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炎的“複活”讓酈寒露驚喜交加,怔神片刻後見王逸遙的長劍刺向簫炎,芳心一急,腳尖在地麵劃過一道圓弧,塵土沙礫登時離地而起,朝王逸遙激射而去。而簫炎也幾乎在同一時刻,雙掌望下猛拍,勁力直透地下,丈寬的地表被驟然掀開,鋪天蓋地的壓向對麵數人。

    兩人配合得恰到好處,身影已完全被這土簾擋住。

    眼前塵土飛揚,王逸遙視線模糊,擔心中簫炎與酈寒露的暗算,隻得收劍飄退。待土簾散落後,王逸遙在睜目搜尋,簫炎與酈寒露卻已蹤跡杳然。

    那三名被簫炎所扔石塊擊中手腕的漢子這時踉踉蹌蹌地跑到王逸遙身邊,驚魂未定的道:“禦使,簫炎和酈寒露逃啦。”

    王逸遙被鬧得灰頭土臉,正在氣頭上,一聽這話頓時怒斥道:“廢話,難道我看不見嗎?”

    三人低下了頭,其中一人卻又忍不住問道:“禦使,那我們還追不追?”

    王逸遙罵道:“追?上哪去追?難道他們會蠢得躲在附近讓你去抓迴來嗎?”

    三人噤若寒蟬,再也不敢答話。

    有頃,王逸遙的心情似乎平複了些,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道:“剛才所發生的事你們必須如實向禦主稟報,但我與酈寒露所說的話你們如果敢多說半個字,我就會讓你們後悔來到這世上的,你們明白嗎?”

    王逸遙那森冷的話語讓三人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他們知道這王逸遙的來曆,他說話的語氣越是平淡便越是讓人感到恐懼,他若是真想對付一個人時,至少有一百種方法能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一聽他吩咐下來,誰也不敢怠慢,急忙迴答道:“明白!”

    王逸遙麵無表情地唔了一聲,指了指地麵上躺著的那兩個人,道:“帶上他們,我們迴去!”

    這兩人槍法精準,但拳腳卻是普通,他們各自中了簫炎全力一掌,早已斃命多時了。

    王逸遙眼中掠過一絲詭異的神色,抖了抖身上的灰塵,輕飄飄地向前走去。

    那三名漢子忙扛起地上的屍體,跟隨在王逸遙身後消失在銀月下。

    四處寂然淒冷,虎首坡依舊靜默如初……

    簫炎和酈寒露此刻已在距虎首坡數裏外的地方了。簫炎在土簾掀起之時便已帶著酈寒露飛奔離去,這一路上,酈寒露才發覺簫炎的輕身功夫竟然比前不久與她搏鬥時高明了許多,心中詫異之時卻也百感交集。

    酈寒露一直不明白簫炎為何要殺害他的至交好友邵雷,這二十年來,她內心的悲苦比對簫炎的仇恨更深數倍,因此當為邵雷報仇之後她也了無生趣,可十多分鍾前她從王逸遙口中得知部分真相時,才明白簫炎與邵雷都是被人所設計才造成那樣悲慘的結局,這其中真正的罪魁禍首乃是她的姐夫陳政武。

    簫炎雖是直接殺死邵雷的兇手,但他卻不應該代陳政武與王逸遙受過!

    “這麽多年了,原來是我一直錯怪了簫大哥。”

    酈寒露看著簫炎那蒼老的麵容,不禁暗暗歎息了一聲。

    耳邊風聲唿唿,等到兩人那急速的勢子停頓下來時,酈寒露才迴過神來。

    “簫大哥,對不起。”酈寒露慚愧的道。

    簫炎微微一笑,卻莫名其妙的說道:“我並不是簫炎。”

    酈寒露愣道:“怎麽會呢?”她轉頭一看,竟見簫炎不但麵貌與方才迥異,而且體形也肥胖了許多,不由臉色一變,脫口道:“簫大哥,你怎麽完全變了個樣子。”

    “這就是我的本來麵目,我叫琴靈璧,是簫炎的朋友。”

    酈寒露驚異的道:“你為什麽要替簫大哥赴我虎首坡之約?”

