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京四少本在民間多有惡名,現被朝廷緝拿,且將所有人神共憤之罪名公之於眾,霎時便引起了民憤,整個京城,隨處可聽百姓對朝廷的叫好讚頌之聲。


    可百姓們不知道的是,今日宮內金鑾殿的朝會上,正在上演著一係列的權力角逐。


    牽扯宣京四少這等勳貴子弟的大案,自然要在朝會上議議,故今日的金鑾殿,氣氛很是詭異。


    慕黨官員們心情不佳,其餘官員們心情也沒見好到哪去,畢竟他們之中或多或少也有諸如宣京四少般頑劣的後輩,今日朝廷能拿下宣京四少,後日焉知會不會拿他們的不肖子孫開刀?


    “諸臣可有事要奏?”


    坐在帷帳後方的皇後掃視一眼站立的群臣,表情很是平靜。


    “臣有奏!”


    禦史大夫寧中恆邁著大步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朝著上方拱手道:“臣要奏那所謂宣京四少,分別為慕相之子幕孝仁,兵部侍郎趙厚之子趙春風,五軍都督右都督梅毅之子梅守山,刑部尚書王裘之子王遂和。此四人仗著家中權勢橫行無忌,欺男霸女,私自販鹽以亂國家政收,為人行事多有不軌。現四人既已被緝拿,老臣懇請皇後將其嚴懲,以儆效尤,撫平民憤!”


    “臣附議!”


    “臣也附議!”


    “寧大人所言合乎情理,臣等附議!”


    一位又一位的官員從人群中站出附和,聲勢之大,讓人驚愕。


    “寧大人所奏合理,但卻略有疏忽。”洛文槺望向離自己身旁不遠的慕謙,麵露深惡痛絕之色,“此四豎子之所以能夠如此囂張跋扈,橫行無忌,所仰仗的不過是父輩權勢爾。若隻治子而不懲父,此等腐爛之風如何杜絕?”說著,洛文槺抬手向上,厲聲道:“常言子不教父之過,家不正,主之疏!紈絝跋扈該懲,劣父也不該放過!”


    此言一出,群臣心頭一顫,果然,這邊罰了兒子,下邊就該對老子動刀了。


    “洛相此言有失偏頗吧?”戶部左侍郎彭旺冷聲反駁道:“豎子不才,為父者雖有責任,但也不應嚴懲,須知清官難斷家務事!”


    “哦?”上任不久的吏部侍郎徐世豪冷笑一聲,譏諷道:“彭大人,可還記得半月前鎮關侯穆家公子一案?”


    聞聽此言,彭旺等一眾準備開口的慕黨官員們都是一愣,臉色陰沉如水,半天說不出話來。


    “昔日鎮關候公子穆盡孝青樓殺妓一案,爾等放言鎮關候教子無方,治家不嚴,理應受到嚴懲。屆時陛下可是將原右都督穆忠君一免到底,懲罰不可謂不重。”徐世豪發出笑聲,臉上露出嘲諷之色,“怎麽今日換做這宣京四少,爾等就以清官難斷家務事作為推托之詞?”


    “你!”


    彭旺指著徐世豪,氣地身子一抖,半晌憋不出一句話來。


    “徐大人此言有理。”戶部右侍郎齊休平抖了抖官袍,正色道:“鎮關侯與原右都督穆忠君溺愛後輩,致使家風敗壞受到陛下嚴懲,那這宣京四少的父輩,也應受罰嚴懲。”


    眾臣聞言,望向慕黨等人的眼神變得古怪起來,心中都泛起了嘀咕:“得,你們以往對付穆家兄弟二人的招兒被人使到自個頭上了,真可謂是風水輪流轉呐!純純活該!”


    “諸臣所奏肺腑之言,本宮已然知曉。”坐在帷帳後的皇後稍稍沉吟,鄭重出聲道:“此宣京四少所犯罪行實乃人神共憤之惡,管教其子的為父之輩焉能免罰?若隻處其子,免其父,焉能平複天下民憤?”


    “故本宮以為,子該罰,父也應受懲!”


    “皇後明鑒!”


    洛文槺等一眾皇派官員們恭聲附和,臉上都露出了欣慰之色。


    “皇後明斷!”在眾臣驚訝的目光下,慕謙竟朝上方皇後所在的方向跪了下去,做叩心泣血狀,“臣身為中書右丞,卻教子無方,養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賊子!身為人父,老臣焉能無罪!”說著,他老淚縱橫,“臣!自願請辭,懇請皇後革去老臣右丞之位,將老臣貶為庶人,惟有嚴懲老臣,方可震懾天下,杜絕此等歪風!”


    “嘶......”


    眾人皆倒吸了口涼氣,慕謙這老頭子是瘋了?


    “慕相不可呀!”


    “皇後,豎子犯惡人父雖有大過,但慕相實為忠君報國之社稷重臣,還請皇後寬恕慕相!”


