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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


    對於‘十六字訣’的深刻理解和熟練運用……好吧,楊川承認,在這一方麵,他不如張安世這哈慫。


    即便這家夥年歲尚小,可那一顆心啊,早就黑透了,‘十六字訣’就好像是一把鑰匙,不僅打開了他的眼界、心智和戰場應變能力,更是將他心中的那一頭惡魔給釋放了出來。


    打悶棍,套白狼,撒生石灰……好吧,這些都是小兒科。


    張安世的心思,深得很呢。


    張安世好像天生就是打遊擊戰的好手,不僅能夠熟練運用‘十六字訣’,還能在關鍵時刻突發奇想、舉一反三,提出一些很有建設性的建議。


    楊川很欣慰。


    就如在戰略戰術上他不如霍去病,在欺行霸市方麵他不如曹襄,在玩弄權術方麵他不如劉徹、公孫弘、桑弘羊等朝堂老賊,他在戰場上的統籌能力還真不如張安世。


    所以,他幹脆放權給張安世,讓他自己想辦法去打好這一仗。


    當然,他告訴張安世的那句‘兜底’,也不是憑空吹牛,而是他手裏有王炸,完全可以在有些時刻來個一錘定音。


    就譬如眼下,被弄疼了的匈奴人不敢進入庫布齊海子的那條通道,而是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一片屯田。


    匈奴人派出兩個百人隊,死死的守住通道的出口位置,剩下的三千多人,驅趕著幾百名漢人工匠奴隸砍伐樹木,看樣子是要強行進入屯田。


    張安世派人襲擾好幾次,射殺十幾名匈奴人,卻也無濟於事。


    那些匈奴人吃過幾次虧,再也不上張安世的當,對前來襲擾的那些少年人,便如驅趕蒼蠅蚊子般隨便派出幾個百人隊,追出去三五百步便會折返迴去。


    如此一來,張安世沒轍了。


    對方是三千多精銳騎兵,己方的三千人馬,卻都是些半大小子,這仗還怎麽打下去?


    他再一次向楊川請教“老師,他們不上當,怎麽辦?”


    楊川伸手揉一揉張安世的腦袋,替他擦掉額頭的汗水,溫言笑道“他們不上當,就讓自己上一次當啊。”


    張安世一呆,旋即眼前一亮“對啊,那些匈奴人被我們的小股部隊襲擾,已然煩不勝煩,卻又嫌棄咱們的兵馬太少,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如果冷不丁的來一次衝鋒,定會教他們措手不及……”


    張安世端起酒杯,飲完杯中酒,忽的站起身來“老師,我這便去安排!”


    楊川笑眯眯的說道“好……”


    ……


    輕騎兵作戰,講究的便是一個神出鬼沒、風卷殘雲,冷不丁的一波衝鋒襲殺後,無論勝負便須遠遁。


    張安世的判斷很準確。


    那些匈奴人早已發現,襲擾他們的都是一些小股部隊,最多不過一二百人,偏生又熟知附近地形,根本就沒辦法一舉將其獵殺,便幹脆不予理睬,一心一意的驅趕漢人工匠奴隸伐木,準備進攻屯田。


    故而,當他們猛然看見一支千人隊席卷而來時,大吃一驚的同時,更是欣喜若狂。


    自打他們摸進朔方郡,就沒講過什麽人,也未曾遭遇過像樣兒的抵抗,讓他們總有一種無力感。


    這一支千人隊,讓匈奴人瞬間就上頭了。


    “正麵迎敵!”


    “殺死那些漢人!”


    “……”


    一陣喧囂過後,匈奴將軍迅速做出決斷,派出兩支千人隊正麵迎敵,猶如兩條土龍般席卷而過。


    蹄聲隆隆,大地震顫。


    站在船頭上,楊川負手而立,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嘿,張安世這哈慫,果然心髒手黑。”


    他看得清楚,就在那兩支千人隊遠去時,匈奴人的大營裏,隻剩下一千多人,且還要派出一部分督促那些漢人工匠奴隸伐木,能迅速投入戰鬥的,不足七八百人。


    而與此同時,東北方向的一片丘陵地帶,煙塵大起。


    張安世麾下的兩千騎兵動了。


    他們分為四隊,在馬尾上掛上樹枝,在身後拖起滾滾煙塵,便如有三五萬大軍那般,向匈奴人的大營狂奔而來。


    “我們上當了!”


    “快撤,來的是漢軍主力!”


