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博登之亂,斷界山的魔物,帝都禦前審判,半人馬戰爭,雲巔峰政變…再加上亞速爾和古木森林精靈,帝國這些年真是越來越不太平了呢。”


    “是嗎?”


    “是啊,不少從戈洛汶迴來的人都說,這些年出的亂子,簡直和過去十個世代加起來一樣多了。”


    “這麽誇張?”


    “誇張的還不在於事情多少,而是幾乎每個都和洛倫你有關呢。”


    “哎呀,您不說我都沒有發現呢,布蘭登·德薩利昂殿下……”


    帶著虛偽且公式化的微笑,大教堂偏廳內,緊閉房門的二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三年不見,布蘭登明顯比過去更加狡猾,也更加的強硬了。


    換成以前的布蘭登要是撞見這種事,第一反應絕對是認為這裏麵肯定有陷阱,要躲得遠遠的,以免自己成為康諾德皇儲和天穹宮的“針對目標”。


    但現在…哪怕再怎麽掩飾,黑發巫師都能看出他眼底興奮的表情——那絕不是幸運到從刺殺中活下來的竊喜,而是聞到血腥味的鯊魚,在掃蕩獵物時的模樣。


    當然,唯一不變的是他還是如果去那般,熱衷於冒險…否則手握一軍的皇子殿下出現在一位公爵的宮廷,結果絕對是災難性的!


    因為他察覺到了,亞速爾王國的刺殺行動對他是一次絕佳的機會。


    一旦艾克哈特二世——他高貴的父皇陛下——遇難,不…哪怕隻是身受重傷,隻要利用得當,布蘭登都可以扭轉局勢,將康諾德皇兄從這場遊戲中踢出局。


    他需要的僅僅是一點點力量,一點點混亂的局勢,一點點時間。


    但是……


    “你不同意?”看著始終和自己兜圈子的黑發巫師,布蘭登有些悶悶不樂的托著腮幫,額頭火紅色的發梢耷拉下來。


    “應該說…眼下並不是最好的時機。”洛倫沒有搖頭,但等於默認了:“你能看到這次絕佳的機會,康諾德·德薩利昂同樣可以。”


    “以他的智慧,眼光和手段,會對這種事情沒有任何防備?”


    布蘭登嘟著嘴,扭過頭表示不想迴答這個問題。


    “其次,就算他沒有準備…隻有一萬軍隊可以隨時調動——別忘了,他還是合法皇儲,帝都戈洛汶內支持他的人仍占據多數。”洛倫無奈的勸說道:


    “一旦天穹宮真的有變,那些帝國貴族最先想到的依舊是康諾德,而不是您這位‘丟臉皇子’——您覺得屆時那幫手裏攥著城門鑰匙的家夥,會給哪一方的軍隊開門呢?”


    皇子殿下又翻了個白眼。


    “眼下在帝都支持您的是皇家巫師學院,基層工會和幾個大商會…巫師學院且不多說,剩下的兩方願意效忠都是因為跟著您可以發財;但要是您覺得他們會為了您犧牲自己,賭上性命那就是真的異想天開了。”


    丟臉皇子癱在椅子上,歪著腦袋伸出舌頭,做挺屍假死狀。


    “至於艾勒芒的維爾茨大公…我和他打過交道,您要是覺得他會看在路斯恩的份上給我們麵子,那就更想當然了——以我的經驗,他直接將我們認定為叛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這次的機會看起來是很誘人,實則陷阱重重,困難百出…鬧不好,還會被扣上‘與精靈同謀’之類的帽子,您不覺得那就太得不償失了嗎?”


    已經“死去”的布蘭登一動不動,雙手合十放在胸口,麵呈死灰狀。


    說完一大段的黑發巫師嘖嘖嘴,端起桌旁放著的清水潤潤喉嚨——自從韋伯成為了拜恩主教,這座大教堂內就再也看不到葡萄酒了。


    房門緊閉的大教堂偏廳,足足安靜了五分鍾。


    最後忍不住的依然是布蘭登自己:“……你不同意?”


    “是啊。”麵色淡然的洛倫,這次迴答的相當果斷:“我不同意。”


    那你剛剛還扯那一大堆有的沒的幹嘛——?!!!


    太陽穴青筋直冒的布蘭登滿臉黑線,恨不得直接撲過去將那個一臉鎮定自若的黑發巫師掐死!


