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城兵馬司將忠順王府派往水月庵搶人的狗腿子當地痞流氓抓了,嘩啦啦關進牢中。忠順王爺次日起來方聽昨晚逃跑的兩個小子說中了埋伏,勃然大怒,當即命長史官上榮國府算賬。


    那長史官昨日挨了楊衡兩腳,還敷著藥呢,得此令也顧不上傷了,領著人便往榮國府去。門子聽說是王爺家來的,不敢怠慢,趕忙傳話給兩位老爺。賈政親出來接進廳上坐了獻茶。未及敘談,那長史官先就說道:“下官此乃皆因奉了王命,有一事相求。”


    賈政忙起身陪笑:“望大人明宣,學生好遵逾辦事。”


    偏這會子賈赦也來了,踏入榮禧堂笑嗬嗬拱手道:“聽聞是忠順王府有人來了?”


    那長史官也知道榮國府誰做主,冷笑一聲,向賈赦打了一躬:“下官便是。”


    賈赦道:“我正待打發人去你們府裏告訴一聲呢。昨晚有地痞流氓冒充貴府的下人在我賈家家廟搶尼姑!你們知道麽?”


    長史官麵色一黑:“赦公當真會顛倒黑白。”乃轉身向賈政道,“下官今日便是為此事而來。我們府裏一個做小旦的琪官前些日子忽然不見了,使人四處去找,原來卻藏在貴府北門外那做喚作水月庵的家廟當中。”


    賈赦喝到:“閉嘴!你縱然是忠順王爺的人,豈能信口雌黃誣陷佛門清白?”


    那長史官冷笑道:“清白?貴府那水月庵是何等模樣,滿京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前些日子聽聞令大姑娘整頓了一番、已是好些,不想隻是換了個法子。從前養些水靈的小姑子,如今竟是拐人家的戲子了。”


    賈政整個人都嚇傻了!賈赦怒急反笑:“且不論是我府中家廟的名聲還是女眷的名聲都容不得你這般汙蔑。不如咱們一道進宮麵聖,煩勞聖上立時派人圍了水月庵、一個個細細搜查。但凡查出一隻雄蚊子來,我賈赦無言麵對列祖列宗、出二十萬銀子敬獻國庫。若查不出有男子,卻待如何?”


    長史官一心以為區區小事不過口舌兩句,何曾想過他要鬧到皇帝跟前去、還下了這麽大的注?登時啞了。他旋即一想,他敢這麽說必是有把握,莫非那琪官已離了水月庵?急道:“縱然暫離庵中,人還是在你們手裏。昨日帶他逃水月庵的便是赦公的妻弟一家,我們早已查清楚了。”


    賈赦指著他驚詫道:“原來那真是貴府的人?不是市井流氓假冒的?我妻弟因住在城西牟尼院,昨日受庵中師父托付、護送一位不堪流氓日夜騷擾的姑子到水月庵暫避一時,沒想到那流氓竟追到了水月庵,莫非就是你們府裏?”


    長史官登時明白方才失言,忙說:“我們哪裏找過什麽姑子!我們在找戲子!”


    賈赦掌案道:“水月庵隻有姑子沒有戲子,你們瞎找什麽?當水月庵是什麽地方,是人是鬼都能進去麽?”


    長史官正欲說話,猛然明白過來,他最後那句似乎話中有話,遂拿眼睛去溜賈赦。


    賈赦隻淡淡的迴看了一眼。


    長史官忙站起來道:“下官許是有些事不曾查明,且容告辭,來日如不得那琪官再來打擾。”


    賈赦哼道:“我們府裏素來不與戲子往來,不如往別處尋去。”


    才送走了長史官,賈政忙問怎麽迴事。賈赦道:“昨日那個戲子想混入水月庵避禍,讓元丫頭轟走了。”


    賈政急的跺腳:“大哥怎麽不說與他聽?”


