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死的這兩位,就是私鹽販子。


    夫妻倆從淮南運鹽到汴京城,本以為能大賺特賺一筆,沒想到,正撞到三司鹽鐵使巡查。


    丈夫畏罪撞牆而死。


    妻子見丈夫死了,自己也要坐牢或者流放,那種苦,男人都受不了,何況一個女人,幹脆也上吊死了。


    處置班頭講完。


    眾收屍人一陣唏噓:“販運私鹽就該死,隻是白瞎了這個年紀輕輕的娘們。”


    班頭發話讓楚河收屍,別人也不敢爭。


    有幾個偷偷揶揄幾句。


    “便宜小楚子了,這才幾天啊,人家娶倆媳婦了。“


    管收女屍叫娶媳婦,也真是苦中求樂。


    楚河也不爭辯。


    這些都是難纏捋不清的主,你要是爭辯,人家還說你得了便宜賣乖。


    楚河拿出畫屍筆,一看沒墨了。


    找處置班頭要了兩塊墨塊。


    “你小子是不是偷偷練毛筆書法了。”


    楚河趕緊敷衍:“毛筆字寫的歪歪扭扭,交上去的檔案,讓人家笑話咱們處置班。”


    “嗬,就你小子上進,好好練,到時候我的遞箋也交給你寫。”


    說罷,豬毛筆也給了兩支。


    楚河高興,心想:


    “這迴可以和小玉放心聊天了。”


    楚河刮了點新墨,加上水,研磨了一下。


    開始第一步:畫屍。


    這兩具屍體,觀察和緝捕班都過手了,有案底。


    年齡身份照著案底上抄下。


    私鹽販子。


    男的四十五,女的三十六。


    相貌特征也簡略的畫了。


    然後第二步:正屍。


    女的脖子上有繩索的勒痕,身上沒有其他傷。


    是個天生麗質的臉,簡單的脂粉塗麵,就很好看。


    男的就麻煩了。


    後腦頭骨破碎。


    楚河也納悶:緝捕班的隨屍案宗,說這男人是畏罪撞牆而死,按照經驗應該是前腦門著牆,這個後腦撞牆自殺還真是與眾不同。


    不過,這也不是他的工作範圍,容不得他質疑。


    用糯米膠把頭後軟骨黏合了,把外麵破損的地方用針線封上,頭發一蓋,像沒事人一樣。


    這就到了第三步:背屍。


    上迴有了背三屍的經驗,這迴兩個屍身也好整。


    楚河還是用他那自欺欺鬼的‘不離身’,把夫妻倆折騰到了亂葬崗。


    中間路過自家的小屋,想進去看看孩子和小玉,但還是止住了。


    “畢竟工作重要。”


    楚河挖了挨著的兩個葬坑,把二人分別放下。


    “賢伉儷,雖未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是同年同月同日走,夫妻情深,令人豔羨。”


    “一路上舟馬勞頓,都怪小弟體力不支,照顧不周之處,萬望海涵。”


    剛說完,腦袋裏那種暈乎乎的勁又來了。


    楚河經曆的多了,現在也不慌張,順著那股勁,半推半就,往葬坑前一趴。


    ……


    天上陰風陣陣,把烏雲亂卷,變成了張牙舞爪的惡鬼。


    一張黃紙鋪天蓋地的飛來,掩蓋了整個蒼穹。


    黃紙上,書寫三個正氣凜然的梅花大篆:


    【收屍簿】。


    隨即紙上黑霧騰起,瞬息之間,天地渾黑一體,伸手不見五指。


    黑暗之中,一束光亮,如同星星之火,不斷驚恐的跳躍。


    人生誠如火焰,一燃一息,終究化為灰燼。


    原來這夫妻二人,的確和販運私鹽有關,但是可不算上鹽販子。


    當時,想販運私鹽進汴京城都得過一道汴河碼頭,這地方是京城,天子腳下,管的最嚴。


    鹽鐵使的小吏,抓到私鹽販子有大賞,工作非常積極,用大型的漕船運私鹽那是找死。


    私鹽販子們就想了主意:扛鹽包。


    把私鹽偽裝成行李,通過人力的方式,送進京城,這夫妻倆就是幹這行的。


    淮南曬鹽地的鹽價是十文錢一斤,京城鹽價是二百三十文,扛鹽包的一斤收取二十文錢,剩餘二百文都是私鹽販子的。


    一旦中途出事了,扛鹽包的就得攬下責任,該坐牢獄,還是流放殺頭,都得認。


    你不認罪也不成,人家大鹽販子背後都是朝廷的要員,你要是嘴皮子不嚴,禿嚕出去,可是要被報複的,定你個殺頭不要緊,定個滅九族也無處伸冤。


    所以這扛鹽包,冒著掉腦袋的風險,收入也比其他苦力活高一些。


    平時每次帶個二三十斤。


    這一次丈夫掙錢心切,帶了五十斤私鹽,藏在行李裏,加上衣物、鍋碗瓢盆的雜物有個百十來斤。


    過碼頭的時候,就被鹽鐵使注意了一下,但是他藏的好,檢查的小吏也沒有發現。


    但他這慌急時,也就上了股悶火。


    進了汴京城,發現收私鹽的店鋪關門了。


    一打聽,最近風聲緊,好幾個收私鹽的被抓起來。


    這一下,給夫妻倆愁壞了,扛鹽包是有押金的,一斤三百文,五十斤就是一萬五千文,那是夫妻倆的老本。


    男的這股火就發了,上吐下瀉,吃藥也止不住,眼瞅著生命垂危。


    他妻子就安慰他。


    第二天早早出門打探,還真讓她打聽出來,京城還有一家敢收鹽的,聽說背後是孫大官人,老太傅的女婿。


    不是別人,就是和楚河下過棋的孫巧嘴。


    他手下的敢收鹽,就是價格壓得低,得蝕本,但是賠錢總比砸在手裏好。


    她迴到客棧和丈夫一說,怕丈夫上火,也沒提賠本的事。


    自己把這五十來斤鹽一背,按著人家說的地方,給送去了。


    這收私鹽的掌櫃的一臉奸相,是孫巧嘴的遠房表哥。


    論年齡比孫巧嘴大一歲,聽說孫巧嘴在京城傍上了富婆,趕緊來認親,還自降一輩,管孫巧嘴叫叔,後來幹脆叫幹爹。


    孫巧嘴有個不孕的病,得了個兒子裝門麵,也就接受了。


    這貨真不是東西,來到京城,眼花繚亂,色心大發,凡是漂亮點的女子,他都要調戲一番。


    人家知道他是孫巧嘴的衙內,也不願意招惹他,都是避之不及。


    今日孫衙內見送鹽的是個女的,還有幾分姿色。


    他色心就上來了,東挑西揀,說這鹽的色澤不行,含沙又多,收不了。


    女的就急了,這質量真是好鹽啊,平時送到鹽鋪,人家都給高價。


    一來二去,孫衙內把大門一關,把話就挑明了:“除非你跟做一迴夫妻,否則你這鹽我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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