    但他也清楚,眼下已經不是三年前了…洛倫已經不再是他一個人的巫師顧問,而是威名赫赫的拜恩公爵。


    兩個人的利益緊密相連,但實際情況卻是自己更需要他一些。


    更何況他說的很有道理,這個計劃非常的不理性,太過大膽也太過冒險,一旦有些許的變數都是滿盤皆輸。


    但…如果這麽簡單就低頭認錯了,丟臉皇子就不是丟臉皇子了。


    “真丟臉啊,堂堂拜恩公爵,憑一己之力在半人馬戰爭和古木森林談判中扭轉乾坤的人,居然也會這麽膽小怕事,謹小慎微。”


    帶著某種揶揄又酸酸的口吻,布蘭登故意用十分挑釁的目光看向黑發巫師:“真是的,當初那個在埃博登大放異彩的小巫師到底去哪裏了,該不會是已經沒了吧?”


    激將法?


    扯起嘴角,放下水杯的洛倫微微一笑:“沒辦法,我們都隻是普通人,而不是某本小說裏的主角——遊走在深淵的邊緣又不想被深淵吞噬,就必須盡可能的謹慎。”


    “特別是…現在的我們連敵人是誰都還沒有搞清楚。”


    黑發巫師的表情逐漸凝重了起來。


    布蘭登微微蹙眉,鮮豔如火的眸子閃爍著疑惑:“你是說……”


    “我不想危言聳聽,但…事實就是亞速爾王國所帶來的威脅,絕對超乎我們的想象。”洛倫無比認真的看著布蘭登,目光銳利:


    “布蘭登…如果現在你還以為這場刺殺隻是單純的刺殺,那就大錯特錯了!”


    “是啊,這肯定隻是他們入侵計劃的一環,我知道。”


    帶著依舊有些不快的口吻,布蘭登聳聳肩膀:“如此大規模的刺殺,肯定是為了致使帝國境內動蕩,讓他們有可趁之機;我猜大概半年或者幾個月之內,埃博登的港口外大概就會……”


    “不,你還是不清楚!”


    黑發巫師歎了口氣,打斷了還想繼續說下去的皇子殿下。


    布蘭登的想法其實和當初的洛倫差不多,敵人突襲的目的無非是為了削弱,使得他們在大舉入侵時帝國無法迅速集結足夠多的力量,與他們交鋒,從而獲得戰略上的優勢。


    這一點沒有錯,和從精靈武士和米德爾那些家夥口中挖出來的情報相對比,也大致符合。


    唯一的問題在於,入侵規模的大小。


    入侵的方向也隻有兩個——從埃博登上岸,沿寶石河一路向帝都戈洛汶進軍;或者拿下古木森林,突襲深林堡。


    隔著一個迷霧海,哪怕再怎麽想敵人的兵力也不會很多;哪怕按照帝國遠洋艦隊的兩倍到三倍計算,算上充其量也就三萬人左右;這點兒兵力圍攻埃博登都略顯吃力,更別說進軍帝都了。


    所以雖然遭遇了刺殺,險些喪命,但布蘭登對亞速爾入侵這件事仍舊不以為意,而是將他們當成了千載難逢的機會。


    在埃博登乃至帝都城下,擊潰一個實力和聲望絲毫不遜於帝國的強大勢力,比在斷界山要塞擊潰魔物入侵更能贏取威望,獲得帝國的認可。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亞速爾精靈的兵力,真的隻有區區兩三萬而已。


    “什麽意思?”布蘭登表情更困惑了,眨了眨眼睛:“你是說…他們還有別的辦法,能夠讓更多的軍隊橫跨迷霧海,在帝國的海岸線登陸?”


    “不是可以辦到,而是必須辦到。”


    洛倫搖搖頭,目光意味深長:“對亞速爾精靈們來說,這場戰爭的結果,關乎到整個種族的生死存亡!”


    “所以不論結果如何,手段如何…亞速爾精靈們都一定會創造令我們瞠目結舌的奇跡,讓一支規模的軍隊,出現在帝國邊境!”


    沉重的話語聲,在偏廳內迴響。


    終於稍稍能理解問題嚴重性的布蘭登,終於收起了臉上的不以為然,變得沉默許多。


    但他還是有很多事情不明白。


    “雖然我對亞速爾不怎麽了解,但…這應該是一個和帝國不相上下的王國吧?”他皺著眉頭,拚命撓頭:“怎麽可能莫名其妙的,就會麵臨生死存亡這種問題了?”


