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賈琮一趟哄完了兩位王爺,歡歡喜喜迴到太平鏢局。隻見賈環愁眉苦臉托著腮幫子坐在院中吃點心,幺兒在旁安然看書,笑問:“那兩位大神走了麽?”


    賈環一努嘴:“在裏頭不知說什麽,還打過一通呢,不知道咱們書房的桌椅可傷著了沒有。”


    賈琮乃立在門外喊了一嗓子:“三姑姐姐,你倆吵完了沒?”


    秦三姑從裏頭出來,淡然道:“我們都是大人,何嚐吵架了?你當是你們小孩子麽?”


    賈琮走上前翻了個白眼:“秦三掌櫃說的是,咱們習武之人吵什麽嘛,直接打就好了。君子動手不動口。”


    秦三姑不禁戳了他一手指頭,問道:“寧王府上如何?”


    賈琮抽了抽嘴角:“寧王根本就是把他關在兵營之中!賢王哥哥像一塊被舉在油鍋上的軟豆腐,碰一碰就能掉下去。”


    賈環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秦三姑瞪了他一眼:“我知道!又不是沒去過。你就沒點新鮮的?”


    賈琮道:“新鮮的就是,我跟賢王哥哥費了半日的話,哄他去哄寧王,不知道他肯不肯去、能不能哄的過。”


    秦三姑皺起眉頭:“這麽說竟沒有旁的法子了?”


    賈琮連連擺手:“我的姐姐!他屋子門口長.槍手刀斧手弓箭手什麽都有,稍稍亂動一下真的下油鍋了。我還沒見過那麽賴皮的守人法子。”說著邁步走進屋中。


    隻見馮紫英悶著頭在椅子上坐著,發髻有些歪。賈琮迴頭看了看秦三姑頭上齊齊整整跟剛梳似的,歎道:“馮大哥你又打輸了。”


    馮紫英抬起頭來:“王爺如何?”


    賈琮坐下道:“我沒法子弄他出來,故此勸他歸順寧王。”


    馮紫英看了他片刻,道:“你既然不敬聖人,怎麽又看得上寧王。”


    賈琮道:“眼下不是要弄賢王哥哥出來麽?既然救不出來,也隻能先歸順才能出來了。出來之後才能做點別的。不然,一直關著何用?再說寧王也不過想當過蜀王罷了,又不是想當皇帝。”


    馮紫英搖了搖頭,不言語。


    賈琮扭頭去看秦三姑:“你倆吵什麽呢?怎麽馮大哥跟蔫了似的。”


    秦三姑道:“沒什麽,他打輸了不痛快。”


    賈琮假笑道:“從來沒贏過的人有什麽好不痛快的。”又溜了他二人幾眼,見秦三姑英氣逼人,馮紫英鬱鬱無言,便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乃望著馮紫英道,“馮大哥也不用急,我看賢王哥哥心情挺好的,也沒瘦,還有心情寫詩。他那麽聰明,說不定過兩日就能想法子自己出來。你跟著著急也沒用。說句話不怕你惱,你根本沒他本事大,要救他還輪不著你呢。”


    馮紫英低聲道:“不過盡屬下之責罷了。”


    賈琮道:“屬下之責便是他分給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旁的莫多管,他當自有考量。他又不是聖人!”


    秦三姑覷了他一眼,忙接話說:“聖人又如何?”


    賈琮心中暗笑,唱和道:“聖人本事平平,全靠下頭的人幫他。”他嘖嘖兩聲,“給他幹活定然很累,也不知俸祿加不加。”


    秦三姑含笑嗔了他一眼:“胡說八道!”


    賈琮伸了個懶腰:“待來日天下太平,我去賢王哥哥府裏當幕僚算了。省事兒,不用擔心伴君如伴虎,保不齊他給的俸祿還多些。”


    馮紫英道:“賢王也是替聖上幹活的。”


    賈琮道:“那就不與我相幹了。也不知道聖人能迴來不能;若是迴不來,這些皇子哪個上位。要不抓鬮好了。”


    馮紫英忙喝道:“不許信口雌黃!讓人聽見了舌頭不割了你的。”


    賈琮道:“難道我不說旁人就不說麽?還不定多少人家在說呢。厲害些的人家大約都在押寶了。隻不知道小皇帝可能壓得住這群王爺,一個個不是省油的燈。哪天換了個叔叔坐上去也不稀奇。”


    馮紫英愣了愣,歎道:“那就天下大亂了。”


