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獨樹沒有理由推辭。


    不管他再有急事,都不能拂了畢惜忠的麵子。


    他痛快答應:“既然這麽巧遇上,我是肯定要去覲見畢前輩的。”


    宋童離很高興,旋即一招手:“賢弟到我舟上來,咱們邊走邊談。”


    他今日是乘坐飛舟出行,這舟是使用火屬靈珍煉製,不懼火燒海烈焰,等方獨樹入舟後,他又問:“賢弟來黎山,是不是要朝拜大磐朝廷?”


    “大磐朝廷?”


    方獨樹知道大磐仙朝,但這個朝廷早已經覆滅三千年,現在怎麽又突然冒出來了?


    他猜測自己失蹤的七八年間,河西修仙界有了大變故:“我當年失陷在星曜皇宮的長青界口,一直漂流至今,今天才找到出路逃出來,尚未返歸鎮文派,先在這裏遇上宋兄,大磐朝廷是什麽情況,我是一無所知,還請宋兄替我解惑!”


    宋童離笑道:“賢弟才從長青界出來?我說呢,如果你已經返派,三封文師應該給我來信才對,你失陷長青界這些年,我是隔三差五都要去鎮文派打聽你消息的。”


    當年闖探星曜皇宮,他其實跟隨鳳鳴派曉月祖師參與了那場行動,不過他在星岩峰界口處遭遇了海嘯襲擊,以致昏迷不醒。


    等方獨樹跟著知弱祖師抵達星岩峰,雖然見了宋童離的麵,兩人卻未能敘舊。


    宋童離在皇宮時曾被同門醫治蘇醒,聽聞方獨樹到了皇宮,本欲相見,但那時方獨樹已經進入界口,後來又誤入隕星園,漂流失蹤再無下落,一晃七八年,宋童離再未與方獨樹蒙麵。


    今天方獨樹剛剛迴歸,竟然被宋童離頭一個碰上,兩人都覺得巧合之極。


    宋童離刻意放慢遁速,把這些年發生的大事全部給方獨樹講了一遍。


    “說起大磐朝廷,還要從星曜皇宮的長青界口講起。”宋童離言簡意賅:


    “那年在界口下麵,賢弟你失蹤後,那羅魔幾位妖王立即對你發起追蹤,看守界口的水怪們也全線撤走,界口就此成了隨進隨出的空門!”


    羅魔幾位妖王脫離戰場,肯定是為了追迴星冥鼎。


    水怪們全部撤離界口,應該是抵擋不住人修圍攻,那位蘇前輩與陶姐姐的首要任務是護送青青前往皇庭,雖然他們擔任著鎮守界口的差事,但為了防止青青有失,他們寧願暫時放棄界口。


    這樣一來,界口就被人修占據了下來。


    “我記得當時共有數路人馬闖探皇宮,有咱們河西修士,也有勾葉人,還有北邊來的屠鹿人。”方獨樹問:“妖修離開後,皇宮被誰占了去?”


    “屠鹿人!”宋童離提到屠鹿兩字時,臉色有些不好看:“原本咱們與屠鹿人勾葉人實力相當,誰也無法徹底攆走另一方,霸占整座皇宮,但是後來……”


    “後來怎麽了?”方獨樹很想知道下麵發生的事情。


    “後來屠鹿人從昆天荒原請來了強援,那位強援是化神期的上師,他在皇宮格殺了吾派的曉月祖師與抱靈派的辛陽祖師。”宋童離難掩臉上的傷感之色。


    “那知弱祖師呢?她當時在不在皇宮?”方獨樹心裏起了憂慮,如果知弱祖師也遭遇不測,那月隴關請誰去破?


    “知弱祖師沒有死,但是下落不明!”宋童離瞧著方獨樹:“當年賢弟你在界口失蹤時,知弱祖師的徒弟傅玉卿道友也不知所蹤,她為了尋找傅玉卿道友,一直駐紮在界口處,查探長青界的情況,那個化神期上師來時,她自知不敵,逃入長青界內藏匿了起來,與賢弟你一樣,流落至今都沒有消息!”