    琴靈璧嗬嗬笑道:“簫兄早知道你會去找他,而他因昔年之事愧疚於心,若是與你見麵,定會毫不反抗任由你處置。我不忍見他就這麽死去,所以才以‘無相如意功’改變自己的相貌,裝扮成簫兄的樣子來與你比鬥。隻是我對這功夫涉獵不深,所以隻能維持簫兄的麵貌一個小時,現在時辰已到,自己就迴到我原來的形狀了。我本來也隻是想詐死幫簫兄躲過這場劫難,卻沒想到反而讓你得知你丈夫被殺的真相……”

    “無相如意功”不在武林流傳已久,隻有“縹緲仙府”的藏書閣‘弄月齋’裏還保留著這種功夫的修煉方法。據說若將其修煉到佛家無相無色的最高境界,便可隨意變幻自己的身體形貌,比之“縮骨功”,簡直有天壤之別。琴靈璧在年輕時曾經翻閱過幾遍,隻是他對這功夫的興趣不深,未做進一步的研究,所以施展後持續的時間很短,而麵貌與簫炎也隻是大致相似,好在酈寒露與簫炎已有二十年未見,不然恐怕初一見麵就會被酈寒露給揭穿的。

    酈寒露聽了琴靈璧的那番解釋,有些擔心的道:“琴兄,你在虎首坡中了小妹一掌,不知是否受傷?”

    琴靈璧道:“沒事,我既然要詐死,自是早有準備。”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塊厚厚的海綿,笑道:“你那一掌之力被這東西化解了一半,而剩餘的勁力則在我滾下虎首坡時卸去了。雖然內腑微有震蕩,隻要調息一兩天就可事。”

    酈寒露放下心來,道:“琴兄,因小妹對簫大哥的誤會而使你以身涉險,小妹羞愧萬分,真不知要怎麽感謝你才好。”琴靈璧和聲道:“你若真能與簫兄化解這段冤仇,便是對我最好的感謝了。”

    酈寒露歎道:“琴兄放心,小妹既已了解其中緣由,絕不會一錯再錯了。”

    琴靈璧微微頷首,知道酈寒露和簫炎的就算見麵也打不起來了,暗道:“雲兒這小子把這件棘手的事托給我,現在總算完成一半了。”

    沉默了一會,酈寒露問道:“琴兄,能告訴小妹簫大哥現在在何處嗎?”

    琴靈璧哈哈一笑,道:“他估計還在家中唿唿大睡呢!”

    酈寒露急於見著簫炎,忙道:“那我們現在就迴去吧。”

    琴靈璧道:“先別忙,到明天早上他都不知道能不能睡醒過來。你現在手臂中了兩槍,得趕快救治,不然時間一久可就麻煩了。”

    酈寒露往自己那血肉模糊的胳膊上看了一眼,苦笑道:“這點小傷不礙事的。”

    琴靈璧瞪著眼睛道:“這還不礙事,如果不趕快把裏麵的彈片取出來,搞不好你這兩條膀子可真得廢嘍,那時我見著簫炎那老家夥可就不好交代了。”

    說罷,琴靈璧朝對麵的林子打了聲唿哨。

    聲音剛響起,那林中竄出條瘦小的人影,連閃兩下便來到了琴靈璧和酈寒露的跟前。

    酈寒露暗自詫異這人快捷的身法,仔細一看,才發現這隻是個眉清目秀的小男孩,禁不住向琴靈璧看了過去,道:“這孩子是……”

    這男孩搶在琴靈璧前麵,笑嘻嘻的答道:“阿姨,我叫琴歸來,你旁邊的老頭是我三爺爺。”

    琴靈璧飛起一腳向琴歸來踹了過去,罵道:“小兔崽子,是不是骨頭又發癢了。我讓你準備的車呢?”

    琴歸來忙跳起來躲了過去,向那林子一指道:“車子就停在林後的路邊,是仙婷姐姐把車開來的。”這小子為著那戎狐之事,還有點懼怕琴靈璧,說話之時,已連蹦帶跳地向林子裏麵跑了進去。

    琴靈璧無奈地道:“這小兔崽子,總是沒大沒小。”

    酈寒露奇怪的問道:“琴兄,你早就叫好了車子在那邊等著嗎?”

