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是靈覺禪師閉關的第一天。虛一道長與無虛、無為二人商量好輪流著來為靈覺禪師護法,而這開始一天的守護工作便是由無為來擔任的。

    靈覺禪師雖透露此次閉關的目的是為參研密宗“不二光明印”秘法,但虛一道長卻知道他的目的絕不會如此簡單,因為他曾親眼見靈覺禪師在今天入定之前把那裝有“璿璣珠”的盒子放入蒲團下麵的一個空格中。

    靈覺禪師的這番舉動是當著三人之麵完成的,雖看似無意,但虛一道長卻懷疑這是他故意做給自己看的。前日晚上在靈覺禪師房外偷窺的那名黑衣人其實就是他,當他被王逸遙從小孩手中救走,一待解開穴道便馬上返迴了小彌勒寺,但不巧的是竟在自己的禪房外碰見了靈覺禪師。靈覺禪師當時雖沒說什麽,虛一道長卻明白這老和尚已對自己起了疑心。

    而第二日靈覺禪師便決定閉關,這不能不讓虛一道長將他的閉關之舉與自己聯係起來。

    猜疑半晌,虛一道長認為靈覺禪師此舉的目的便是要想讓他按捺不住前去盜取“璿璣珠”,自己露出馬腳來。如今靈覺禪師已有戒備,而門外又隨時有人礙手礙腳,想要將珠子偷出確實比以前要難上數倍。

    虛一道長想不出個偷出“璿璣珠”的萬全之策,心內有些煩躁,禁不住走出了禪房,一路沉思,不知不覺來到了大雄寶殿之外。

    忽地,他聽得遠處傳來陣細微的腳步聲,仔細一看,便見無虛探頭探腦地向寺院大門摸去。

    虛一道長閃入暗處,心中大感奇怪,靈覺禪師已吩咐在他閉關的這段時間須緊閉寺門,不得任意出入,可現今靈覺禪師閉關還沒滿一天,這小和尚就鬼鬼祟祟地想要出去幹嘛?不會是有什麽不可告人之事吧?

    這時,無虛已拉開門閂,溜了出去。

    虛一道長見狀也急忙屏息提氣,悄悄地跟了上去。

    無虛一出寺院,便放開步子向下飛奔。不一會兒,便來到了半山腰上的那間供人歇腳的小亭子裏。

    虛一道長隨後趕到,躲在了幾十米外的一個草堆中,向那亭中看去,卻見裏麵還有一個身穿白衣之人,其模樣極似那以“含沙射影”之毒暗害他的王逸遙。小和尚偷偷溜出來竟是為了見這個人,難道他們早有了勾結不成?虛一道長暗暗驚疑,但他知道王逸遙功力極高,不敢靠得太近,隻得把功力集於雙耳,想聽聽他們說些什麽。

    “屬下見過禦使。”無虛剛走進亭子,便極為恭敬地道。

    王逸遙唔了一聲,朝無虛擺了擺手道:“免禮!”

    無虛由道:“不知禦使突然傳召屬下有何吩咐?”

    王逸遙在亭內來迴走動了幾步,才道:“無虛,聽說靈覺那個老禿驢突然閉關封寺,你知道他究竟在搞什麽鬼嗎?”

    無虛道:“老和尚說是要研究什麽密宗的‘不二光明印’。”

    “‘不二光明印’?”王逸遙聽到這東西好似極為震驚,臉色變了又變,但很快便又沉靜下來,不動聲色的道:“無虛,你以為他閉關的用意真是為了參研這種密宗武學嗎?”

    無虛思索一會道:“據屬下猜測,老和尚好像已對虛一道長有所懷疑,他突然這麽做的目的應該是想試探一下虛一道長。”

    王逸遙稍微鬆了口氣,笑道:“無虛,你的腦子還瞞機靈的嘛。不過即便是如此,你也要給我留心觀察一下,看看那老禿驢是否真有那個‘不二光明印’的秘法。”

    “請禦使放心,屬下迴去後一定會查探個究竟。”無虛稍微一頓,又忍不住問道:“禦使如此重視那‘不二光明印’,莫非這種武學對禦使很重要?”

