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大人論臣於滬州強征壯丁修繕戲樓,致使勞民傷財,確有其事。”靖王楚天毅拖著肥胖的身子跪叩在地,麵露內疚心痛之色,“然臣修繕戲樓實非為了享樂,而是為了將列祖列宗治理天下時的賢明聖舉編為戲曲,向民間傳頌我大宣君王聖賢之治。”


    “因修繕戲樓而致百姓壯丁傷亡,臣羞愧難當之下,雖以高俸金銀撫恤,然仍造成了勞民傷財之實,臣不敢狡辯,還望陛下治罪!”


    說著,楚天毅肥胖的大臉流出兩行熱淚。


    “你這還不叫狡辯?”坐在下首的文武百官同時對楚天毅腹誹,“先是說修繕戲樓是為了在民間傳頌祖宗及皇帝的功績,後又說此舉雖有百姓傷亡,然許以重利安撫,最後再輕飄飄的來句求皇帝治罪,真是好賴話被你一個人說完說盡了!”


    看著身寬體胖憨厚老實。實則一肚子心眼!這是在場諸多人精對楚天毅的評價,他這認罪的方法與說辭,比之瑞王要高出好幾個段位。


    “寧禦史言臣盤剝商賈士紳,臣不敢辯駁!”安王楚景輝嗖地站起來,朝著楚天耀躬身行禮,正色道:“然諸臣與陛下想必未知這江南商賈士紳罪愆何其之深!”


    “江南富庶,商賈士紳苛待下民,欺瞞上官,連年所繳賦稅,商稅多有缺漏。臣之所以盤剝江南商賈士紳,是為補漏朝廷稅收!”


    說著,安王猛地下跪,大義凜然道:“臣不懼惡名,隻願為國為君分憂爾!”


    “凡所謂盤剝商賈士紳金銀,臣不敢有絲毫貪墨,皆存於府邸庫存!”說著,安王突然露出笑容,“臣本想將其所征金銀作為皇上此次壽辰賀禮,豈料寧大人突然提及此事,臣便借機為君送賀。”


    “盤剝商賈士紳,臣不否認,臣與商賈士紳有罪,亦不敢否!然臣心存朝廷,心念社稷,忠君報國之心絕不作偽!還望陛下明鑒!”


    安王唾沫橫飛,言辭懇切。


    明明是盤剝商賈士紳自肥腰包的貪墨之行,卻被安王硬生生說成了強征漏稅,尤其他後麵那句“有罪於商賈士紳,然卻心懷忠君報國之心”更是厲害,他是苛待盤剝了商賈士紳不錯,但他卻將所獲金銀盡數送與帝皇,言下之意很簡單,他是有罪於商賈士紳,但卻有功於君王社稷。


    這靖王與安王,一個比一個不簡單,一個比一個精明圓滑。


    見瑞王、靖王、安王一個比一個滑跪的利索,最先跪在地上的襄王一時情急,想要張嘴說些什麽,卻愣是半天說不出話來。


    “寧大人,你可都聽清楚了?朕的各位王叔和兄弟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楚天耀放下手中酒杯,抬眼望向寧中恆,“你妄言藩王之患,是何居心?”


    “演,接著演,就看你倆今兒個唱雙簧呢!”慕謙撇撇嘴,心中腹誹。


    “藩王或有苦衷,然在封地行事狂悖卻是事實!”寧中恆目光微沉,鄭重開口道:“依臣之見,若要消除諸藩隱患,應當廢除分封之製!加強中央管製!”


    “臣等附議,懇請陛下削藩!”


    “藩王非疥癬之疾,而是我大宣致命之患!臣等請奏陛下削藩!”


    “臣等,懇求陛下削藩!”


    寧中恆話音剛落,周邊群臣依次站出,盡皆伏地叩首,高聲附議。


    一時之間,群臣奏請削藩的奏議應勢而起,那高亢的聲浪似要將整座殿宇掀翻,顯得尤為震撼。


    眾藩王盡皆色變,低著頭不敢去看楚天耀的臉色,心中同時冒起冷氣,他們之中心思遲鈍者此刻也反應了過來,皇帝這是跟他們擺了場鴻門宴,名為召京賀壽,實為削藩奪權!