    這件事發生在方獨樹失蹤後的一個月內。


    當時宋童離這批傷員已經被送迴鳳鳴派療養,隻剩下知弱祖師、曉月祖師與辛陽祖師在皇宮,繼續與屠鹿人勾葉人周旋。


    後來勾葉人主動撤走,前往磐石橋匯報長青界口的消息,屠鹿人勢單力薄,也不得不退迴鐵鱗山。


    皇宮到此落入河西諸派手中。


    就在諸派長老協商,應該如何處置星曜皇宮與長青界口時,屠鹿人請來一位化神期上師,突然殺入皇宮。


    那時曉月祖師與辛陽祖師奉命常駐在星岩峰上,最先遭遇化神期上師,知弱祖師與梁勝茵待在界口裏邊,追查傅玉卿下落,見勢不妙立即逃入長青界,幸而躲過一劫。


    那場大戰兇險萬分,即使宋童離沒有親曆,他仍舊覺得心有餘季:“當時,黎山官署的川流使也去了皇宮,他們是在檢查長青界口,好給上宗匯報情況,結果被打的全軍覆滅,隻有一人的元嬰拚死逃出皇宮,否則咱們連示警消息都收不到!”


    按照宋童離的描述,當時被殺的元嬰修士可不止曉月祖師與辛陽祖師,這絕對算是損失慘重了。


    方獨樹聽往下聽,神色越發凝重。


    敵方的化神期上師駕臨九泉雪原,這是不祥之兆。


    可比勾葉人危險的多:“後來呢?那位化神期上師有沒有侵入咱們河西修仙界?”


    宋童離語露憤恨,也透著一絲落寞:“怎麽沒有?鳳鳴派就是第一個遭殃,被屠鹿人搗毀總壇,除了駐紮磐石橋與黎山的弟子外,其餘死傷殆盡,存活下來的少之又少。”


    他能幸免於難,其實全靠畢惜忠。


    本來畢惜忠是在鳳鳴派總壇閉關,後來總壇爆發勾葉人的內應叛亂,畢惜忠出於安全考慮,就獨自搬入了火燒海,那海中生靈絕跡,結嬰不會被幹擾。


    宋童離作為畢惜忠的唯一嫡傳,原本就有計劃,打算隨同搬遷到黎山,這樣可以方便畢惜忠差遣。


    就在宋童離要動身時,接到曉月祖師命令,讓他一起前往星曜皇宮辦差,等他從皇宮迴來後,直接動身去了黎山,從而躲過了鳳鳴派的覆滅之劫。


    方獨樹聽聞鳳鳴派遭難,意識到局勢的嚴峻性:“其它門派呢?”


    宋童離連連歎氣:“這次屠鹿人南下,直接屯兵在九泉雪原,不準備再離開,他們作風唯我獨尊,要求河西三國宗門為奴為仆,效忠他們,否則就殺無赦,諸派俱都不願意,就被他們連番攻打,先滅我鳳鳴派,又滅抱靈派,大庸十座宗門,總壇全部被搗毀,已經沒有任何領地了。”


    其實,河西諸派並不是不願意投降,而是想與屠鹿人討價還價,爭取一些降兵應有的待遇。


    但屠鹿人仗著有化神期上師撐腰,根本不給河西諸派談條件的機會,行事霸道蠻橫,不服就殺,甚至不表態也殺。


    這種行為,任何河西修士都會反感。


    方獨樹皺眉:“諸派原本就在磐石橋抵禦勾葉人,屠鹿人又兵臨南下,豈不是要全境淪陷?”


    宋童離道:“差點全境淪陷!屠鹿人許諾勾葉人,攻滅河西諸派後,把原有的諸派領地,全部劃給勾葉人作為新的領地,道河烘爐也任由勾葉人分配,以此換來勾葉人的全員效忠,他們聯手屠鹿人攻克了磐石橋,順著岐水河一直東進,連續占領小願寺、神水門、淘沙派等派總壇,直至他們兵臨萬蠱教時才被遏製了攻勢!”


    方獨樹忙問:“如何遏製的?”


    宋童離滔滔不絕講了這麽多,口氣時而低落,時而傷感,此時忽然轉為振奮:“咱們也有強援了!”


    河西修仙界位於邊塞,諸派傳承全是源自青河神洲,強援隻可能來自東邊。


    方獨樹已經猜到強援來曆:“是不是上宗派人來了?”


    他又想起早前宋童離提到的大磐朝廷,如果是上宗派人,應該是以大羲仙朝的名義才對,為什麽又弄出一個大磐朝廷來?


    宋童離很快給他解了惑:“我剛才不是給賢弟講過嗎,黎山官署的川流使在星曜皇宮遭劫,最終逃脫了一位元嬰修士,這位元嬰修士迴到青河神洲後,也請來一位化神期上師,正是這位上師,把勾葉人與屠鹿人的聯軍攔在了萬蠱教總壇,不讓他們繼續東進!”