    賈赦無意告訴他全貌,隻糊弄道:“我說的還不明白?他們自己沒查清楚隻管抓瞎,能怪我?我還火著呢。”轉身走了。


    賈政跑著出去命人拉馬,飛奔趕上那長史官告訴了他,又再三替賈赦致歉。那長史官方才已猜到一二,因這會子著急趕迴去打探消息,隻擠兌了賈政幾句便打馬如飛趕迴府去了。


    待忠順王府設法救迴被五城兵馬司抓走的人、又往牟尼院去查問,尤三姐蔣玉菡早沒了影子。忠順王爺也知道,那妙玉既在水月庵,一時半刻也是到不了手的。戲子姑子兩不得,十分煩悶,砸了一地的瓷器。


    過了會子,長史官匆匆跑了過來:“王爺,我得了個信兒,榮國府私藏江洋大盜!”


    忠順王爺忙抓了他問:“此話當真?可查過了?”


    長史官搖頭道:“不曾。隻是昨晚有個小子聽五城兵馬司的人閑談說起的。”


    原來五城兵馬司一心以為他們抓的是騷擾姑子的市井閑漢,言語有些沒忌諱,且他們下頭的人許多事兒也並不知情。他們昨夜隨口說起榮國府那個領頭的黑漢子曾是江洋大盜,隻因些許口角殺死了鎮國府的牛四爺,本是死路一條的。也不知怎麽搭上的榮國府,讓他們從牢中救走,如今成了他們府裏的家丁頭子,老爺不知道從哪裏弄了個死囚替他死了銷案。


    忠順王爺聽罷想了半日。長史官因知道那個黑漢子便是踢了他兩腳的,等得心焦,忍不住問:“王爺,可要去告訴禦史台?”


    忠順王爺冷笑道:“禦史台?他們何嚐有興致管這等江洋大盜的小事。五城兵馬司前些年一直是裘良在掌著,你可知道何以換成了趙承?”


    長史官忙道:“下官不知。”


    “裘良乃是景田侯之孫、世家子弟,有些散漫隨性,遇事也少出力氣。趙承不過一尋常小官,謹小慎微,在四王八公跟前比奴才差不了多少,故而京裏頭各家都頗為滿意他。榮國府若是能從他手裏將人救走,必將首尾收拾妥帖了。殺牛繼姚的兇手已死,榮國府那個必然名字籍貫身份皆與那人不同、至多是容貌有幾分相似罷了。天下容貌相似的人何其多?別忘了他家女婿才升了戶部尚書,想將那案子翻過來極為不易。”忠順王爺懶懶的踢了一腳地下的碎茶壺,“本王也懶得出那個力氣。”


    長史官急道:“難道就這麽算了?”


    忠順王爺冷笑道:“與咱們什麽相幹?他又沒殺咱們家的爺們。”


    長史官頓時明白了,躬身大讚:“王爺果然高明!下官五體投地!”


    他遂親往鎮國府去了一迴,見到他們家大爺牛繼宗,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將此事說與他聽。牛繼宗聞言滿麵震驚,再三相謝,親送那長史官出去。


    本以為過不了幾日便可瞧鎮國府榮國府翻臉大鬧的好戲,誰知等了半個多月並沒動靜!忠順王爺隻覺奇怪,再細細一想,連歎失算。原來那牛繼宗平素從不曾將牛繼姚放在眼裏,當日忙著逼趙承破案不過是他嬸母日日催促罷了。此事已了,他早將牛繼姚丟去了九霄雲外,來日還可少一個人分家產。如今忠順王府提起此事,其一不知真假,其二又何須得罪榮國府?故此他隻做不知,也不曾與人言。忠順王爺心中不甘,再出一計,使人去市井放出傳言。


    這等傳言最先知道的便是青樓酒肆,故此才一得苗頭,怡紅院就知道了。賈赦一麵命人去查誰在作怪,一麵將此事丟給梨香院讓他們自己去想法子。


    龔鯤因說:“不必問,八成是忠順王府做的,咱們近日不曾與旁人有不虞。單單將此事澄清或壓下去極容易,隻恐他們來日再出別的招來。我有一念,不在楊二爺可否考慮一二。”


    楊衡忙道:“先生請講。”


    龔鯤道:“聽聞楊二哥曾在綠林為水匪。”


    楊衡笑道:“不錯,早年長江江西那一段,我楊二乃是一霸。”


    龔鯤道:“咱們有一樁發財的生意,少了一位水軍頭領。”


    楊衡眼角一跳,掃視了屋裏眾人半日,見他們悉數或微笑或滿麵無辜,才似笑非笑道:“莫非榮國府也做綠林生意麽?”


