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雲:


    蜀錦征袍自裁成,


    桃花馬上請長纓。


    世間多少奇男子,


    誰肯沙場萬裏行!


    這一首詩,單道那世間人重男輕女,隻道那疆場廝殺都是男兒丈夫之事,而女子便該坐守閨房,守那三從四德。豈知那女子中也有大好人才,如那花木蘭、平陽公主之流。巾幗英雄肝膽,又豈輸與男兒?


    且說當時雲龍撒然一覺醒來,細細想那一局棋時,忽然大悟,登時有一條計上心來,便傳令,叫陳焊陽、東阿兩人入來,密授其計,兩人各自領命去了。卻說翌日,雲龍卸了鎧甲,放了兵器,孤身一人走到樊城前,高聲叫道:“我兄弟何在?今日且不要廝殺,出城來說話則個。”


    那裏城上小校,早飛報了張栩楊、嘉恩兩人知道,上城樓看時,果見雲龍身無寸鐵,在城下說話。張栩楊道:“這或許是俺哥哥迴心轉意也未必,待俺出城去看。”嘉恩道:“隻怕有詐。”張栩楊說道:“他身上一絲兵器也無,卻有什麽詐?你隻等我去看,便見分明。”


    張栩楊當即點起了五百精兵,大開城門,卻到雲龍麵前停下。雲龍拱手道:“兄弟,我昨夜翻來覆去想了一夜,深感兄弟重義,天王厚恩。隻是不願我們手足相侵,君臣反目,是以今日引軍來降。”張栩楊聽了大喜道:“這才是俺哥哥!”卻是不防,策馬向前,不料雲龍騰身而起,就半空中施展了那金龍生死爪功夫,捏閉了張栩楊穴道,登時暈厥。


    雲龍道:“兄弟,為了不傷你性命,隻得如此!”那眾軍士見擒了張栩楊,登時大驚,急忙殺上來搶時,雲龍馬快,已然奔迴本陣去了。城上嘉恩見折了張栩楊,大驚失色,急忙緊閉城門,一麵奏表申聞襄陽,請天王調遣能征善戰兵馬來救。


    那樊城離得襄陽好近,不消一個時辰,襄陽城中早得消息,俱各震恐。虛子臣便問道:“不意這雲龍果然造反。我手下可有大將,敢去與他爭鋒麽?”卻閃出那殿頭官金林來,說道:“臣有兩女,天生便能彎弓射箭,十八般武藝精通。長者年方二八,喚作金典,幼者年方二七,喚作金蕭。今日國家有難,情願領她姐妹二人出征。”


    虛子臣聽了,卻道:“且喚她二人上殿來看。”金林接旨,卻領了那二人上殿,眾將看時,果然長得十分俏麗,有《混江龍詞》為證:


    風姿毓秀,那裏個金屋堪收?點櫻桃小口,橫秋水雙眸。若不是昨夜晴開新月皎,怎能得今朝腸斷小梁州。芳芬綽約蕙蘭儔,香飄雅麗芙蓉袖,兩下裏心猿都被月引花。


    虛子臣看了,卻道:“這般嬌滴滴的姑娘,如何上陣廝殺?將軍休要取笑了。”虛子臣話音方落,卻惱了那金典,踏上一步,脆聲說道:“天王如何瞧不起女子?我姐妹二人,也開得硬弓,使得長劍,如何便不能廝殺?天王隻教手下慣廝殺的出來,便見我們姐妹本事。”


    那旁邊眾武師聽了,哈哈笑道:“你二人兩個水滴也似的女娃娃,如何叫我們下的了手?”那金典、金蕭姐妹二人大怒,便往外頭取了披掛槍戟,騎在馬上,喝道:“你那裏不要取笑,且出來一戰!”


    此時兩員女將披掛了,又比先前不同,眾人看時,但見:


    眉彎新月,臉映桃花。蟬鬢金釵雙壓,鳳鞋金鐙斜登。連環鎧甲束紅裙,繡帶柳腰恰稱。一杆描金戟,寒霜凜凜;一柄梨花槍,瑞雪紛紛。一張畫雕弓,開處如滿月;一壺穿楊箭,發去似流星。


    當時眾武師之中,卻有個蘇厄,人稱花裏蛇,最慣偷香竊玉,當時見了這兩個美貌的女將軍,不由得他不動心,卻出班道:“末將不才,願一試兩位本事。”虛子臣笑道:“你去便去,不可傷了兩位佳人。”那蘇厄笑道:“末將省得。”卻取了慣用的一杆鐵脊蛇矛,上馬出陣,指著兩人笑道:“你那兩個女娃娃,是一起上,還是一個個來?”