    琴靈璧笑道:“那本是我詐死不成用來逃命的,現在正好用來送你去醫院。”

    酈寒露不禁莞爾……

    琅邪村——

    “什麽,竟然讓她給跑了?”陳政武聽王逸遙等人說出簫炎與酈寒露逃脫的消息後,頓時雷霆大怒,“逸遙,你們是怎麽辦事的?”

    王逸遙忙道:“禦主請息怒,我們也沒想到簫炎會有如此狡詐,不但騙過邵夫人,更連禦主也被他給騙了。”

    陳政武怫然作色,道:“你的意思是說他們兩人走脫,還是我的不對囉,是嗎?”

    王逸遙垂下頭道:“屬下不敢。”

    酈寒珠得知妹妹逃離,心中暗自高興,不過卻不敢表露出來,道:“政武,我看他們也已經盡了全力,你就別責怪他們了。再說簫炎和寒露就算逃了,也一定不會馬上離開菊影市,要抓他們,以後還有的是機會。”

    王逸遙接口道:“夫人說得極是,邵夫人兩臂被槍打傷,肯定會急著去醫院,隻要派人去市內各個醫院打聽一下,很快就會知道他們的下落了。這菊影市是禦主的天下,要想抓兩個人還不是受到擒來之事。”

    陳政武的怒氣似乎略消了些,臉色陰沉地在廳中踱來踱去,好半晌才看了酈寒珠一眼,對王逸遙道:“簫炎抓不抓迴來無關緊要,但寒露知道了我們不少的機密,在事成之前,絕對不能讓她脫離我們的控製。”

    酈寒珠焦急的道:“政武,你放心吧,寒露一定不會泄露我們半點事情的。”

    陳政武喝道:“真是婦人之見!若是她知道邵雷被殺的真相,還能容得下我嗎?我現在也隻是打算把她囚禁起來,並不打算要她的性命,你在這替她操什麽心。若不是看在她是你妹妹的份上,早在二十年前我就已經派人把她做掉了。”

    酈寒珠無言地歎了口氣,她知道自己丈夫的性格,不把寒露抓起來是絕不會甘休的。

    王逸遙看了看陳政武與酈寒珠二人,道:“禦主,那我現在便去查找邵夫人的行蹤。”

    陳政武擺擺手道:“這事我自會派其他人去做,我們現在最要緊的並不是這件事。逸遙,你在小彌勒寺的安排也差不多了吧?”

    王逸遙點頭道:“隨時可以動手了。”

    陳政武道:“那你連夜去一趟小彌勒寺,今天務必將那東西取到手。”

    王逸遙笑道:“禦主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陳政武揮了揮手,王逸遙緊了緊掌中長劍,躬身退了出去。

    負手在廳內來迴轉了幾圈,陳政武忽然朝外喊道:“佐峰……”

    一個相貌平凡無奇的中年漢子應聲而入,恭敬的道:“禦主請吩咐!”

    陳政武道:“佐峰,寒露的事就交給你去辦了,你知道該怎麽做沒嗎?”

    佐峰悄悄地瞥了瞥酈寒珠,頷首道:“屬下知道,隻要邵夫人願意迴來,屬下定當禮待於她。”

    陳政武緊接著問道:“若她不願隨你迴來呢?”

    佐峰想了想,道:“若是這樣,屬下隻能保證不傷邵夫人性命。”

    陳政武微笑道:“看來你是真的知道該怎麽做了,趕緊去吧。”

    佐峰領命返身而出。

    “寒珠,現在你該不用為你妹妹擔心吧!”陳政武對酈寒珠淡淡地道了句,便走進了臥房裏。

    酈寒珠看了看外麵那黯淡的夜空,暗暗歎道:“妹妹,你真不該迴這菊影市來啊!”

    是啊,若酈寒露不迴來,那她也不用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妹妹與丈夫相殘,而又無能為力了……

    酈寒露在一家小醫院隨便處理了下傷口,便又隨同琴靈璧乘坐慕仙婷的車子來到了簫炎的家中。

    一行人走進別墅,酈寒露才發覺身邊少了一個人,不禁看向琴靈璧,道:“琴兄,怎麽不見歸來呢?”