    匈奴人大驚失色,翻身上馬,連那些漢人奴隸工匠都顧不得帶走,竟在十幾個唿吸間,便向西狂奔逃竄,絲毫都不沒有拖泥帶水。


    張安世一馬當先,帶領著兩千騎兵‘掩殺’一炷香工夫,直到匈奴人早已遠遁,這才折返迴來,好整以暇的將匈奴人留在原地的工匠、帳篷、糧秣、兵械等一股腦兒打包帶走,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這一仗打的……真漂亮!


    當浮一大白。


    楊川作為旁觀者,也看得有些熱血上頭,忍不住倒滿一大杯酒,一飲而盡……


    ……


    朔方郡藏了漢軍一支至少三萬人的精銳主力。


    這一消息,很快就傳到伊稚斜的王庭大帳,讓一直都很自信的伊稚斜開始疑神疑鬼“哪裏來的三萬精銳?”


    “是衛青麾下的北軍?還是朔方郡的郡兵?”


    如果是衛青指揮的北軍精銳,那麽,在漠北草原上跟他們纏鬥的那幾萬人馬呢?可若說是朔方郡兵,卻又根本不像。


    他們跟漢軍打了這麽多年的仗,可以說對漢軍極為熟悉,包括所有出名的將軍、太守以及其麾下兵馬,幾乎可以說是了如指掌。


    在原本的情報中,朔方郡的三萬老弱郡兵被衛青帶走了一萬五千人,剩下的分散在十縣之地,根本就不足為慮,說實話,伊稚斜和他帳下的萬戶王和將軍們,對那些郡兵根本就不屑一顧。


    如今,仗都打到這個份上了。


    朔方郡突然冒出來一支至少三萬人馬的精銳主力騎兵……


    “軍師,你看此事?”伊稚斜看向那名黑袍人。


    “疑兵之計罷了,”黑袍人嘿然一笑,道“聽了傳信那人的話,某家便已斷定,是朔方郡太守故布疑兵之計而已,不足為慮。”


    “可派人暗中跟隨那一支軍隊,清點他們沿路留下的行軍灶,若是每天都在增灶,定然是故弄玄虛;若是每日減灶,便須注意前方有埋伏。”


    “漢人將軍沒什麽想象力,抱著幾本早已過時的兵家之書,便以為能夠天下無敵,簡直就是頑冥不化、可笑至極也。”


    聽了那黑袍人的‘軍情分析’,伊稚斜沉吟良久,傳令“讓阿虎不拉派人尾隨,清點那一支軍隊的行軍灶,若是增灶,便說明是疑兵之計,盡管追上去滅殺之;


    若是減灶,說明那是衛青藏下的一支主力精銳,不可輕舉妄動!”


    ……


    就在匈奴人疑神疑鬼之際,庫布齊海子的一條小船上,楊川與張安世對麵而坐,正在飲酒賞月。


    盛夏時節的塞外,美不勝收。


    尤其在兩千年前,沙漠還很少,戈壁的麵積也不大,遍地都是水草豐茂的草場,那些在後世成為不毛之地的大漠,如今多數還是湖泊、海子,數以萬計的水鳥棲息在這裏,平添一份安定與祥和。


    月上中天,大若玉盤。


    庫布齊海子的水麵上波光粼粼,一眼望不到邊。


    楊川端著一碗酒慢慢飲著,麵前的小案幾上擺放著六隻白瓷碟子,自然便是他最喜歡吃的醬鹵牛腱子、冷切羊腿、烤鹿腿等吃食。


    朔方郡的幾萬畝野西瓜熟了,瓜瓤沙沙的,極甜,鮮紅欲滴,正是眼下最好的解暑之物。


    張安世熟練的將一個西瓜切開,縱橫七八刀,便成了適合捏在手裏的瓜牙。


    “老師,吃瓜。”


    張安世雙手捧上一牙野西瓜,有些惆悵的說道“要不是匈奴人入侵,咱朔方郡的幾萬畝野西瓜運迴長安城,可不就是一大堆錢糧。”


    楊川將手中的酒碗放下,接過那一牙瓜,笑道“壞事裏頭,總有好的一麵;好事連連的時候,便須提前準備應對突如其來的壞事,老莊之學,很值得玩味。


    就眼下這形勢,匈奴人大舉南下襲擾,是壞事,可是,趁著這一場大戰,不著痕跡的壯大自己的力量,可不就成了好事?”


