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


    碰撞的巨響,在燃燒九芒星的夢境世界裏迴蕩。


    滾滾煙塵之中,揮舞著大劍長槍的黑發巫師大口大口的喘息著,揮汗如雨的像是被水打濕了身體,胸口和腦袋一陣陣的發悶。


    該死的,體力下滑的太快了。


    封印了全部的虛空之力,也就意味著洛倫第一次無法倚靠魔咒,而是要單純憑借本身的力量,和一個隻是力量被稍微削減了的邪神戰鬥。


    壓力與符合,全部都無法和過去同日而語;一次失誤的判斷,足以命喪當場。


    舉起的“龍牙”長槍指向正前,隨黑發巫師轉動的身影緩緩掃向周圍;橫在肩頭的“曙光”大劍隨一鬆一握的右手搖晃,不停做出向前豎劈的動勢。


    彌漫的煙塵遮擋了視線,封閉了虛空之力的洛倫隻能純粹倚靠感官與經驗,判斷下一次的攻擊會在何時,又從哪一個方向攻來。


    輕微的風聲,從耳畔擦過。


    沒有猶豫,洛倫原地暴起撲向聲音傳來的位置;“曙光”大劍橫掃,將煙塵撕裂。


    唿——


    劍風掠過,散去的煙塵中什麽也沒有。


    “那是因為…在身後!”


    怒吼的黑發巫師借著揮舞大劍的慣性,在空中猛地轉身,將左手“龍牙”筆直的刺向身後。


    “砰——!”


    迎麵撲來的黑霧,在秘銀槍尖前被點碎。


    散去的黑霧後方,露出了塞廖爾瘦削的身影,還有那猙獰至極的表情。


    這一次黑發巫師沒有停下,落地的瞬間再次借勢躍起;長槍一橫,“曙光”大劍再次掄到背後,對準他的腦袋豎劈。


    “哼!”


    輕蔑的抿起嘴角,塞廖爾揚起枯槁的手臂;從破舊長袍下溢出的黑霧,隨手臂向前橫掃。


    “鐺!”


    化作實質的黑霧將斬落的大劍攔下,但洛倫的左手還有長槍“龍牙”。


    麵對刺來的槍尖,無論閃避還是防禦都來不及了;冷漠的塞廖爾根本不閃不躲,卷起的黑霧筆直衝著洛倫胸膛而去。


    被長槍命中的自己或許會受到些許傷勢,但被貫穿胸膛的洛倫·都靈…你…必死無疑。


    來試試看吧!


    刹那間的光景,“龍牙”長槍刺向黑十字的麵門,而化作槍尖的黑霧迫近了洛倫的胸膛。


    時間在這一刻凝滯,都沒有絲毫退縮想法的雙方擺出了要同歸於盡的架勢。


    “啪。”


    被黑霧貫穿的瞬間,洛倫突然鬆開“龍牙”,雙手握住“曙光”大劍的劍柄,堪堪將黑霧擋住。


    冰冷的弧度,在塞廖爾的嘴角一閃而過。


    果然…這個異鄉人沒有和自己同歸於盡的勇氣,他根本……


    嗯?!


    錯愕的黑十字,凝視著同樣在看著自己的黑發巫師,還有他突然向自己伸出的左手。


    左手的手腕下,半掌長度的秘銀袖劍彈出。


    向自己麵門刺來!


    眼神一閃,塞廖爾近乎本能的向後倒退。


    而那隨洛倫手臂刺出的短短袖劍,也隻是從他的眼前一閃而過,連碰都沒能碰到一下。


    但表情嚴峻的塞廖爾,完全沒有因此而感到慶幸——沒別的,因為他對洛倫·都靈實在是太了解了。


    這是圈套!


    果然…就像是一擊未中失利,不得不落地的瞬間,黑發巫師再次空出的左手握住了落下的長槍“龍牙”,然後猛地向前橫掃。


    “噗——!”


    鮮血噴灑,槍尖從塞廖爾身前掃過的同時,刺來的黑霧也撕開了洛倫的肩膀。


    “砰——!”