    “你們......”楚天耀伸手指向跪地請奏的群臣,身子猛地一抖,臉上浮現怒容,“你們是要讓朕違背太祖祖訓嗎?你們......”


    “陛下!”


    一旁的皇後洛長凝連忙扶穩, 焦急道:“陛下莫要氣壞了身子......”


    “陛下!”


    周王與永王同時站起了身。


    “臣弟以為,諸臣所奏削藩並無不妥!”


    “臣也以為諸臣所奏合乎情理,藩王分封之製潛藏隱患,實該杜絕廢止!”


    周王與永王同時跪地磕頭,聲音尤為激動。


    “九叔,三弟......你們......”楚天耀伸出顫抖地大手指了指周王與永王,隨即又怒視伏地的群臣,“你們都要逼著朕......違背祖訓嗎?”


    “哎呀我的媽呀,這皇帝也太能演了!”坐在慕謙下首的尤啟均臉皮一抽,心中罵道:“心裏早他媽樂開花了,還要裝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真他媽能演!”


    “爾等王叔與王弟是要讓陛下背下違背祖訓的罵名嗎?”永王瞪眼望向周圍幹坐著的藩王,威脅之意溢於言表。


    “你個狗日的永王......”眾藩王心中破口大罵,然不得不跪地伏求,聲情並茂地附和道:“群臣所議皆為忠言,還望陛下削藩收迴藩王之權!”


    “陛下,諸藩心存君國社稷,自願削藩,還望陛下莫要推辭!”


    洛文槺眼眶發紅,字正腔圓道:“懇求陛下削藩收權,將諸藩封地歸於中樞管製,將地方兵、政之權予以地方官員,以歸正統!”


    “你們......”楚天耀失態落淚,一屁股坐迴禦座,失神道:“這是要逼朕......逼朕做違背祖訓,無情無義之君嗎?”


    說著,他眼落熱淚,失態至極,毫無半點君王形象......


    一旁的周王眼眶發紅,顫聲道:“此為我等自願懇求陛下削藩收權,陛下對我等仁慈厚愛,怎是無情無義之君?隻是為江山社稷著想,陛下還請收迴諸藩分封之地,歸於中樞管製,以歸正統啊!”


    有了周王的跟腔,其餘藩王就算心中八百個不願意,此時也不得不跟著附和,偌大的太安殿,此時顯得格外混亂。


    “既......既然如此......”楚天耀擦拭著眼淚,顫聲道:“那朕便準了這削藩之奏......”


    “陛下聖明!吾皇萬歲萬萬歲!”言畢,迴應楚天耀的是一聲更比一聲熱烈的讚頌之聲......


    “從此我大宣再無藩王分封之製,然決不可苛待我大宣皇室宗親。”楚天耀紅著眼說道:“擢周王為宗人府宗令,凡皇室宗親吃穿用度由宗人府供應,諸王自願舍棄封地,朕萬不能虧待,封地雖無,但仍保留諸王親王之爵,此後在京設府,每年俸銀一萬兩!祿米萬斛!絕不能少一絲一毫!”


    “皇上龍恩浩蕩!臣等感激涕零!”眾藩王心情複雜,但此刻卻不得不跪地謝恩。


    “都散了吧,讓爾等一鬧,朕實無心情過壽!”


    楚天耀朝眾人揮揮手,表情顯得尤為落寞。


    群臣與諸藩王聞聲不語,依次離開了太安殿。


    “皇上這一手,實在是厲害!”


    殿前階梯上,尤啟均與慕謙並立而行,悄聲感慨道:“隻言片語便將削藩之事完成,還得了一個仁慈厚愛的賢名,真他娘的厲害!”


    聞言,慕謙歎了口氣,望著尤啟均,“齊王殿下稱病未進京是對的,然......”


    尤啟均知道慕謙後邊沒說完的話是要表達什麽意思,咬著牙道:“慕相,從上船那一刻起,咱們就都沒有退路了!”


    “我明白。”慕謙麵露苦色,道:“近來那位,可曾與你有過聯絡?”


    尤啟均搖了搖頭。


    “那位,不信任咱們了。”慕謙拍了拍尤啟均的肩膀,“咱們,彼此保重吧!”說完,慕謙邁著堅定地步伐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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