    不等皇後說話,一眾慕黨官員便涕淚縱橫地發出勸諫之言,場麵瞬時變得混亂起來。


    “好你個慕謙老賊,你這是在跟我玩以退為進?”帷帳後的皇後洛長凝發出一聲冷笑,慕謙是該罰,但還沒到罷免的程度,若就因為一個教子無方的罪過便將慕謙罷免,那才真著了他慕謙的道兒。


    慕黨一日不除盡,他慕謙在朝中的地位就可以恆久穩固。


    若此時真答應了慕謙的請辭,那他慕謙隻會從慕黨明麵上的頭目轉為幕後,於皇帝來說會變得更為頭疼。


    “慕相言重了。”洛長凝麵色一正,出聲安撫道:“雖有教子無方之過,可慕相這些年為社稷君王嘔心瀝血之功,天下人都看在眼裏,怎可因為豎子之罪牽連爾之重臣。”


    “傳本宮詔令!中書右丞教子無方,致使豎子犯下大罪,免去三年俸祿,以示警告!”


    聞言,慕謙叩頭伏涕,“臣.....謝皇後厚恩!”


    見他這副感激涕零的模樣,皇派一眾官員都翻了個白眼,心中暗罵,“就他媽你最能演,當這金鑾殿是戲台呢?”


    徐世豪梗著腦袋,正聲道:“慕相勞苦功高,自不能因豎子之過而受無妄之災。可臣以為,刑部尚書王裘,兵部侍郎趙厚,及右都督梅毅不可輕放!”


    帷帳後的洛長凝微微一笑,迴道:“徐大人此言有理,此三人理應受罰,但念其刑部尚書王裘年歲已高,便罰其三年俸祿,禁閉家中三月以儆效尤吧。”


    聽到這話,群臣心中不解,將慕謙輕輕放下便罷了,怎的還對王裘寬容至此?不僅他們有些發懵,就連慕黨一眾官員們都目露困惑之色,望向王裘的眼神變得古怪起來。


    “兵部侍郎趙厚,教子不嚴,治家無方!其兵部任職以來也多有逾矩之實,其子跋扈之風多有師承人父之嫌,故今日起,免去趙厚五年俸祿,降為兵部員外郎,將原兵部右侍郎李兆明擢升至兵部尚書!”


    皇後此言一出,滿朝頓現嘩然之聲。


    誰不知兵部右侍郎李兆明是趙厚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可昔日跟在趙厚屁股後邊的小弟一躍升為了他趙厚的頂頭上司,且他趙厚還被降為員外郎,這換誰誰受得了?


    皇後此舉,無異於誅心呐!


    “臣叩謝皇後!”


    站在趙厚身後的李兆明叩頭致謝,臉上泛起激動的紅潤之色。


    “臣.....臣領命接詔......”趙厚跪地打顫,聽著周圍的嘲諷笑聲,又看著前方激動不已的李兆明,頓時隻覺氣悶腦脹,險些暈乎過去。


    尚書之位,那是自己心心念念多年的尚書之位,如今竟被自己昔日下首輕易獲取,看著李兆明那春風得意的麵龐,趙厚睚眥欲裂,“憑什麽他可以一躍升至尚書?他不過是老子扶起來的一條狗而已!”心中憤怒難平,望著李兆明那飄然自得的身影,他猛地一驚,心中暗恨,“皇後絕不會突然提拔他,說不定這混賬早就成了皇家的人了!”


    趙厚心中的想法也是諸多慕黨官員心中所想,望著那飄然自得的李兆明,他們都下意識地拉開了距離,臉上露出妒厭之色。


    梅毅看著那邊魂不守舍的趙厚,心中不由升起兔死狐悲之情,趙厚受此嚴懲,自己又會比他好到哪去?


    果然,上方皇後悠長的聲音再度響起,“梅毅身為五軍都督府右都督,教子無方治家不嚴,治家尚且如此,料想其治兵也難以嚴正,以小窺大,足見梅毅德行不佳。故今日起,免去其五軍都督府右都督之職,禁閉府中,以觀後效!”


    後半句幾乎是當時皇帝懲處穆忠君的原話,眾臣聽罷,望向梅毅的目光中有著一絲嘲弄之色,皇後這一手以彼之道還之彼身實在巧妙,讓想要為他梅毅求情的慕黨都沒法張口。


    此等現世報來得如此之快,不免充滿了諷刺。


    “罪臣叩首領命!”


    梅毅將頭重重地磕向地麵,額上青筋暴起,布滿血絲的瞳孔中充滿了憋屈與憤怒。


    “另五軍都督府右都督為重職,不可長期空懸,念在穆忠君接任飛燕軍以來治兵有方,嚴以律己,擢其升任五軍都督府右都督,兼任飛燕軍主將!”


    “微臣謝過皇後!”


    穆忠君朝著皇後頓首行禮,因過於激動所致,聲音都輕微發顫。


    穆忠君又重迴五軍都督府右都督之職了?還兼任了飛燕軍主將,白得了五萬兵馬!


    群臣望著帳後麵容模糊的皇後,心中都不由升起一股寒意,當今皇後這極度成熟老辣的政治手段,未免也太過驚人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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