    金典笑道:“量你這等無能匹夫,何用我姐妹齊上?有我一人足矣。”蘇厄笑道:“你這女娃娃托大,若是輸了時,卻得和我共度春宵!”金典大怒道:“匹夫怎敢戲我!”說罷舞起手中細杆方天戟,直取蘇厄。蘇厄見她來的兇狠,先吃了一驚,手足無措。鬥不到數合,一杆蛇矛不成章法,被金典一招刺下馬去。


    虛子臣見金典竟而三兩下便敗了蘇厄,也是一驚,急忙叫收手時,那金典早手起戟落,先削去了蘇厄一隻耳朵:“叫你調戲姑娘!”那蘇厄卻有個同班武師,喚作華師,與蘇厄過得最好,眼見蘇厄受辱,心中不忿,說道:“蘇厄大意落敗,卻叫這姐妹二人小瞧我荊州好漢!”


    華師取了披掛,提了一杆紅纓槍,驟馬出陣,指著那金典喝道:“賤人怎敢傷我兄弟?”那裏金蕭道:“你這海口賊休要誇口,且先看姑娘好箭!”說罷彎弓搭箭,一箭射去,早把華師頭上金盔射落地下。華師大驚,不敢托大,挺起長槍來戰。那裏金蕭不慌不忙,舞起一支梨花槍搶上迎戰。鬥了十餘合,那金蕭使一招神龍擺尾,將那華師掃在地下,聲喚不已。


    虛子臣當時見了這兩人本事。登時大喜,便即喚上殿來,封金典為昭華郡主、金蕭為昭英郡主、其父金林為鎮北將軍,便令領起軍馬,北上樊城相助嘉恩。那裏蘇厄、華師二人自然懷恨在心,肚中暗暗計較,要害他父女三人不提。


    且說那裏嘉恩見張栩楊失手被擒,一麵申聞襄陽,一麵卻令城中加緊守備,以防雲龍兵馬來攻。不料直等了半日,並沒有人來廝殺,看看將到日落,卻聽守卒報來,說道張栩楊將軍引軍來投。嘉恩大驚,急忙上城樓看時,卻果然是張栩楊,提著那狼牙棍,在城下叫門。嘉恩恐怕有詐,卻問道:“統製被擒,如何卻提得軍馬來投?”


    卻聽那張栩楊道:“雲龍擒了俺去,卻依舊是不肯殺害俺性命,便依先將擒得的軍士都放了,叫俺且迴襄陽給天王報信。”那嘉恩已知雲龍放了張栩楊兩番,是以不疑,開城放他進來。不料那夥人一入城門,便砍斷吊索,占住了要道。


    嘉恩大驚,急忙調遣軍士去趕時,雲龍大軍從後殺到,突入城中。城裏登時亂作一團,救應不迭。原來這正是雲龍的計策,喚作瞞天過海。先擒了張栩楊,卻令麵貌相像的軍士穿了他的衣甲來賺城,令城上不疑。


    那樊城中軍士大半無心廝殺,都降了雲龍。嘉恩眼見大勢已去,領了忠心的軍馬數千,開了南門,投襄陽城去。行了數裏,恰逢金林父女點兵來到,卻急忙合兵一處,殺迴那樊城之下。


    雲龍奪了樊城,正在安撫城中百姓,卻忽然聽聞襄陽救兵殺到,一時閉門不迭,卻被金林父女引兵殺入城中。陳焊陽急忙點兵救應,被金林、金典兩人攔住廝殺。卻不意那金蕭在後偷使冷箭,正中陳焊陽左臂。


    金林正待結果了陳焊陽,卻恰逢雲龍領兵殺到,兩麵混戰了一夜。金林眼見雲龍勢大,難以抵敵,卻退迴襄陽城外紮寨,報知虛子臣去了。次日虛子臣一早起來,便聽聞又失了樊城,不由得不大驚失色,急忙喚眾人商議對策。


    卻有那長青將軍稻草王道:“末將本有學成十分本事,前番四次,都是輕敵中了賊兵詭計,以致失敗。那有許多的本領,卻都未曾用出來。今日請與我半日時間準備,那雲龍來時,管教他死無葬身之地。”虛子臣大喜,便道:“易濤先生既有本事,便請施展。”又令他盡點襄陽城中兵馬,過去相助金林父女。