    賈琮道:“不會的。這群王爺都挺有本事,能上去的必是最有本事的那個,天下決計不會亂。李世民玄武門殺兄、大安宮囚父,朱棣幹脆把侄子宰了上台,不都是千古明君麽?老百姓不在乎皇帝是怎麽上去的、上去得是否合理合法、有沒有對原先那位幹壞事,隻在乎他治國如何。天下安否,在民不在君。隻要不動百姓,皇帝家想怎麽玩怎麽玩,一點都不重要。”


    秦三姑擊掌:“好小子!此事我也明白,隻說不出來。果然讀書人就是強些。”


    賈琮做了個鬼臉兒,接著說:“其實連做主的是不是皇帝都不重要。看張居正當權那陣子皇帝幹什麽了?什麽木匠皇帝煉丹皇帝。今上既然平庸些,若能將各色事物悉數丟給賢王哥哥處置也是不錯的。就不知道他肯不肯。”


    秦三姑接口道:“自然不肯,他在先帝手上壓了那麽些年了。”


    賈琮聳聳肩,含笑道:“我怎麽覺得,對朝廷君主這些事兒,三姑姐姐這個市井女子比馮大哥看得清楚些?這就是旁觀者清麽?”


    秦三姑嫣然一笑,瞥了馮紫英一眼。馮紫英臉上陰晴不定。賈琮與秦三姑便扯了些旁的話,不再說這個了。一時他二人告辭,今日之事暫且作罷。


    後等了數日,隻不見司徒磐被放出來,賈琮便使人去寧王府裏打聽。寧王命人告訴他:“老九手上有件東西極為要緊,偏他不肯拿出來。”


    賈琮想了想,這會子最要緊的大約就是虎符了。此物定然不在司徒磐身上;既然寧王想要,大約也搜查過賢王府了。隻不知會藏在何處。


    偏這會子竟有不著邊際的事兒找上門來。薛寶琴早許給了梅翰林的兒子,來京中本也是預備著成親的。雖早有耳聞梅家有幾分勢利眼,因薛家近年生意做得極好,薛姨媽以為此事定然無礙了。不想今兒他們忽然使人來退親,且毫不講理。因薛家如今也住在太平鏢局一個小院中,薛蟠又不在,薛姨媽六神無主,便直尋上賈家哥倆了。


    賈琮聽說是“梅翰林的兒子”忙扭頭問賈環:“京中姓梅的人家多嗎?”


    賈環愣了愣:“我哪兒知道?要不我去瞧瞧?”


    賈琮忙點頭:“你瞧瞧去,萬一真有那麽巧呢?”一麵好笑。這迴柳湘蓮已經娶親,薛寶琴縱然不在梅邊也沒法子在柳邊了。


    賈環便借親戚的名義陪著薛蝌去了一迴梅翰林家討個說法。進書房張目瞧去,當真是那個一道吃過幾日點心的梅公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向他拱手:“賈公子。”


    賈環頓時滿腦子轉念頭,乃向薛蝌道:“薛二哥,這位梅公子我認識。不如你與梅大人先商議會子,我與梅公子去外頭說話?”


    薛蝌深知他在士林中有些名聲,滿心以為有了熟人好說話,忙說:“請便請便。”


    梅公子便笑向薛蝌做了個揖,與賈環一道出去了。


    到外頭走了幾步路,眼見四麵無人,賈環先說:“我都有幾分迷糊了。你與兩位皇子有牽連,一位去了山東當傀儡,一位不見了,當真不太旺主。”


    那梅公子苦笑道:“故此,我恐怕自己八字不好帶累了薛小姐,特此退親。”


    賈環瞥了他一眼:“說些人聽得懂的行麽?究竟是為了什麽?縱然你們讀書人家瞧不上他們家是商戶人家,也不至於捱到這幾日。這日子未免太巧了些。”


    梅公子懇切道:“我本有幾套糊弄的詞兒,隻是這會子不想哄賈公子。退親是因為七皇子不見了。”


    賈環道:“七皇子不見了與你成親有什麽關係,難道他不見了你就不成親麽?”


    梅公子道:“這門親事是我祖父定的,家父家母皆不甚滿意。祖父他老人家前兩年去了,他二人立時有意退親。偏那會子薛家做起海貨來,頓時愈發富裕了。家父因想著扶持七皇子極需錢財,聯姻薛家有些好處,便沒退。可如今七皇子人都沒了。”


    賈環聞言點點頭:“這倒是說得過去。”


    梅公子道:“賈公子不覺得我梅家無信義麽?”


    賈環道:“婚姻要緊的是和美,信義有何用?如今薛家小姐姐倒是要多謝七皇子了。不然,她嫁進了你們家又給不了七皇子好處,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梅公子抬目瞧了他一眼:“給不了七皇子好處?”