    張安世拱手道“老師教誨的是。”


    “不過,安世還是頗有些不甘心,在咱們的隊伍撤退時,我有意令火頭軍沿路增灶,就是要造成朔方郡有一支主力精銳的假象,好讓那些狼日哈的疑神疑鬼,畏懼不前,給咱們騰挪一點時間和空間,好再做一些充分準備。”


    “熟料,那些匈奴人賊雞的很,竟然識破了咱們的計謀,調集三個萬人隊圍追堵截……”


    楊川笑了。


    “盡信書,則不如無書,”他慢吞吞的吃著野西瓜,隨口說道“我早就說過,匈奴人的王庭裏,有高人指點,那個大漢奸中行説根本就沒死,他對咱大漢的事情太過熟悉,那種書本上的兵法謀略,根本就瞞不住他的眼睛。”


    “所以呢,安世,今後一個階段,你就把那位從來不曾露麵的中行説作為真正的對手吧。”


    張安世眉頭緊鎖,沉吟幾聲,道“老師的意思是說……反其道而行之?”


    楊川微微搖頭“不是我的意思,而是戰場局勢的意思。”


    “你要學會分析、判斷、總結、歸納,這些基本的方法,我已經給你們幾個人都教過了,剩下的,就看你如何熟練運用。”


    “敵人變了,你要做出相應的調整和變化。”


    “敵人不變,你也要想辦法調動他們,讓他們在不知不覺間做出調整和變化,從而漸漸跟上你的節奏和步伐,接下來的仗如何打,還不是你說了算?”


    張安世聽得很認真,很仔細,兩隻丹鳳眼裏漸漸流露出一抹亮色。


    “學生明白了。”他拱手道。


    “明白了就好,”楊川溫言笑道“想明白了,就去接著打,總而言之,十六字訣的秘訣不要忘卻,隻占便宜不吃虧的總綱莫要違背,無論你如何打,都是可以的。”


    張安世起身,躬身道“好,安世這便去了。”


    楊川點點頭,將小船劃到岸邊,就站在船頭之上,目送這個還不到十歲的孩童翻身上馬,在清澈的月色下疾馳而去。


    一盞茶工夫後。


    楊川也上岸了。


    匈奴人調集兩三萬精銳騎兵,對張安世的三千少年兵圍追堵截,在這種絕對實力的碾壓下,其實很多技巧的發揮餘地有限;隻不過,為了不打擊張安世的信心,有些話還真不好說出口。


    該到他這個大漢廚子出手了。


    一日一夜後。


    在一處沃野縣通往朔方郡的峽穀地帶,楊川與早已待命在此的阿鐵等人會麵;他讓豹姐、傻雕全麵搜尋過一遍後,便開始布置起來。


    這是一個葫蘆狀的大峽穀,兩頭小,中間大,在進入峽穀約莫七八裏處,有兩座巨峰相對夾緊,隻留下一條不足七八丈的通道。


    楊川沒有去過‘葫蘆峪’,自然無法想象後世的諸葛孔明如何一把火燒差點燒掉司馬懿,順帶著還差點把天生反骨的魏延給燒死;不過,眼前這條葫蘆狀的峽穀,的確是一個打埋伏的好地方。


    早在一個月前,匈奴人還沒進入朔方郡時,楊川已經將治下所有的地形地貌勘察一遍,哪裏適合打埋伏,哪裏適合野戰,他的一幅私人地圖上早已標注清楚。


    故而,抵達‘葫蘆穀’後,他直接開始布置。


    峽穀入口處,需要埋設五十斤……一百五十斤烈性火藥吧,必須得保證,幾萬匈奴人進入此間後,在第一時間便要截斷其後路。


    峽穀中間地帶,隻需七八十斤火藥,便可將敵軍一截為二,免得到時候讓他們首尾唿應。


    至於峽穀的出口位置,地勢頗為寬闊,最好的辦法應該是修築一座軍寨……


    不過,時間來不及了。


    楊川認真勘踏後,覺得這地方適合一場勢均力敵的‘大決戰’,所以,他在地上埋設了足足五十個‘火藥包’,每一個火藥包差不多有二十斤烈性火藥,上麵覆蓋了碎石,一旦炸裂,絕對震撼人心。


    布置完這一切,他便讓傻雕給張安世傳令“調集三千兵馬,即可趕來葫蘆溝設伏!”


    同時,他告訴阿鐵,之前準備的三件‘大殺器’,也該讓其出世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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