    說到這裏,宋童離又順口給方獨樹講了一件趣聞:“當初勾葉人與屠鹿人一路殺向萬蠱教總壇時,此教上至元嬰祖師,下至練氣期小徒,全部望風而逃,撤入兩界山。


    他們以為總壇必破,結果有上師來援,他們總壇毫發未損,但上師見他們膽小如鼠,一仗都不敢打,大磐朝廷成立後,就沒有給他們封賜爵位!”


    方獨樹知道萬蠱教的牧野祖師,那是一位老滑頭,也無關緊要,他繼續打聽上師之事:“這位上師到底是什麽來曆,他在青河神洲是在哪一派修行的?”


    宋童離報以苦笑:“賢弟,神洲修仙界的宗門關係錯綜複雜,我至今都沒有弄明白那邊的情況,傳聞那邊是以上宗為尊,但還有一個大羲朝廷,同樣很有實力,這次來支援咱們的上師,他是出自大羲朝廷冊封的北庭府,本身是一個官員,他並非上宗門徒!”


    有關青河神洲各大勢力的情況,諸派的元嬰祖師也在調查當中,宋童離又道:“目前諸派正在組建一支隊伍,準備派遣進入青河神洲,常駐到北庭府,賢弟你想打聽上師的具體情況,需要等這支隊伍迴來後再說了。”


    雖然宋童離的介紹模湖不清。


    但方獨樹還是猜到了這次上師來援的大致情況。


    昆天修仙界與神洲修仙界是宿敵,相互攻伐了無數年,而昆天八部屠鹿人的本部位於神洲北方的荒原上,毗鄰著神洲的北庭境。


    所以曆次屠鹿人發動戰事,首先都要與北庭府修士對壘。


    北庭府築建的鐵仞關,就是為了防止屠鹿人。


    這一次,屠鹿人忽然繞道九泉雪原,目的肯定不是霸占這處荒蕪之地,他們是為了搶奪星曜皇宮內的長青界口。


    而他們搶奪界口又是為了什麽?答桉倒也不難猜測,他們應該是想利用界口,找到一條通向北庭府腹地的快捷道路,以便把北庭府連根拔起。


    正是預見到了這種危險,為了消除這個隱患,北庭府才會派遣上師支援河西修仙界。


    理清這裏邊的關係,自然可以猜出,北庭上師來救援河西諸派,說到底是為了北庭府的利益著想。


    不過方獨樹也有想不明白的地方,既然北庭府已經出麵介入這一場大戰,那就是代表大羲朝廷。


    反正有了大羲正統,何必再搞一個大磐朝廷出來?


    方獨樹認為有點多餘。


    但宋童離接下來的一番話,直接解開了方獨樹的心頭疑惑,組成大磐朝廷其實很有必要。


    宋童離是這麽說的:“北庭上師大駕河西,穩住了局麵後,諸派全都希望大羲朝廷把河西境重新收為疆土,但是被拒絕了,大羲朝廷不願意承認河西境,反而讓咱們河西修士自立為王,另建一個新朝,賢弟知道這裏邊的貓膩嗎?”


    方獨樹道:“我剛剛返迴河西,連鎮文派總壇都未去過,哪裏知道眼下局勢,宋兄不用賣關子,快些講吧。”


    宋童離笑道:“起初我也不明白,問了師尊後才恍悟,如果大羲朝廷成立河西府,那麽河西就是大羲領地,為了扞衛領地,需要不斷派兵過來,但問題是現今的神洲境內,沒有修士願意遷居到河西來!”


    河西三國與青河神洲比起來,肯定算的上是修行荒漠,修士們辛辛苦苦是為了問道長生,待在神洲更利於未來修行,誰願意跑到河西吃沙子?


    關鍵還在於,河西與神洲間的道路不通,就算大羲朝廷頒布重賞,也動員不起神洲修士,因為道路閉塞後果嚴重,一旦在河西遭遇不測,想逃迴神洲都辦不到。


    相反,神洲修士不願意來河西,河西修士卻在擠破頭皮想要前往神洲安家定居。


    如果大羲朝廷重建河西府,這意味著所有河西修士都將成為朝廷一員,到時候大家都可以自由遷徙,隻要河西與神洲間的傳送陣放開,恐怕九成河西修士都會前往神洲,沒有誰願意留下打仗。


    正是考慮到這一點,大羲朝廷才建議河西修士自立為王,就像幾千年前的大磐仙朝那樣。


    雖然河西修士很不情願,但北庭上師已經親自發話,他們不答應都不行。


    人家北庭上師大老遠前來支援,可不是發善心,而是為了統領河西諸派修士,前去驅逐屠鹿人,不讓屠鹿人占領長青界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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