    賈環道:“不是姓薛的都能從薛家得好處的。薛家的產業,薛大哥哥在外頭,薛大姐姐在京中。薛家那位小哥哥隻是幫忙跑腿的;寧可給大房的女孩兒執掌也不曾給他。”


    梅公子“啊”了一聲,驚道:“這一節我竟沒想到。”


    賈環道:“你們可別把主意打到薛大姐姐頭上去哦。我先放話在這兒,薛家的錢不會外送的。”


    梅公子道:“聽聞薛大姑娘年歲不小了。”


    賈環道:“嗯。她不會嫁人的,來日必然要招贅。”


    梅公子蔑然道:“肯倒插門的能有什麽好人物。”


    賈環道:“她看得順眼就成,橫豎是她當家,娶個性子軟和模樣俊俏的小女婿便是;又不是嫁撐門麵的男人。”


    梅公子麵色古怪,半日才說:“這……這不成了河東獅了麽?”


    賈環奇道:“怎麽會是河東獅?河東獅是陳慥妻,陳慥妻也是吃陳慥的穿陳慥的,與薛大姐姐兩迴事。”


    梅公子一時無語,道:“那男人便是吃軟飯的。”


    賈環想了想,道:“大概薛大姐姐也不會讓他光吃飯不幹活吧,總得算算賬跑跑腿。”


    梅公子愈發無言以對。二人分明有許多話想問對方,又不便多說,寒暄幾句便迴去了。


    賈環又進入梅家的書房,雖不知道梅翰林跟薛蝌說了什麽,看薛蝌那模樣頗為惱怒,忙拉著他告辭了。梅公子送他們出了府門,薛蝌隻冷著臉不看他一眼。他二人上馬之後,梅公子仿佛有話想說,終於隻作揖作別。


    到了鏢局門口下了馬,賈環忙拉著薛蝌道:“別生氣!那個梅翰林給你的大約是個借口,氣著了不劃算!”


    薛蝌忙問:“你那頭是怎麽說的?”


    賈環急匆匆一壁走一壁低聲將梅公子所言說了一迴。“虧的要退親,不然薛小姐姐嫁過去要不了多久,隻怕要隨意尋個什麽借口休迴來呢。”


    薛蝌目瞪口呆!半日才說:“這麽看,我妹子退了這門親竟是運氣了!”


    賈環道:“可不是麽?人家根本不是想娶個賢惠聰明的兒媳婦,是想平白得一座金礦呢。俗話說,貪心不足蛇吞象。你縱然把薛家的庫房給他們搬去他們也未必滿意。”


    薛蝌怒極反笑:“大白天做他的春秋大夢!”甩袖子大步迴薛家院子去了。


    賈環立在原地瞄著他沒了影子,忙跑到裏頭將此事告訴賈琮等,乃問龔三亦:“先生,你覺得那個梅公子說的是實話麽?”


    龔三亦笑道:“顯見是借口。隻是拿尋常的借口來糊弄你隻怕不易,他們才想了這個。衝著七皇子如今在榮國府養著,這也決計不是真的。隻是我也一時想不出緣故來。”乃問賈琮。


    賈琮道:“會不會梅公子有別的親事須去結——哎,這人也怪可憐的。薛小姐姐挺好,有才有貌。幸而她年歲不大,再覓一門親事也不難。”


    龔三亦歎道:“如今這般亂局,她那身份不高不低,想另覓良配也不易。”


    一時劉靄雲過來向賈環打探梅家究竟如何。賈環便將今天經過說了一迴,道:“那個梅公子明麵上曾做過大皇子的幕僚,暗中欲幫著七皇子,頗為不尋常。我瞧他模樣談吐並不是個傻的,龔先生也說他所言是個借口,指不定後頭有什麽古怪呢。這門親事退得極好。”


    劉靄雲點頭道:“我知道了。”告辭便走。


    賈環認識他很久了,知道此人明麵上大方知禮,其實心眼子並不大,乃追了幾步上前:“劉兄,你若想報複他們家也謹慎些,恐怕有旁的緣故,不要妄為。要不你且等等,我們先查查再說。”


    劉靄雲迴頭向他淡然道:“誰說我要報複他家?”


    賈環忙擺手:“我什麽也沒說。”


    劉靄雲撤身迴去,一麵說:“得了信兒告訴我。”


    賈環忙應“是”。待劉靄雲走得遠了些,他乃在後頭大喊一聲,“長嫂如母啊——”喊完撒腿就跑,並哈哈大笑。


    劉靄雲壓根兒沒迴頭,自顧自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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