    心中困惑的皇子殿下看向黑發巫師,希望得到答案。


    但洛倫一言不發,隻是舉起右手的食指,朝頭頂指了指。


    布蘭登恍然。


    斷界山要塞,北方冰原…尼德霍格。


    “你是說,亞速爾精靈們也和當年巨龍王國一樣,遭遇了邪神和魔物入侵,整個王國乃至大陸都毀滅了?”


    “天災、魔物、邪神、內戰……都有可能。”黑發巫師微微頷首,表情十分平靜:“但無論是哪一種,能夠令亞速爾精靈感受到威脅的存在,對我們恐怕也不會多友善。”


    “更何況帝國要麵對的敵人並不隻有亞速爾精靈…在北方,上一次被幹掉邪神使徒法歐達也僅僅是陷入沉睡,並沒有消失。”


    “潛伏在冰原中的威脅,隨時還會扣關斷界山,威懾整個帝國。”


    布蘭登低著頭,一聲不吭的陷入了沉思,表情無比的糾結。


    哪怕黑發巫師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對他而言這仍是一個十分兩難的選擇。


    是抓住眼前的機遇,還是繼續沉默下去?


    “事實上,布蘭登…這場亞速爾入侵對你而言,的確是一次機會。”洛倫突兀的開口道:“而且,很可能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千載難逢?


    “當史無前例的敵人出現在海岸線邊境,當帝國都處於生死存亡之際;三頭巨龍托舉的鐵王冠旗幟遮蔽下的大地上,萬千民眾惶恐不安。”


    “這種時候,這種局麵下,他們會唿籲怎樣一位統治者呢?”黑發巫師意味深長的勾起嘴角:


    “是一位賢明的,睿智的,高尚且為眾人追隨的合理合法的君主,一位能夠給所有人帶來利益,令帝國都處在歡樂海洋中的明君?”


    “還是說…能夠用無與倫比的力量,用震懾大地的怒吼,毀滅世界的烈焰,將一切來犯之敵統統掃除殆盡,讓帝國的‘黑色城牆’將敵人蹂躪成渣滓,將他們的屍體堆砌成山,頭顱掛滿城門的……”


    “……救世主呢?”


    布蘭登麵色一變,突然愣住了。


    “一直以來,布蘭登…你都將自己最大的天賦當成自己被針對的緣由,這沒錯。”洛倫微笑著繼續說道:


    “但是當這種可怕的力量被眾人所需要的時候…那就是你的機會來到的時候了。”


    “利用好這種力量,你不僅可以得到你想得到的,還能在這場戰爭中變成眾人矚目的救世……”


    砰——!


    隨著一聲巨響,洛倫的話語聲戛然而止——偏廳的門被撞開了。


    闖進來的是路斯恩。


    “洛倫大人!不好了…布蘭登殿下?!”


    急匆匆衝進房間的灰瞳少年剛抬起頭,就被眼前第二個熟悉的身影一驚;麵色驟變的他恍惚了半秒鍾,便立刻將身後的門再次“砰!”的一聲關上。


    布蘭登殿下出現在拜恩大教堂的消息要是走漏,那可就全完了!


    等到他再迴頭的時候,悶悶不樂的皇子殿下已經重新將易容的裝扮整理好,頭發遮著大半張臉,用僅露出的一隻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路斯恩:


    “說吧,出什麽事情了?”


    抽動了下喉嚨,灰瞳少年先偷偷瞥了眼旁邊的黑發巫師;在得到默許之後,放在長舒一口氣,從衣袖裏拿出了一封信。


    “這是…從帝都送來的情報,剛剛送來。”


    “帝都的情報…不是說流言太多,無法確定嗎?”洛倫隨即微微蹙眉:“從哪裏弄來的,有多少可信度?”


    “可信度百分之百,因為這是彼得·法沙親手交給我的…他人現在就在赤血堡宮廷,您一會兒還可以親自問他…最好等等,因為他傷得很重。”


    傷得很重,被誰?


    “所以……”布蘭登驚愕的挑挑眉毛:“這是守夜人總部的內部情報?”


    “對,更準確的說法是絕對的第一手情報”灰瞳少年點點頭,遲疑了一下,還是緩緩開口:


    “雖然…可能已經沒什麽‘守夜人總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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