    賈琮笑道:“不是綠林生意,是海上生意。”遂又將西班牙搶阿茲特克、英吉利搶西班牙、咱們搶西洋說了一遍。“我們欲同幾位要緊的人物聯手做此事,龔先生一提我才想起來,他們說了好幾迴,水軍那邊缺頭目。”


    龔鯤道:“若單是那一家委實缺頭目;若是加上那一家,缺什麽都不缺水軍頭目。隻是咱們須得有人在南邊接應,做事更便宜些。”


    楊衡聽他們左一家右一家的有模有樣,歎道:“我就說麽,榮國府怎麽瞧著與尋常的高門大戶毫不相似。”眾人竊笑。


    楊衡與楊嵩不同。楊嵩常年跟在林海身邊,耳濡目染得頗有君子之風;楊衡卻是個當真是個綠林之人。他與山匪水盜常年打交道,也知道如今世道官匪一家稀鬆平常,這些日子在梨香院與眾少年朝夕相處、頗有情分,當日又是龔三亦將他救出。故此隻思忖了兩日便答應了。賈琮龔鯤等人大喜。


    此事還得瞞著林海,自然連楊嵩一並瞞著,他隻說在京中遊手好閑這些日子又無聊了,想往南邊逛去。楊嵩從來就管不了他,隻當他老毛病又煩了,臭罵一頓無可奈何。楊衡有心將兒子寄在梨香院,楊安死活不肯;賈琮近來得空就跟人家講“海賊之王路飛”的故事,惹得楊安愈發想去大冒險了。楊衡無奈,隻得應允帶著他。


    因過些日子要離京,楊衡爺倆便往林家住去了,哥倆好親近些。


    他前腳搬走,賈赦後腳打發了人去鎮國府,隻說聽到了市井有如此這般閑言,實在荒唐。榮國府本為武將之家,哪裏用得著什麽江洋大盜?不信隻管請五城兵馬司的人來拿人,瞧瞧可能搜出來。


    牛繼宗本來也半信半疑,聽了這話,愈發多偏向是忠順王府無中生有了。他思忖了會子,道:“還望小哥迴給赦公。外頭現在多傳言有個黑漢子便是我家那仇人,不知可能請那位家丁頭目黑漢子出來一見?”


    那小子笑道:“我們府裏好些黑漢子,牛大爺說的是哪個?”


    牛繼宗道:“聽聞乃是前些日子有市井閑漢騷擾貴府水月庵的時候、榮國府領頭的那一位。”


    那小子道:“幸而不久,待我去打聽會子。”他便撒腿跑了迴去,一時迴來道,“牛大爺當真是誤聽了閑人胡扯了,那不是我們府裏的,乃是太平鏢局請的一位熊鏢師,人家哪裏是奴才?早年在綠林中混過,一個打一群呢。牛大爺如想見,他這會子大約就在鏢局呢,隻管去便是了。當日守在水月庵的全部是鏢師,並沒有我們府裏的人。說句話不怕牛大爺笑話,咱們府裏能打架的委實沒幾個,但凡遇事皆請的是太平鏢局出馬。”


    牛繼宗聽他說的實在,愈發放心。後又親往太平鏢局去了一趟,見到了黑漢子熊鏢師,果然長相像個綠林人士。他這會子也早打聽到當日半夜想去人家尼姑庵搶人的便是忠順王府,心下好笑:“莫非他們見這鏢師模樣像是個江洋大盜、信口雌黃來哄我不成?”


