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過名義上的精心挑選和同僚們的熱心推舉,實則是道爾頓·坎德早已內定過的名單之後,整個計劃的執行人和九名巫師終於新鮮出爐。


    首先執行人自然不用多說,鐵定的是洛倫·都靈不可能有第二個——除了他之外,眼下也找不到第二個能開啟第二閥門的巫師了。


    而作為弗雷斯沃克學派掌門人的道爾頓,與禦前巫師顧問艾爾伯德緊隨其後——拋開學術水平,他們倆已經是眼下帝國境內“最能打”的兩名巫師了。


    再往後則是三名九芒星巫師塔的元老…雖然道爾頓已經盡量在這些頂尖大師中尋找幾個“年輕些的”,但三名元老的年紀加在一起,還是很不幸的超過了三百歲。


    最後的四名巫師則是來自三個地方的資深導師們,全部都是對咒術學有研究的施法者…其中皇家巫師學院兩名,巫師塔一名,拜恩一名。


    在這一點上道爾頓也是抱有私心的——隻出一名巫師的拜恩巫師行會,是全帝國上下咒術學最完善的;但不論巫師塔亦或是皇家巫師學院也完全沒有指責的餘地,因為道爾頓自己也在名單上麵,並且拜恩連自己的公爵都“貢獻”出來了。


    也想要參加的艾薩克和小個子巫師,則被道爾頓打了迴去,並且被勒令不準再繼續插手這件事情。


    尤其是艾茵,道爾頓甚至派了一名身邊的間諜負責監視,確保她不會“明知故犯”。


    至於負責保護九名巫師和執行人的任務,則被交給了拜恩的獵魔人和一批主動請纓的古木森林戰舞者們。


    在單打獨鬥方麵出類拔萃,擅長以寡敵眾的戰舞者們則可以假扮成亞速爾精靈武士的模樣——拋去某些小細節,兩個族群的精靈其實很難分辨——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迷惑敵人,為行動爭取時間。


    為了這次的計劃,路斯恩著重挑選了九名參加過之前埃博登保衛戰,或者曾經在守夜人負責過埃博登情報網的戰士,並且讓他們徹夜學習和記憶了地下通道的地圖。


    事實上在原本的計劃裏,原本獵魔人的工作應該是要交給聖十字教會誓言騎士們的;這些近乎擁有不死之身並且擁有豐富“護衛”經驗的戰士們,才是布蘭登他們的首選。


    但無奈眼下聖十字教會所有的誓言騎士都是“捍衛之盾”,而除了已經犧牲在斷界山要塞的一批戰士外,所有的捍衛之盾都被“守衛教會”的誓言束縛,站在沒有大教堂的土地上他們就無法得到聖十字的庇佑,某種意義上可能連普通的騎士都不如。


    畢竟一般的騎士哪怕再怎麽悍不畏死,也懂得躲避敵人的攻擊;而有“神”庇佑的他們根本不畏死亡,早就忘了還要在戰鬥中保護要害這迴事。


    而埃博登的大教堂早就被亞速爾精靈毀得連一塊磚石都沒剩下,早就被拆解變成了他們的雄鷹王王庭了。


    至於某個全帝國甚至有可能是全世界僅有的一位“誓言之劍”…除了他自己,應該沒有知道他現在在什麽地方。


    九名最頂尖的巫師,九名戰舞者,九名獵魔人,外加一名執行人,共同組成這個阻止羅德裏亞使用最後手段的隊伍。


    ……………………………


    “所以,這就是我們的最後一課?”


    緊緊拉起簾門的營帳裏,小教士韋伯帶著一絲詫異和不安的語氣,緊張的看著麵前的黑發巫師:“你要去阻止亞速爾精靈的王子,利用埃博登的力量毀滅全世界?”


    “呃…應該還沒有到毀滅全世界的地步。”


    搖搖頭,洛倫有些奇怪的看著韋伯:“你是聽誰說的?”