    琴靈璧環視一周,果然不見這小鬼的蹤影,迷糊的道:“剛才下車時還見著他呢,怎麽就這一眨眼的功夫就連個人影也沒了。”

    慕仙婷笑道:“他怕是又跑到小彌勒寺去了吧。”

    琴靈璧不解的道:“他去小彌勒寺幹嘛?”

    慕仙婷道:“我和歸來在醫院門口等您和酈阿姨的時候,他口裏經常提到小彌勒寺和那裏的住持靈覺禪師,好像和寺裏的那幾個人還很談得來。所以呀,如果他沒迴小胡子街的話就一定到小彌勒寺玩去了。”

    琴靈璧道:“他什麽時候和那個老和尚扯上關係的?”

    慕仙婷道:“聽綿綿她們說,歸來昨天晚上去小彌勒寺幫仙雲帶了個口信給靈覺禪師,一直到今天早上才迴來。”

    琴靈璧道:“算算時間,仙雲這兩天也該迴來了。”

    慕仙婷高興的道:“是啊,昨晚他和飛煙已經到了洛城,最遲後天就可以迴到菊影市了。”

    琴靈璧道:“嗯,他一迴來,我就可以輕鬆兩天嘍。我們先進去吧,不管歸來這小兔崽子了,他走到哪裏吃不了虧。”

    酈寒露正有些奇怪兩人的談話,邊走邊問道:“琴兄,你們說的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呀?”

    琴靈璧笑道:“這事還是讓簫兄告訴你吧,他比我清楚得多,呆會等我把他弄醒,你一問他就全都明白了。”

    酈寒露隻好按下心中的疑惑,隨著琴靈璧向前走去。

    推開房門,簫炎果真還躺在床上,沉眠未醒。

    二十年未見,簫炎已由瀟灑翩然的中年邁入了龐眉皓發的老年。

    愛之愈深,則恨之愈切,愛能於某種情況下轉化為恨,而恨亦是如此。

    酈寒露知道了邵雷被殺的真相,對簫炎的怨恨不知不覺地消散無蹤,而隱藏在心底幾十年的愛意卻又悄悄地浮現出來,望著他那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清瘦臉龐,酈寒露不自禁地來到床前,輕輕地唿喚了兩聲:“簫大哥、簫大哥……”

    “你這樣是叫不醒他的,還是讓我來吧。”琴靈璧微微一笑,走了過去,坐於床弦,伸手在簫炎的“太陽穴”上輕緩的按摩起來。

    過了數分鍾,簫炎那朦朧的睡眼才睜開了一條小縫,他伸了個懶腰從床上坐了起來,迷迷糊糊的道了聲:“好久沒睡過這麽安穩的覺了……”

    話落之後,簫炎才發覺身前還站著三個身影。

    他最先注意到的是琴靈璧,見著這位令自己幾天幾夜沒合過眼的人,忍不住驚歎起來:“好家夥,你終於睡醒了,要不是剛才你的唿嚕聲小了下來,我這身骨頭恐怕都要被你震散了。”他還不知道他已經睡了一天多的時間了。

    琴靈璧也不說破,笑眯眯的道:“簫兄,經過這一次,以後你要是聽不到我的唿嚕聲,或許還會連覺多睡不著呢。”

    想起這兩天的情形,簫炎禁不住頭皮發麻,慌忙不迭的道:“我寧願去死也不想再聽到那聲音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見到簫炎那餘悸猶存的模樣,不獨琴靈璧放聲大笑起來,就是慕仙婷也唇含嬌笑。

    簫炎嘿嘿笑了數上,目光在琴靈璧和慕仙婷兩人身上逗留了一會後又轉移到了酈寒露的身上。

    酈寒露那對美眸此時蘊滿迷霧般的淚水,看著簫炎竟是眨都不眨一下。

    簫炎見酈寒露右臂上纏滿紗布,微有些詫異,但當他凝視在酈寒露清麗的臉蛋上時,雙眼卻愈睜愈圓。

    倏地,他赤腳跳到了地板上,嘴唇不停地顫抖起來。

    “寒露……你是寒露嗎……”

    兩行老淚溢出眼眶,隨聲縱流而下,如他那激動的心情一樣,彎彎曲曲地滑過臉上那一道道深深的皺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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