    偏這會子外頭的風言風語也傳到了他嬸母耳中,又來鬧著去榮國府找仇人。牛繼宗遂將自己所猜一一說了,道:“嬸母如若不肯信,侄兒就豁出去這張臉,求熊鏢師往那個楊衡曾住的巷子走一迴、給他的鄰居認認如何?”


    那嬸母想了半日,含淚道:“你弟弟死的冤枉,我唯恐那賊人逍遙法外、你弟弟不得超生。煩勞你,就讓那位熊鏢師證實一迴如何?或者那人並非熊鏢師,而是旁的鏢師?”


    牛繼宗無奈,隻得去太平鏢師說了此事。賈四笑道:“好辦的緊。隻請那個什麽楊的鄰居來我們鏢局走一趟,認認看可有他?也算安了你嬸母的心。”


    牛繼宗再三相謝,乃當真請了楊衡的左鄰右舍一道往太平鏢局去認人,還特請他嬸母在後頭瞧著。楊衡從沒去過太平鏢局,豈能有他?那些鏢師還說:“榮國府除了馬房的人黑些,其餘個個都或是如白胖饅頭或是如白斬雞,哪裏有黑的?我瞧你們府裏這些小哥兒也沒一個黑的。”牛繼宗與他嬸母不由得想了想自家那些管事的與小子們,也是個個養的白白的,還當真極難挑出一個黑的來。牛太太這才信了。故此牛家白折騰一迴。


    趙承聽說此事也有些提心吊膽,偏才不過數日人家榮國府就把事兒了了,暗自鬆了一口氣。


    此事既了,楊衡便安心等著南下了。賈琮想了想,不能單他一個去。


    賈琮想要軍隊很多年了,哪怕暫打著海盜的旗號也好。柳湘蓮那邊這兩年雖也曾招兵買馬,因他們以豪門庫房為主業,隻精不多。楊衡若去了南邊,好歹能從水溶霍晟手裏弄點子人,待有了錢再慢慢擴起來。楊衡是個綠林人,沒念過書,打仗大約比尋常人好些,旁的就不行了。必須給他派個政委。


    自打有了梨香院,賈琮在護城河南的基地很久沒開過會了。這一日,他將賈維斯龔鯤劉豐吳小溪賈環一並請了過去。


    “我要選一人給楊衡的軍隊當教員,你們看誰合適?”


    眾人一怔:“什麽教員?”


    賈琮昂然負手道:“這是我們的第一支軍隊。我手下的兵,不能當真隻是山匪海盜。須得識文斷字、知書達理。萬事聽指揮、不動尋常百姓財物、不奸.淫、不損莊稼、買賣公平等。”他輕輕一笑,“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龔鯤聽完了細細品味一迴,忽然大驚,脫口而出:“人心可得!”


    賈琮點頭:“即使海上也有島民漁民,人心可助咱們的水軍補給方便、隱藏行跡。最要緊的便是頭一條。軍人須得有整齊劃一的信念,將群體之力合起來。”他緩了會子,又道,“這個教員實在是極要緊的。他須得先選出小頭目來,教他們讀書寫字,再由小頭目交給下頭每一個人;還得將‘服從命令’以及‘為琮三爺而戰’千遍萬遍灌給他們。”


    此言一出,眾人凜然。他已經將賈赦給拋了。


    良久,龔鯤歎道:“既然是第一支軍隊,本來當我親去才是。”


    賈琮擺手道:“別,你負責統籌整個一攤子事兒,沒了你非亂套不可,軍師大人。再派別人。先去將人心收了,來日再迴來也成的。”


    龔鯤點點頭,又道:“既這麽著,盤龍山柳二郎那裏也當有這麽一個教員才是。”


    賈琮想了想:“也好。他手邊也有二百來人,隻是太少了些。”


    幾個人遂商議了半日,終於定下,吳攸跟隨楊衡南下,葛樵去盤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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