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滿倉的身世經曆,讓他深刻知曉,斬草不除根,必有後患,他自己就是一個標準的例子。


    再加上葉青的觀念,殺一人救十人,那就不是殺,殺十人而救百人千人,那就是英雄。


    而且,說是趙滿倉感激他救了兒子,他是趙滿倉的恩人。


    可葉青反倒覺得,趙滿倉救了他性命,還幫他解決了仇人,反倒應該是他的恩人。


    如此古怪的感情基礎下,葉青覺得趙滿倉做的沒有一點毛病。


    葉青嫌棄的看著眼前的苦悶臉上,那古波不驚的眼珠子水汪汪的,頓時嫌棄道:


    “他姥姥的,你個漢子不會要哭吧?”


    “沒有,老趙自幼就沒哭過。”


    趙滿倉立馬繃著臉,聲音恢複了之前的死氣沉沉。


    下一瞬,主從二人相視一笑。


    這時,身穿黃色棉服的馬朝陽,從正堂內跑了過來,朝葉青恭敬躬身,並雙手奉上了一封信。


    “葉公子,趙元良趙舉人差人送到馬幫的信,囑咐我等一定要快速將此信交給您。”


    葉青挑了下眉頭,接過信件後,冷聲道:


    “你逾越了。”


    躬身的馬朝陽,揚起了錯愕的臉,發現了葉青眼中的冷意,頓時神情有些慌亂。


    葉青邊拆信,邊朝正堂內走去。


    馬朝陽緊抿著嘴,不知如何是好,隻得躬著身子挪動腳步,繼續朝葉青行禮,卻不敢上前。


    當趙滿倉經過時,馬朝陽忍不住請教道:“前輩,在下不知哪裏做錯了,可否指點一番?”


    趙滿倉停下腳步,看著年輕後生懇求的目光,苦悶臉淡然道:


    “街上各家店前都站著人。”


    如遭雷擊的馬朝陽,頓時醒悟過來,狠狠給了臉上一巴掌。


    他是馬幫馬老身邊的左右手,如此恭敬的給一個臭名昭著的敗類紈絝行禮。


    外人看見了會如何做想?


    豈不是坐實了之前春泥坊那夜大打出手之事,馬幫同葉青聯手?


    而且,葉青一向低調行事,將自己藏在幕後。


    他的一個小小舉動,完全將葉青顯露人前。


    馬朝陽直起身子,看向四周,果然有幾家店鋪的掌櫃夥計,都一副活見鬼的表情。


    懊惱不已的馬朝陽,眼神淩冽的在幾人身上掃過。


    這些人立馬低頭垂首,當起了鵪鶉。


    馬朝陽這才作罷,保持著躬身姿態,追上葉青。


    “葉公子,小的做錯了事,請責罰!”


    懇切的聲音,讓葉青瞥了眼一臉愧疚的馬朝陽。


    他展開信紙,將信封扔給了馬朝陽,淡然道:


    “李富貴已死,今日之事若傳出去,再做一些買賣時,會被有心人盯上,不好行事。”


    “是,小的知錯。”


    指點的話,讓馬朝陽知曉葉青其實並未生太大的氣,心裏輕鬆了不少。


    葉青瞧著信上所寫,繼續道:“暴不暴露其實無所謂,但你太冒失了,日後生意,本公子不敢放心交給你辦。”


    頓時,馬朝陽又失落起來。


    “是,小的還不穩重,今後定銘記於心,砥礪磨煉,好為葉公子效力。”


    嘭!


    抱拳躬身行走的馬朝陽,一個沒注意,拳頭碰到了猛然駐足的葉青。


    他抬眼一看,便瞧見了葉青鐵青的臉。


    葉青將信件看了兩遍,瞬間折起塞進懷中,看向趙滿倉道:


    “出事了。”


    趙滿倉縮在袖口裏的雙手抽了出來,依舊是苦悶臉,聲音低沉道:


    “公子您吩咐。”


    馬朝陽立馬表忠心道:“葉公子您若有需要,馬幫上下必赴湯蹈火。”


    葉青右手大拇指跟食指搓了搓,沉聲道:


    “朝陽,你且去放酒的宅子,將那條街上的乞兒流民都安頓好。”


    “老趙,去本公子房中。”


    “是,葉公子!”


    “是,公子!”


    葉青寢臥內。


    看完信件的趙滿倉,淡定的看著葉青,聲音如常道:


    “公子,不如殺了,一了百了。”


    葉青搖了搖頭,果然否決:


    “不可,謝卜禸是江州文壇魁首,桃李滿天下,而且趙元良還有求與他,不得動,動了謝卜禸,咱們就算逃出生天,也隻能做孤魂野鬼,還得牽連身邊所有相識親友。”


    說完之後,葉青雙手負後,蹙眉踱步。


    趙元良信上說了昨夜他拜師謝卜禸,之後管紅到訪詢問他案情,將月夕會上二人遇刺的事情都說給了謝卜禸聽,並拿出了暗器鐵針,趙元良看謝卜禸的反應,分析其應該是知曉殺手身份。


    趙元良用自身為餌,讓管紅和謝卜禸覺得殺手襲殺的目標應該是他趙元良,是趙氏子弟內鬥。


    信末叮囑葉青做好準備,以防萬一。


    信件是在卯初時分,太陽破曉時送出,殷誌明的死訊還未傳開。


    可眼下,殷誌明死了,掛在城牆之上,那麽趙元良的說辭,明顯站不住腳了。


    如此一來,不論趙滿倉的標記有多麽的吸晴矚目,殷誌明仆從昨夜當街暗殺葉青,葉青就得上謝卜禸的必死名錄。


    士族豪閥的子弟死了,那牽連者皆要陪葬,寧殺錯,不放過,就是這麽的狠辣。


    過了一會兒,葉青神情凝重道:


    “謝卜禸在城內,憑借其文壇魁首的身份,加上你昔年的惡名,江州一地所有的士族豪閥必將派出能人高手前來相助,既能得謝卜禸的人情,還能一報往日仇怨,這潁川縣,不安全了。”


    “公子,您忘了,江州刺史也馬上趕來,到時,追查圍堵的人會更多。”


    趙滿倉的補充,再次給葉青心頭壓上了一座大山。


    讓葉青的表情陰沉如水,黑的不能看。


    他踱步的速度更快,看的趙滿倉生怕葉青一個不穩,直接摔個狗吃屎,牙給磕掉了。


    葉青突然停下了腳步,眼睛一亮,爽朗大笑起來。


    “好,人越多越好,整個江州十三城的士族豪閥,勳貴官家都來才好。”


    這突然的反轉,給趙滿倉整不會了,心中暗問。


    “公子想到了何等妙計竟然如此欣喜若狂?”


    “眼下就算是我出麵攪局,吸引注意,公子還是會被刺史和謝卜禸視為眼中刺,被圍捕滅殺陪葬。”


    “公子到底想到了何等法子脫身避嫌?”


    葉青左手環抱,右手摩挲著下巴,腦筋快速飛轉。


    眼睛越發明亮,嘴角的笑容根本就抑製不住。


    自信飛揚,勝券在握的神采,讓趙滿倉眼神漏出了敬佩。


    他知道,葉青算無遺策,從不做無底氣的謀劃。


    既然葉青漏出了如此神情,此關必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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