    王逸遙聞言冷冷地看了無虛一眼,喝道:“這是你該問的嗎?”

    無虛神色一驚,忙道:“請禦使恕罪。”

    王逸遙似對無虛的恭敬頗為滿意,臉上又露出了微微的笑容,道:“無虛,我若是告訴了你其中原因,對你不但沒有好處,反而很可能會害了你。對於一些不該知道的事,自然是了解得越少越少,你明白嗎?”

    無虛道:“屬下明白,多謝禦使教誨。”

    王逸遙點了點頭,道:“那老道士這兩天有何動靜?”

    無虛應道:“前天晚上虛一道長似想對老和尚坦白此事,屬下見事情緊急,所以自作主張,已禦使的名義用飛刀射了張紙條給他,他見過那張紙條後不但沒有再生異心,反而去老和尚房外窺探了一番,隻是那老和尚特別機警,最後還是給發覺了。”

    王逸遙讚道:“做得好!難怪前天晚上我會碰到他那副打扮,原來這都是你的功勞。無虛,你在那張紙條上是如何寫的?”

    潛伏在遠處的虛一道長聽到兩人這番談話,心中又氣又怒,暗哼道:“小和尚,原來這一切都是你在搗鬼,等你迴到寺裏後,看貧道如何收拾你!”

    無虛笑道:“屬下隻是告訴他隻要他再敢不聽話,便可隨時用‘玉螺香’激發他體內的‘含沙射影’毒性。這老道士是個膽小鬼,他見到那紙條後一定會以為禦使時刻在旁邊監視著他,現在就是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去向老和尚告密了。”

    虛一道長更是聽得怒火中燒,若不是顧忌著體內的劇毒,早就跳出來甩給了無虛幾個耳刮子。

    “說得好!”王逸遙哈哈大笑幾聲,驀地狐疑道:“無虛,你是怎麽知道‘玉螺香’可以激發‘含沙射影’的?”

    無虛愣道:“禦使,‘玉螺香’真有這個作用嗎?屬下當時隻是隨便胡謅了來嚇嚇那老道士的。”

    王逸遙見無虛不似說假,嗬嗬笑道:“你還真是歪打正著了!”

    無虛忽然道:“禦使,現在老和尚已經開始對他懷疑了,他還能偷出‘璿璣珠’嗎?”

    王逸遙道:“我的目的並不是真的要那個老道士去偷‘璿璣珠’,而且以他的本事要從老禿驢手中偷出‘璿璣珠’也不大可能,我把他控製在手中隻是想以他來吸引老禿驢的注意力,以確保我們下手時萬無一失,所以隻要他偶爾去騷擾一下,便可造成對我們最有利的出手時機了。”

    無虛高興的道:“禦使這一手真是高明,隻是老道士現在已經中了您的‘含沙射影’,若他沒有取得‘璿璣珠’,也要將解方交給他嗎?”

    王逸遙笑道:“他中的並不是什麽‘含沙射影’,而是我特製的一種比較厲害的癢粉,隻不過發作的症狀和‘含沙射影’有些相似罷了,半個月後,其藥效便會自動消失。如今我‘天門’中‘含沙射影’的配製秘方早已失傳,哪裏還有這種毒藥下在他身上。”

    無虛諂笑道:“過幾天他發現自己上了禦使的當時,恐怕會氣得當場吐血的!”

    虛一道長見兩人無意中道出自己中毒的真相,心中又驚喜又羞慚。

    王逸遙得意的道:“那個時候‘璿璣珠’也應該早就落在我們的手中了。‘璿璣珠’失竊,老禿驢等人定然會怪罪到他的頭上,所以即便是他躲過了這一劫,老禿驢也不會放過他的。這老道士白修煉了那麽多年,依然貪念十足,由他來做我們的替死鬼是再合適不過了。”

    無虛喜道:“以前三大禦使裏麵就屬您的力量最弱,如今他們一個已經失勢,另一個又成了殘廢,若是禦使您能夠把‘璿璣珠’取來獻給禦主,便足可淩駕於他們二人之上,成為勢力最大的一方了。”

    王逸遙意氣風發的道:“不錯,這幾年我一直受他們兩人的壓製,現在也該輪到我揚眉吐氣一迴了。無虛,事成之後,我一定不會忘了你的好處的。”

    無虛感激道:“多謝禦使提拔!”