    沒有再給洛倫反擊的機會,卷起的黑霧如同攻城錘一般重重的命中他的胸膛,整個人被撞飛出去,像個破麻袋似的狼狽落地。


    癱在血泊之中,身體瀕臨極限的黑發巫師喘息著,吃力的支著手中的大劍長槍,撐起不停發抖的身體。


    “哈…哈…哈……”


    感受著還在跳動的心髒,肩膀的傷口一遍一遍刺激著神經,讓昏昏沉沉的意識重新迴到身體裏。


    不間斷的貼身戰鬥,反應,快速機動,比拚力量…體力早就消耗的所剩無幾了,這是無可違背,不以人意誌可以轉變的事實。


    如果是以前的黑發巫師還能強行倚靠虛空的力量,迫使自己的身體繼續透支戰鬥下去,但現在的他甚至還要分出一部分精力,確保“喑然之夢”魔咒和自己的夢境世界不會被塞廖爾撕成碎片。


    他現在連站著都有點兒困難,不斷透支的身體雖然還能繼續戰鬥下去,但已經無法保持之前的判斷能力了。


    也許自己還能再堅持一分鍾,五分鍾或者十分鍾,繼續和塞廖爾打消耗戰,但相比較他殘存的虛空之力,絕對是自己的體力先一步耗盡。


    這樣根本看不到可能,希望渺茫的戰鬥,根本……


    “……隻能帶來絕望。”


    黑十字冷漠的話語聲,在洛倫耳畔響起:“洛倫·都靈…看起來你終於清楚自己的處境了。”


    “沒錯,憑借你那可憐的智慧和弱者抱團取暖的友誼,你可以贏一次,兩次,十次,一百次,一千次…你們可以一次次的勝利,贏得苟延殘喘,一次次看見渺茫希望的可能。”


    “但我,隻需要打敗你一次…就足夠了。”


    “小小的勝利,建立在‘如果’與‘可能’之上的虛幻希望,給了你們過多的幻想,以為真的有機會改變自己的命運,但那時不可能的;殺死了巨獸的螻蟻,依然是螻蟻,不會因為你們的行為和舉動,成為巨獸。”


    望著狼狽不堪,掙紮著站起身的洛倫,冷哼的塞廖爾搖頭:“看看你自己吧,就算賭上一切又能如何,你依然無法改變自身的局限;即便擁有了挑戰神的力量,依舊無法打破這個小小軀殼的限製。”


    “如果剛剛的你能夠在揮舞長槍的同時刺出那柄劍,或許…會有那麽一絲絲的可能,暫時令我無法反抗,從我的手裏奪走聖杯。”


    “但你我都明白,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你那瀕臨極限的身體,酸痛無力到無法被你控製的手臂,根本無法刺出關鍵的一劍。”


    “弱小的存在卻擁有了超越能力的野心,這…就是身為螻蟻的絕望。”


    唿——


    像是察覺到什麽,冷漠的黑十字環視四周。


    接連不斷的戰鬥,整個夢境世界都已經被破壞到夷為廢墟,高聳的塔樓和破舊的城堡,統統不見了蹤影。


    就連頭頂燃燒的九芒星,也隻剩下最後微弱的火光。


    一切證據都在說明,這個夢境世界同樣已經到達極限;甚至不需要等到喑然之夢解除,隻差最後一擊就能將它徹底摧毀。


    可悲。


    緩緩垂落目光,黑十字看向洛倫的眼神中盡是悲戚。


    雖然隻是個不值一提的螻蟻和渣滓,但必須承認的是洛倫·都靈…他的確擁有著挑戰甚至傷害到自己的力量,並且為之戰鬥了。


    不是艾克哈特·德薩利昂那般,自以為能夠將自己算計的愚昧之徒;


    不是羅蘭·都靈和布倫希爾德那般,絕望中最後一戰的求死之人;


    從開始到最後,僅次於自己的存在…幾乎隻差一點,隻差一點點就破壞了自己的全盤計劃,甚至將自己取而代之。


    這樣的存在…他,值得擁有最起碼的尊敬。


    用最直白的恐懼——將他苦心孤詣創造出來的夢境世界撕成碎片,在絕望中被自己捏死——讓所有妄圖反抗自己的渣滓們看清楚,他們究竟算什麽。


    他們什麽也不算。


    等到世界落入自己的掌心,他們,世界…存在與否,都不過是自己一念之間的事情。


    張開雙臂,逸散而出的黑霧重新聚攏在黑十字的周圍。


    匯聚,凝結,轉化,成型。


    血絲般的黑線,再一次布滿他的全身。


    輕輕握拳,聚集的黑霧化作數不清的箭矢,向夢境世界的四麵八方而去。


    黑發巫師渾身一震,像是察覺到了塞廖爾的意圖,支撐著早已疲憊不堪的身體揮舞起手中的大劍長槍,拚命的阻攔四散而出的黑霧。


    但這注定,隻能是徒勞…塞廖爾的嘴角露出了冷笑。


    不要說他現在已經精疲力竭還受了傷,就算沒受傷的洛倫·都靈,也不可能擋下如此大範圍的攻勢。


    絕望的黑發巫師似乎同樣意識到了這一點,但還是站在原地,拚命擋下所有襲來的黑霧;但換來的隻有一次次的失誤,一次次增加的傷口。


    肩膀,手臂,胸口,麵頰,腰身……不斷噴濺的血漿下,是早就數不清的傷口。


    短短數秒,站在原地的洛倫已經變成了看不清樣貌的血人。


    “噗!噗!噗!噗!噗!……”