    “艾薩克告訴我的,他說我應該有必要知道。”小教士很是誠實的答道:“不過你放心,我知道眼下這件事還是個秘密,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不,當一件事被艾薩克知道的時候,它就不再是什麽秘密了。


    洛倫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對麵的小教士卻沒有注意到黑發巫師的表情變化,依舊沉浸在某種自責的懊悔當中:“當艾薩克告訴我這件事的時候,我首先產生的情緒居然不是替你感到擔心,而是某種…某種遺憾!遺憾我沒有幫到你更多的地方。”


    “就像學習《舊經》這件事…當艾薩克告訴我的時候,我甚至感到一絲後悔,後悔為什要等到你必須盡快掌握的時候,才會不情願的教你而不是在更早之前;如果你早就能掌握它的話說不定能大大提高這次計劃的成功率,而不是……”


    “呃,韋伯你好像誤會什麽了,我並沒有……”


    “不,沒有什麽可誤會的!”帶著無限自責的口吻,小教士打斷了黑發巫師的話:“我隻是遺憾,遺憾每一次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總是後知後覺。”


    “所以作為最後一點點補償,我要將自己關於《舊經》的內容全部告訴你,洛倫——這可能沒什麽意義,但的確是我最後的最後,還能為你做的一點點事情了。”


    看著小教士那愈發嚴肅的表情,洛倫也隨之認真了起來。


    “我洗耳恭聽。”


    韋伯微微頷首。


    “在之前的一段時間,我還有艾薩克兩個人,分別教授了關於《舊經》的字母拚寫和其中一部分的箴言,並且涉及到對教會最為重要的‘符文’與‘誓約’——前者關係到每一座大教堂的存在意義,後者則涉及到教會的基石,誓言騎士。”


    沉吟的小教士抬起頭:“但洛倫你知道…為什麽教會要將《舊經》束之高閣,隻準極少數教會成員接觸,並且創造了如今的經文嗎?”


    黑發巫師眉頭一挑。


    “我猜,首先是因為《舊經》本身具備著和聖十字溝通的效果…雖然微乎其微,但理論上隻要掌握它,任何人都能直接與聖十字接觸而不再需要通過教會,這違背了教會作為‘聖十字代言人’的根本利益。”


    在小教士的注視下,洛倫推測著沉吟道:“此外,《舊經》本身的內容和文字過於複雜,不便於讓信徒們理解,需要一套更為簡單直白的理論來…傳播信仰?”


    韋伯點點頭。


    “果然,同時作為巫師和公爵的你對這些理解的很透徹,甚至比一般的教會執事所理解的更為透徹。”小教士不禁感慨道:“我有時候甚至忍不住猜測,如果我們見麵的那天你不是以巫師,而是以教士的身份出現,也許現在早已貴為聖十字大主教的候選人。”


    隻是笑了笑的洛倫,並沒有把小教士的感慨當迴事。


    “……但,除去這些之外,還有另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下一秒,嚴肅的小教士沉聲道:“那就是教會存在的意義,和過去完全不同了。”


    完全不同了?


    “沒錯,嚴格意義上說如今的教會,和最早隨巨龍女王布倫希爾德出現在東薩克蘭的聖十字教會,是完全不同的兩個組織。”小教士點點頭:


    “相信洛倫你早就知道了,最早的聖十字教會是被巨龍女王布倫希爾德所帶來的——遷都戈洛汶,建立帝國,仗劍傳教,抵禦魔物、消滅邪神…在眾多重要的曆史事件中,當年的聖十字教會都扮演著關鍵性的角色。”


    “而就像我之前所講述的那樣,過去的教會某種意義上更像是聖十字的‘工具’,堅定不移的履行著《舊經》上的每一個箴言,讓它們變成一定會發生的‘預言’。”


    小教士的目光變得無比深邃,仿佛迴到了那個教會與魔物鬥爭的時代:“那時的教會十分強勢,甚至一定程度上超過了天穹宮裏的皇帝,因為皇帝的合法性正是由他們賦予的。”


    “在那之後,僅僅過了兩個世代,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搖搖頭的韋伯,沒有再說下去。