    卻有顎更見雲龍來勢洶洶,心中惶恐,卻向虛子臣進言道:“這雲龍兵馬聲勢浩大,又兼我荊州士卒多曾是他麾下,使不出十分本事。以我之見,還該先出襄陽避其鋒芒,調集援軍,再來戰過。”


    卻有謀臣何楓說道:“天王,雲大帥素來忠義。此次反來,明說了是這顎更欺人太甚,隻是要他首級。天王何不殺了這顎更,再令厚葬武不凡等人,譴人招降雲龍?”顎更怒道:“我看你分明是與雲龍通同情誼,左右與我拿下這廝!”虛子臣攔住道:“如今正值危難之際,怎可自家先亂?不過何軍師說的也有道理,且令人將先前殺死的武不凡等人城外厚葬,再遣使去說雲龍。”


    當即便吩咐下去,叫人將武不凡、沈煉、張千三人城外厚葬,追封忠武將軍、奮武將軍、耀武將軍。張千遺體陷在蠻中,是以隻做一個衣冠塚。又令張永馨帶了敕書,仍封雲龍為荊州兵馬大元帥、神武柱國大將軍,陳焊陽等人亦不追究,各自官複原職,再賞金百兩,銀千兩,名馬數匹,鞍韉數套。


    那裏張永馨奉命而出,直到樊城,見了雲龍,備言其事。不料雲龍說道:“我本就不是反叛天王,隻是奉天鋤奸。情願不要那許多金銀賞賜,若要我罷兵時,隻除提了顎更首級來見!”任由那張永馨好生巧舌如簧,雲龍隻是一口咬定,隻要殺了顎更報仇。


    張永馨沒奈何,隻得迴來襄陽城中複命。虛子臣大驚,卻道:“如此怎生是好?隻是還該依著顎相國所言,先離襄陽避其鋒芒才是,卻不知道該往哪去?”顎更說道:“天王兵分五軍,如今北軍已反,中軍苦戰,隻有東西南三麵去處。西麵是雲龍舊部項引領軍,又接臨蜀中,恐怕不妥。”


    虛子臣說道:“那南麵接臨南蠻,卻不如還是向東走好。那裏江夏有孤的心腹武師高豔明坐鎮,又在越王褚天劍邊上。若是實在不濟時,也好請他出兵相助。”顎更道:“天王所言甚是,隻是這楚越之盟,本就不甚牢靠,隻怕天王危難之際,褚天劍更要趁火打劫。這高豔明本身武藝又苦不甚高,隻怕難以護駕。以微臣看來,還該南去。”


    那沈家墩說道:“南邊我與北詔方才大戰,隻怕不甚安穩。”顎更道:“我與北詔交戰,無非便是為了雲龍罷了。如今北詔聽聞雲龍提兵追來,想起前日暗算雲龍之事,豈不惶恐?必然盡棄前怨,傾國之力來助我抵敵雲龍。此孫子兵法所謂‘吳越世仇,然同舟遇風,亦當共濟’之理也。況且那夏翼赦神箭無敵,昔日坐鎮江夏之時,越兵沒有半個能踏入荊州一步,恰好護駕。”


    虛子臣聽了,喜道:“此言正有道理。”便令擺駕,令沈家墩引著近衛,帶著文武百官出城望南而去,卻令長青將軍稻草王與金氏父女保守襄陽。那裏雲龍見襄陽無有迴音,情知虛子臣必然不肯殺害顎更,卻看了陳焊陽箭傷無恙,便令點起大軍,再往襄陽殺來。到得襄陽城北,卻得報來,說道有一彪軍馬,打著“鎮北將軍金”的旗號,在城外紮寨,攔住去路。


    雲龍卻問陳焊陽道:“這鎮北將軍,卻是何人?”陳焊陽道:“並不曾聽說有這個將軍。”雲龍聽了,哈哈笑道:“這想來是那顎更老賊手下傷亡殆盡,卻來狗尾續貂,病急亂投醫,臨時封的將軍。”便令三軍排開,打著“奉天鋤奸”大旗,逼近營寨,在那裏搦戰。


    隻聽得一聲炮響,寨門大開,閃出一彪軍馬來,卻打著“昭華郡主”旗號。雲龍見了,又迴頭問道:“這昭華郡主,又是何人?”陳焊陽尚未開言,隻見那裏門旗起處,擁出一員女將來。雲龍定睛看時,那女將打扮得十分齊整,但見:


    金釵插鳳,掩映烏雲;鎧甲披銀,光欺瑞雪。踏寶鐙鞋翹尖紅,提畫戟手舒嫩玉。柳腰端跨,疊勝帶紫色飄搖;玉體輕盈,挑繡袍紅霞籠罩。臉推三月桃花,眉掃初春柳葉。腰間斜跨殺人劍,年方二八女將軍。


