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請閣下自重身份!”阿謠不屑道,“在天竺,至高無上之人,唯有我波羅王朝的波羅地護君王。皇帝,大將軍,亦不過是我王的一個仆人而已,仆人本無從幹涉主人的決定。念你們初來乍到,不予追究,望好自為之。”


    “哦豁,原來,你早有自知之明,承認自己也是奴仆一個。”黃鳳仙反唇相譏,“主人也好,仆從也罷,出於你口中的決定,卻自比君王,本就大逆不道。退一步講,既然你我皆是仆人,天下哪有仆人命仆人白白去送死的道理?難道貴國為了排斥異己,連敵我都不分了嗎?”


    “這裏是天竺。你要想想清楚。”阿謠刻意加重語氣,“天竺”二字說得沉緩而響亮,意在提醒黃鳳仙,這裏,隻有他這個大將軍說了算。


    胡煒因擔心家人的安危,唯恐惹毛了阿謠,對他的家人不利。


    他趕忙裝出一副自告奮勇的樣子,諂媚阿諛道:“大將軍,卑職願意領軍拒敵,與紫霞軍決一死戰。”


    “好,你率軍先行,我隨後就到。”阿謠說完又強調了一句,警告道,“記住,別耍花樣,我就在你的背後看著你,小心我的火槍會走火。”


    胡煒背後驚出一身冷汗。


    試想,前方對陣的,是天下無敵的火器營,已經夠倒黴的了,還得時刻提防身後的黑槍。


    腹背受敵,生存的希望,何等渺茫。


    走上這條不歸路,胡煒想的,已不是生與死的問題,而是在考慮,如何死得體麵一點。


    “風蕭蕭息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胡煒口誦《荊軻刺秦王》裏的名句,懷著悲壯的心情,披掛上陣。


    阿謠則率五萬火槍軍緊隨其後,他陰惻惻地笑著,對二弟阿言道:“這群愚蠢的家夥,還真的以為地護王想重用他們,簡直是異想天開。”


    “大哥!”阿言不解道,“那當初,你費心費力,讓我等想方設法多賺取宋人,為我朝效力。這與你的初衷,豈不是自相矛盾?”


    “哈哈哈!”


    阿謠大笑:“這一點也不矛盾。二弟,你有所不知,君王的用意,是在利用他們獲取有價值的情報,而後,伺機讓他們自相殘殺。消滅一切異族,這才是君王的最終目的。留著這些異族之人,遲早是個禍害。”


    “原來如此。多謝大哥教導!”阿言茅塞頓開,陰森森道,“那我們就跟在後麵看好戲吧,必要的時候,我們再補上一刀!哈哈哈。”


    楊延昭與蕭天佐二人,因傷勢嚴重,不能騎馬上陣,隻得在營帳內繼續休養。


    “蕭將軍!”楊延昭恨恨道,“趙楠那廝,忒不是東西,我隻不過說了幾句公道話而已,便慘遭毒打,本帥恨不得現在就奔赴前線,報這一頓棍棒之仇,你是何想法?”


    “楊元帥!”臥榻的蕭天佐同樣憋著一肚子氣,不知道往哪兒撒。見問,他咬牙喝罵道,“想我蕭天佐,對那廝忠心耿耿,出生入死,卻落得如此下場,真是悔不當初。待我痊愈,有朝一日,定要手刃趙楠,以雪我心頭之恨!”說著,雙拳頭隻搗床鋪,“啪啪”作響。


    “閉嘴!再聒噪小心爾等狗頭。”在帳外監視二人的天竺小嘍囉,嗬斥道。


    阿謠派小嘍囉來監視營帳裏的動靜,他本來不該說話,暴露身份的。


    奈何昨夜賭錢,他輸得分毫不剩,還欠了一屁股債。


    他心裏有氣,正自己和自己較勁,煩悶著呢,本指望靠監視能獲取有價值的情報,得到大將軍獎賞,或許有希望還清賭債。


    小嘍囉滿懷希望,偷聽到的卻是一堆牢騷廢話。情報換不來賞錢,他焉能不氣?當下心生恨意,氣急敗壞罵出聲來,不小心走嘴了。


    蕭、楊二人對視,會意一笑,開始大喊大叫。


    “哎呦,我的傷口好疼,叫郎中,我需要換藥!”


    “哎呦,我也是,傷口好疼,叫郎中,我也需要換藥!”


    二人一唱一和,大聲叫嚷。


    “唉!我這倒黴催的,想清淨一會兒都不讓人消停。”小嘍囉怒掀門簾,一腳踹開柴門,咒罵道,“喊什麽喊?疼也得給我忍著,你們的郎中,全都上戰場了,喊破喉嚨也沒用。若再敢囉唕,信不信我用火槍再給你身上添幾個窟窿?”


    “唉,世態炎涼,落架的鳳凰不如雞啊!”蕭天佐含悲長歎,“想我蕭某,當年也是九五至尊之身,號令天下公卿,何等的榮耀?榮華富貴,視金錢如糞土。可惜了,我坐擁黃金白銀,財富無數,卻無福消受,真痛殺我也!”