    他也不用再說下去了。


    伴隨著帝國逐漸趨於穩定,權力一步步的向天穹宮和皇帝本人集中,自然會逐步削弱聖十字教會的權威;畢竟公爵們真正效忠的對象是帝國,是皇帝而不是教會。


    建立了帝國的教會逐漸變成單純維係帝國存在的紐帶,讓拜恩人和洛泰爾擁有相同的信仰與價值觀,以及對世上一切問題的終極解釋;而作為一個組織存在的教會則開始依附於皇權,開始將注意力轉向如何確保自己的存在,尋求財富、權力和影響力。


    沒錯,就像洛倫曾經在古木鎮遇到的那位神父一樣…與其說是教會成員,更像是本地的領主,地主外加稅務官,負責替教會收稅和管理土地的人,與洛泰爾的伯爵或者帝都的稅吏沒什麽兩樣。


    “但是如今的大主教英諾森大人,卻對這一切極其的不滿。”小教士低聲道:“他不僅僅是對教會的腐敗和墮落感到不滿,他甚至想要將教會複興,讓這個組織迴到帝國建立之初時的模樣,成為聖十字‘忠心耿耿’的仆人!”


    “我不知道這一切究竟是因為什麽…但不論因為什麽,都應該不是什麽好事。”


    小教士的眼神中泛著擔憂的神色:“不僅如此,眼下英諾森大主教還關閉了帝都的聖十字教會,拒絕與外界接觸…這在數百年來都是未曾聽聞的事情,一定不是沒理由的。”


    認真傾聽著的黑發巫師,掩飾著眼神中的疑惑。


    “至於為什麽一定要和洛倫你說這些……”小教士輕聲道:“除了因為這些訊息很重要外,還有就是因為艾薩克的一次提醒。”


    “艾薩克?”


    “對,他曾經和我聊過關於古代符文的事情——我有些好奇,因為這些魔法的源頭按照他的說法,其實也是脫胎自《舊經》的東西。”


    小教士默默道:“他告訴我,古代符文本身就代表著一種完全不同的,理解世界的方式,而這就是接觸虛空世界的基礎——因為那是一個沒有空間,更不存在時間的世界,不能按照過去的常理去理解。”


    “這給了我一些啟發,因為我發現在《舊經》的文字和拚寫中,同樣存在著這樣一套規則。”


    繼續說道的小教士,完全沒有察覺到麵前的黑發巫師表情變了:“和古代符文充斥著隨意性不同,就像我們學習過的那樣,《舊經》文字內在蘊含的規則與體係與它的拚寫同樣十分的嚴謹,標準而且帶有規則性,並且這套規則是十分牢固的。”


    “作為一套經文,它的每一個文字都仿佛在詠歎和祈禱,書寫著神聖而帶有憐憫之心,或者慈悲為懷的話語。”


    但…它的文字卻充斥著理性,甚至要求書寫者保持全神貫注,不帶有任何情感波動才不至於出現文法和拚寫上的錯誤,哪怕是最最些微的篡改,都有可能造成意思的天差地別!”


    “我、我不是一個巫師,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其中的分別;但在我看來這簡直、簡直就像是在用文字精確的構建著一整個世界和世界的規則一樣!”


    “不僅如此,我還把我的研究和艾薩克看了,他對這一點也表示了讚同——《舊經》文字充斥著神秘,嚴謹和複雜的規則,簡直天然的不想讓別人能夠輕易的理解和接觸它一樣。


    而這一點和任何一種文字誕生的初衷都完全不符,因為文字就是要用來溝通和表述的!”


    微微一頓的小教士,用一種非常肯定的口吻道:“於是我得出了一種…稍微可能有些離經叛道的觀點,那就是《舊經》真正的作用,或者說它誕生的理由,是一套全新的規則。”


    “是一套原本不屬於這個世界,從未出現甚至和目前這個世界完完全全,大相徑庭的規則!”


    “這就解釋了為什麽對我們而言,《舊經》是如此的晦澀難懂;為什麽艾薩克強調在學習它之前,一定要將古代符文拋之腦後!”


    “因為它是完全不同的,是全新的,是和這個世界眼下所運行的一切規則都截然不同的東西;在它的規則中我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很可能都是錯誤的,是需要被打破和毀滅的;隻有將一切摧毀,推到重來,在新生事物上從頭開始建立的……”


    “才是符合它規則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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