宅子,而龔三亦近來皆住鏢局不在家,她便留下了一張糙紙。龔三亦前天迴家看見了,便欲夜訪真無庵。因忽有不詳之感,迴頭來給弟子們留了個字。又恐他們不認得此物,特將淨元師太的那張燒得剩了個角子提示。既有朱桐在,弟子們當能看到。


    隻是他再往真無庵去,便遇上了麻煩。


    一言既了,眾人麵麵相覷。半晌,賈環道:“倘若龔先生與妙玉師父在劉登喜手中,一時半刻性命當是無礙的。隻是他們在明我們在暗,怎麽找呢?”


    賈琮道:“找是沒法子找的。司徒磐勢力總比我們大些,他都找不到我們哪裏找得到。隻能引蛇出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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