    王逸遙頷首微笑道:“無虛,你現在出來的時間也不短了,還是趕快迴去吧,免得讓人懷疑,我們下手的時間應該就在這一兩之內了。”

    無虛應了聲,躬身退出了亭子,飛快地向山上奔馳。

    王逸遙在無虛消失後,靜靜地站了一會,忽然仰首自語道:“‘不二光明印’?哼,我倒不信你真能成為我毒功的克星……”

    冷笑數聲,他也隨即如一縷青煙將身影沉入月影之中。

    虛一道長如夢初醒地從草堆裏走了出來,從王逸遙口中得知的消息令他嗟悔不已。此時,他不恨王逸遙假以“含沙射影”來控製自己,不恨無虛以紙條來恐嚇自己,他最恨的是他自己,這一切都他的貪心造成的啊!若他不去“清風崖”殺人取走“道神丹”秘方,那秘方如今也不會落入王逸遙這個奸險小人的手中,而他這些日子也不會如驚弓之鳥般活著。

    “唉,一失足成千古恨,我也是時候懸崖勒馬了!”

    虛一道長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一時羞愧難當。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臭老道,你總算醒悟得還不晚!”

    虛一道長聞聲抬頭一看,就見前晚在林中戲弄自己的那個小孩正笑嘻嘻地站在自己麵前。如是在聽過王逸遙與無虛談話之前,他恨不能一掌將這小娃娃劈成碎片,不過現在小孩那老氣橫秋地教訓之話傳入他耳中,卻有如警音一般振聾發聵。

    “小施主說得極是,貧道受教了。”虛一道長單掌豎起,謙恭的道。

    這小孩正是琴歸來,他馬不停蹄地從菊影市趕到此地的時候正見到王逸遙與無虛前後散去,並沒聽到他們的談話,隻是後來見虛一道長悄悄地露出身形在這長籲短歎,才忍不住說了那麽一句話。

    此時見虛一道長對自己說話如此謙和,他反而有些奇怪了:“臭老道,你怎麽轉變得這麽快?”

    虛一道長喟然歎道:“貧道一時鬼迷心竅,做出法理難容之事,以至受製於小人,如今貧道總算是明白過來了。”虛一道長接著便將自己在“清風崖”所做之事與王逸遙、無虛二人的談話一五一十地向小歸來道了出來。

    說完後,又忍不住歎息一聲,道:“貧道辜負了那位琴施主的信任,實在慚愧得緊啊!我這就上小彌勒寺將這事原原本本地告訴靈覺禪師,然後便任由禪師發落。”

    小歸來笑道:“別急,其實我雲叔叔早就懷疑是你拿了那張秘方,所以才把‘璿璣珠’交給靈覺禪師來試探一下你。”

    虛一道長微怔道:“你雲叔叔?難道你是那位琴施主的侄兒?”

    小歸來點頭道:“是啊,我叫琴歸來。”

    虛一道長道:“貧道正奇怪菊影市怎麽突然多出了位暗器功夫如此高明的孩子,原來你是琴施主的侄兒,那就不足為奇了。小施主,不知你深夜來此是為了何事?”

    小歸來道:“琴叔叔剛才打了個電話來,說事情可能會另起變化,想得到‘璿璣珠’的並不隻道長一人,所以讓我趕緊來告訴靈覺禪師一聲,如果實在保不了‘璿璣珠’的話,便無論如何要將它毀掉。”

    虛一道長道:“琴施主所說的事情另有變化,莫非是指王逸遙和無虛那夥人而言?”

    小歸來嗯道:“應該是吧。”

    虛一道長憂心忡忡的道:“那王逸遙是‘天門’傳人,一身毒功極為厲害,而且他隻是三大禦使之一,在他身後似乎另有主謀之人,看來我們得趕緊把此事告訴靈覺禪師,一起商量個應變之法,要是再讓王逸遙把‘璿璣珠’盜走,那以前的一切努力和犧牲都白費了。”

    小歸來歪著小腦袋道:“可靈覺禪師現在正在閉關修煉‘不二光明印’呐!”