    “就……就你這鬼樣,居然當過九五之尊的帝王?”小嘍囉撇嘴嘲諷道,“吹牛誰不會,我還當過波羅王呢!你一個身殘誌不堅的孬人,還幻想當君王,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蕭天佐細細打量小嘍囉,他身材高大,頭裹白巾,麵貌粗獷,皮膚糙黑,寬厚的嘴唇上沒有血色,透露出一副懶洋洋的倦怠模樣。眉毛稀疏,兩隻眼睛眯縫成一條細縫,隱約透著一抹難以掩飾的狡詐,又顯出一絲自以為是的愚蠢。


    蕭天佐壞笑道:“軍爺果然器宇軒昂,威風凜凜,像極了我紫霞國的一位大將軍,大家都叫它“騾子”。


    楊延昭頻頻點頭,幫腔道:“馬母驢父,生子曰騾。果然像極了騾子,不愧是世間少有的奇貌。”


    小嘍囉也聽不懂“馬母驢父,生子曰騾”這樣的文言文呐,以為是好話,自信突然就冒出來了,無比驕傲道:“不瞞你們,我對我的相貌還是很有信心的,我相信,我比騾子更威武雄壯!”他猛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道。


    “嗯,軍爺這氣勢,果然不輸騾子,”蕭天佐伸出大拇指,嘖嘖稱讚,“甚至比騾子他哥,禽獸大將軍還威風,還帥氣。”


    “蕭將軍,這話就有點過了。”楊延昭善意提醒道,“老百姓口口相傳一句評語,尤其是美女佳人隨時都掛在嘴邊:永遠不要和禽獸比。”


    小嘍囉聞聽所有的女人都如此袒護這個禽獸,他當然不服氣,繼續猛拍胸脯,啪啪作響,手舉拳頭,用一種不決高下死不休的氣勢道:“這是何道理?我偏要與他比試,一爭高下。”


    “多謝提醒。楊元帥所言極是。我勸你還是別比了。”蕭天佐悠悠道:“贏了,你比禽獸還禽獸;輸了,你連禽獸都不如;平手,你和禽獸沒有什麽區別。”說著故意側身,露出一錠黃燦燦的金子。


    “那,就更得比試一番了。我堪比騾子,我比禽獸還禽獸,我定要做天下第一禽獸!”小嘍囉得意洋洋,誌在必得正說著,忽然看見了金子,他登時眼神發直,喉嚨發幹,直咽唾沫。


    叫囂與禽獸決一雌雄之事,早忘到爪哇國去了。


    一個輸紅了眼的賭徒,見到金子,無疑是像一個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此時隻有一門心思:隻要這錠金子,能據為己有,什麽騾子禽獸的,統統見鬼去吧!即便你讓他去挖祖墳,他也會二話不說,毫不遲疑地扛起鋤頭開掘。


    也許有人不信,認為古代的金子,含金量並不高,一錠金子而已,哪有那麽邪乎。


    天竺波羅王朝,用的貨幣是貝幣。


    就是貝殼,海貝。


    王公大臣,用的是銀幣,貴族用的是銅板,市麵上流通的,即是貝幣。


    金幣少之又少,況金錠呢?這不亞於一件從絲綢之路運過來的國寶瓷器啊!


    天竺人的認知裏,來自中國的瓷器,是最具價值,也最為寶貴的。


    要不,域外眾國,怎麽會不約而同,都稱中國的國名為瓷器呢!而且一直沿用到後世。


    其次,便是眼前的金子了。


    要命的是,蕭天佐一個“不小心”,從懷裏又滑出一錠金子,同樣黃澄澄、金燦燦,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這……”小嘍囉揉了揉眼,使勁看了看,沒眼花,金子還在那裏靜靜呆著。他心道:“醜人有醜福啊,莫非他真的是曾經的帝王?”


    想到這裏,他終於放下傲慢與偏見,腰彎的不能再低,行合十禮,恭聲道:“君……君王,請恕賤奴有眼無珠,失禮怠慢。我願匍匐在您的腳下,終身侍奉在您左右,為偉大的君王,做任何事情。”


    有錢能使鬼推磨。


    金錢又一次展現出它無比強大的魅力,金錢麵前,貪婪自私的人性無處遁形。


    小嘍囉五體投地,完全拜倒在蕭天佐腳下,靜候驅使。


    楊延昭看著這滑稽的一幕,強忍笑意,嚴肅問道:“你們在營地留守的,還有多少人?”


    不見兔子不撒鷹。


    小嘍囉眼神直勾勾看著金錠,又咽一口唾沫,顯得很為難,迴道:“我隻是一個伍長,營地詳情,自有上官署理,小的屬實不知。”


    蕭天佐隨手拿起一錠金子,往榻沿一扔,“歸你了,下值到酒館,要幾斤好酒好肉,犒勞一下自己。”


    終於夢想成真!


    小嘍囉眼前幻化出無限畫麵:賭場裏,他高舉金錠,所有的賭徒都對他頂禮膜拜。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賭場裏的銅板和貝幣,全都嘩啦啦流進了他的口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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