    雲龍見了那金典英姿颯爽,暗暗喝一聲彩,口中卻是笑道:“這顎更手下難道沒有好漢了麽?卻叫婦人掌兵?”金典叫叱道:“賊將休要誇口,且先吃我一戟!”說罷驟馬挺戟,直取雲龍。雲龍藝高人膽大,見了金典策馬而來,卻是不慌不忙,舞動那破陣龍膽槍相迎。


    兩人在馬上鬥了二十餘合,雲龍見金典這杆戟使得好,暗暗道:“這女將看看年紀不大,這一杆戟上的本事,竟似數十年習練的一般。”當下把槍逼開了她戟,便喝問道:“兀那女將,你何處學來這等好戟?”金典亦自覺不是雲龍對手,橫戟立馬道:“你可認得那禁軍統領虎威將軍朱恆吉麽!”


    雲龍心中暗道一聲果然,臉上卻不動聲色,說道:“你卻與他是何關係?”原來這金典幼時與那朱恆吉的外甥杜宇兩人最好,杜宇學戟時,金典卻也時常在旁邊相看,學的分明。那杜宇已經算是天資聰穎,不料這金典對那畫戟一門,更是天縱奇才。當時雖然不過學些皮毛,習練之下,竟然更勝杜宇。


    後來卻因其父金林犯了事,攜家逃奔虛子臣府上,是以兩邊不曾往來。卻是前歲感夢,夢見那杜宇渾身血汙,來哭道已被雲龍殺死在太穀關上,乞請小妹報仇。金典醒來,卻是撒然一夢,然而那朱恆吉的三十六路虎踞戟法,都在腦中。隻是因為雲龍乃是荊楚大帥,不好為了一夢去得罪他,卻時常勤加修煉,將那枝方天戟使得十分純熟。前日聽聞雲龍反來,卻叫父親請纓掛帥,要殺雲龍報仇。


    當時那金蕭眼見姐姐不敵雲龍,卻閃身在門旗後麵,彎弓搭箭,覷的親切,嗖地一箭射去。不料雲龍聽見弓弦響,急忙鞍裏藏身,躲過這箭。那金蕭卻射得連環箭,嗖地又是一箭射來。


    雲龍此時有了防備,卻輕舒猿臂,抄了那飛箭在手裏,張開這龍舌七寶弓迴射。金蕭仗著自己射術高超,卻是小瞧了天下英雄。當時不意雲龍射得這般好箭,急要躲時,雲龍箭已到麵前。金蕭大驚,急忙張口咬住這箭,卻是咕咚一聲落下馬去。


    金典見傷了她妹妹,摔下馬去不知死活,登時大怒,嬌叱一聲,卻把那畫戟一擺,照著雲龍砍來。雲龍為了射箭,卻把槍帶在了事環上,一時措手不及,隻得抱鞍而走。金典在後窮追不舍,北軍陣裏東阿見了,急忙挺樸刀上來迎住。


    兩人就陣前鬥了四十餘合,東阿漸漸遮攔不住,撥馬要走。那後頭金林望見,卻指揮大軍趕上掩殺,將雲龍軍馬殺得丟盔棄甲,狼狽而走。金林一來人少,二來害怕雲龍厲害,三來亦是擔心金蕭,殺了一陣,便即鳴金收軍,撤迴寨中。且喜金蕭當時將那箭頭咬住,雖然牙齦出血,又摔下馬來,卻隻是皮肉之傷,並無大礙。


    雲龍敗了一陣,亦令三軍退迴樊城,且喜軍馬損折不多。雲龍便喚東阿來道:“我自從出軍以來,勢如破竹,日下一城,未嚐一敗。怎料今日竟險些折在這兩個女將手上!”東阿寬慰道:“勝負乃兵家常事,元帥不須憂慮。”雲龍譴退眾將,卻一人在帳中思索良策,卻苦苦不得。那一日心有靈犀,卻忽然想起陳慶之與白起那一局棋來,忽然笑道:“這局非但可作瞞天過海,卻還有妙招!若是如此如此,何愁不能破了他那兩員女將?”


    當時雲龍想得計策明白,卻喚來了那陳焊陽、東阿兩人,說道隻需如此如此,大事可濟。陳焊陽、東阿兩人聽得明白,各自領命去了。有道是:金氏處女做先鋒,王家草人為大將。畢竟雲龍用何計策,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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