    虛一道長道:“剛才聽無虛說,靈覺禪師好像不是真的閉關,隻是借閉關之機引我下手盜‘璿璣珠’。況且如今事情緊急,就算靈覺禪師是在閉關修煉‘不二光明印’,我們也得把這事轉告他。還好禪師才閉關一天,入定應該還不算深,否則突然打攪,一定會使他修為受損的。”

    “也隻好這樣了。”小歸來眼珠子轉了轉,又道:“道長,既然無虛已經被王逸遙收買了,無為也不一定能靠得住,這事還是不要讓他知道得好,呆會進了小彌勒寺後,你在前麵吸引那個無為的注意力,我一個人從後窗爬進去。

    虛一道長頷首道:“小施主心思縝密,貧道佩服。”

    小歸來被他讚有些不好意思,招唿了虛一道長一下,便當先向前飄去……

    菊影市北郊一別墅。

    “吵死我了!”聽著從自己房間傳來的唿嚕聲,廳中的簫炎再也忍不住大喊了一聲。

    媛媛和宋希誠雖然沒有出聲,但從表情看,似也對那唿嚕聲極為敏感。

    簫炎嗬欠連天,滿腹牢騷的道:“媛媛,你那個三伯到底要睡到什麽時候才能醒來啊?你爺爺我已經整整兩天沒合過一次眼了。”自琴靈璧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他房間裏後,那綿延不斷的唿嚕已經持續了兩天兩夜,這段時間裏,簫炎三人被吵得想睡都睡不著,不但眼眶黑糊糊的,精神也脆弱到了極點。

    媛媛有氣無力的道:“快了吧!”

    簫炎翻著白眼,鬱悶的道:“每次問你,你都說快了,可現在這怪老家夥的唿嚕聲還照舊那麽想。”

    媛媛道:“爺爺,您就再忍忍吧,人家和宋叔叔不都和您一樣又困又累嗎?”

    三人的耳孔裏塞了兩團棉花,可琴靈璧的聲音卻一點都不受阻擋,沒有了其他雜音的幹擾反而變得越來越清晰。

    簫炎猛地一拔耳塞,幾乎是吼了出來:“我要崩潰啦,媛媛,我要出去睡幾天。”

    這吼聲如霹靂雷霆,穿雲裂石,直透雲霄。

    說也奇怪,他這聲音一響,琴仙雲的唿嚕聲竟漸漸地小了下去。

    三人欣喜若狂,互相大眼瞪小眼,幾乎難以相信。

    “快抓緊時間睡覺呀!”宋希誠猛地一喊,向自己的臥室奔了過去。

    簫炎和媛媛微微一愣,也隨即反應過來,飛一般地跑進了各自的房間,鞋子一蹬,連衣服都不拖便鑽進了被窩裏。現在琴靈璧雖然還在打唿嚕,但聲音與前兩天比起來實在是小巫見大巫了。簫炎三人困倦得眼皮都快睜不開了,身子一挨上床鋪,沒過幾秒,便如死豬一般沉沉地進入夢鄉,如果琴靈璧的唿嚕聲不恢複到以前的響亮程度,恐怕誰也吵不醒他們了。

    約莫半個小時過後,別墅外突然出現了一道瘦削的人影。

    那人如幽靈般避過別墅周圍的眼線,如入無人之境很快便進入了別墅大廳。

    這人穿著一襲黑袍,臉部被垂下來的長發所遮蓋,隻露出一隻眼睛在外麵。從身形看去,此人似乎是一女子。

    她飄身來到琴靈璧所睡的那間臥室外,聽著那裏麵類似口哨的唿嚕聲,微微皺了皺眉頭,忽然右手一揮,隻見一道白光揮灑而出,無聲無息地插在了門上。就是燈光一看,那竟然是一頁寫有字跡的紙張。

    將又薄又軟的紙頁射入堅硬的門板中,可見這女子一身功力已到如何驚人的地步了!

    她似乎也極為滿意自己的那一手,輕哼一聲,又極速退出了廳外,瞬息便已無影無蹤。

    若非那張赫然釘在門上的紙,有幾人能知她曾經來過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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