    數不清的黑霧化作實質,撞擊著夢境世界的邊緣,在看不見的“牆壁”上泛起陣陣漣漪。


    很快…漣漪之下露出了裂縫的痕跡,大片大片細密而整齊的龜裂痕跡,遍及每一個看得見的角落。


    高懸頂端的九芒星之火也已經隨之熄滅,四散的黑霧終於停下。


    冷笑的塞廖爾,一步一步走到了黑發巫師的麵前。


    “看到了嗎,這就是絕望。”


    黑十字冷冷道。


    “砰————!!!!”


    玻璃碎裂般的聲音,在夢境世界內迴蕩。


    “不。”


    渾身浴血的黑發巫師,用奄奄一息的聲音開口道。


    嗯?!


    猛地抬頭,黑十字難以置信的看向頭頂,看向剛剛那分明已經熄滅了的九芒星。


    居然…再一次燃燒了起來!


    “如你所見……”


    抬起頭,濕漉漉的頭發擋住了洛倫的麵頰,混雜著血液和汗水從發梢滴落。


    “隻是個一戳就破,一目了然的欺騙罷了。”


    話音落下,劍風唿嘯。


    長槍“龍牙”支撐著身體,以身為軸的洛倫單手掄起“曙光”大劍,對準身前的塞廖爾一記橫掃。


    大半的黑霧都已經在“摧毀”夢境世界時被用盡,殘存的根本不足以擋住曙光大劍的鋒芒;


    三步之內的距離,更是避無可避!


    “噗——!”


    枯槁般的手臂夾雜著黑霧和血,在劍鋒下化作飛灰,煙消雲散。


    狼狽不堪的黑十字,則趁著這短短的片刻撤到了十步之外…雖然根本沒有這樣做的必要,因為奄奄一息的黑發巫師,同樣沒有一絲一毫追擊的餘力。


    還能支撐著身體站在這裏,就已經是竭盡全力的奇跡了。


    “一目了然的欺騙……”


    死死盯著眼前的身影,喃喃低語的塞廖爾表情猙獰到乃至扭曲的地步:“對啊,真是太過認真,結果把這一點都忘記了,這可真是…太大意了啊。”


    “阿斯瑞爾——!!!!”


    白金色的頭發,猶如小紳士般的少年站得筆直,嘴角勾起壞事得逞的般笑。


    “那是因為你太蠢啊,黑十字·笨蛋·傻瓜·沒腦子的·自我中心妄想症·塞廖爾。”阿斯瑞爾笑的奸詐:


    “你太把自己當迴事了,結果就忽略了眼前最最一目了然的欺騙。”


    “不,你不可能忽略的。”看著那憤怒到極致的麵龐,阿斯瑞爾話鋒一轉:“你肯定早就明白會發生什麽,因為你是塞廖爾,是黑十字塞廖爾,萬惡的源頭也就是…全部一切的源頭。”


    “這個世界上,怎麽可能會有你無法發現的事情除非是……啊!”


    露出恍然大悟表情的阿斯瑞爾雙手捂住嘴,瞪圓了那雙猩紅如血的眼睛:


    “難道說是因為…你…無所不知的黑十字…沒想到?”


    轟——


    明明沒有任何虛空之力的波動,但氣氛就是瞬間跌入了穀底,令渾身浴血的洛倫如墜冰窟。


    很好…雖然他現在已經重傷垂死,睜開眼睛都困難根本看不清塞廖爾的表情,但是……


    如果“憤怒”也能像體溫那樣測量的話,那麽現在黑十字的憤怒值怕是高到爆表,突破天際了。


    粗略的估計一下,光是掐死自己這幫“螻蟻”或者讓自己一萬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絕對無法平複他心中的怒火;“死的很慘”這種選項,大概也隻能出現在對方心生憐憫的前提下。


    “親愛的洛倫,你現在應該已經明白了…對吧?”


    緩緩迴首的阿斯瑞爾,依舊是那可憐兮兮的表情:“自始至終,阿斯瑞爾‘欺騙’你的理由隻有一個……”


    “不計代價和後果的保護親愛的洛倫,以及……”


    “這最後的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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